第12節【三】輕舞霓裳曲淺笑在明眸1
【三】輕舞霓裳曲淺笑在明眸1
長安城內。
李王孫府位居長安城西北方圓數十里，府中一片一片房屋錯落有致、檐角毗鄰、誰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正院、有多少廂房。在院子的北面有一個半圓的月亮石門，門楣上刻著「雅漪園」，過了月亮門是個大花園，花園四周環繞回廊，園中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奇花異草，儼然一片江南園林。
「雅漪園」盡頭是一片竹林，密密匝匝、郁郁森森，穿過竹林中蜿蜒曲折的鵝卵石路，轉來轉去，當柳暗花明疑無路時一個轉彎，眼前豁然出現一大片開闊的空地，抬眼望去遠遠一座臨水樓台赫然眼前，正門上掛著一個大匾——「十二樓」，原來這就是長安城赫赫有名的皇家樂坊，與王孫府後花園相連。
樂坊與王孫府設計風格完全不一樣,王孫府樓宇眾多、設計精巧繁復、一派江南風光，而「十二樓」是典型大唐建築,它臨水而建，足足有三層樓高，整個樓宇色調簡潔明快，屋頂舒展平遠，飛檐鴟吻翹起，遠遠看上去輪廓秀麗、莊重大方，華美而不縴巧。
偏偏這「十二樓」臨水而建，水中映著的倒影又好似另一個去處，在依依水波中輕輕晃動，白牆灰瓦不覺讓人心曠神怡,仿如仙境。
樂坊中的水面開闊，諾大個池塘正中間竟然有兩處水花向上翻騰，一看邊知是兩處活泉眼。這兩處泉眼一年四季都有外來水源注入，使王孫府內的流水是源源不斷、川流不息，真真是一處風水絕好的宅院。
王孫府內庭院極大，院中不時有流水穿過，遇水則建各式小橋，有木板橋、有石板橋、竹橋……行走起來別有風味，原來各處小橋流水的源頭竟在此處。
「十二樓」里，柳馨月一邊幫上官曉仙挑宮花一邊問道︰
「今晚是什麼重要的人？這才什麼時辰就讓我們梳洗打扮，看你戴得滿頭珠翠環佩的，沉死了。」
上官曉仙看著旁邊柳馨月一身輕衣小裙、頭上梳著雙丫髻，副悠閑自在的樣子，點了點她的頭說道︰
「還說呢，就你鬼點子多，上次宮里來為太子選側妃你裝病躲過去了……」
「我哪有裝病？我是真病了，上吐下泄的，害我躺了好幾天。」
柳馨月說完對上官曉仙眨眨眼，上官曉仙知道輕重，這種糊弄皇家的事傳出去讓有心听到能惹來殺頭的罪，上官曉仙揮了揮手讓侍女都下去，看著門關好後，才站起來點了點柳馨月的頭說道︰
「你呀，對自己真下得去手，整整拉了天的肚子，在床上躺了三天，我一想到那個公公見你病殃殃的樣子一副都快嚇死的模樣就忍不住笑得肚子痛。」
「哎，別提了，我只摘了兩顆巴豆泡水喝，哪想到那麼厲害？真是難受死了。」
「你呀，活該你難受。」上官曉仙放下手中的胭脂，假意罵道，「如今在我們樂坊學習禮樂的那些小姐們哪個不是巴巴地想進宮，只有你變著法子逃得遠遠的。」
「我不想進宮。」柳馨月拿起半月似的榴花銀梳插在頭上，對銅鏡左右照著。
「別說不一定能選上你，就算是真被選上有什麼不好？王孫大人年紀有些大了，你不願意尚情有可願。可是上次宮中來人是當今皇上下旨為太子選妃，等皇上百年春秋之後，這天下就是太子的，你也躲著，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
「還不是老頭子一個，妻妾一大群？」
「撲哧」上官曉仙忍不住樂起來，雙手扶正柳馨月的肩膀笑道，「難道你真要象歌里唱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嗎？這天下哪有這樣的男人？」
柳馨月假裝天真，睜大無辜的眼楮看著上官曉仙說道︰「有啊，我大哥就是這樣的人，到現在都快三十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呢。」
「去，淨跟我在這渾扯。」
上官曉仙听柳馨月提起吳瀚海臉上不禁一紅，推開柳馨月的手轉身對著銅鏡仔細檢查臉上的容妝，惟恐有哪一處不完美。柳馨月不滿地說道︰
「今天又是誰來樂坊選人，惹得你如此上心？一朵宮花插了又去，去了又插的。」
「你不知道？冷姐姐沒給你說嗎？」
「沒有啊，冷姐姐只跟我說讓十三歲以上的官家小姐都準備好待傳，一會兒宮里會來人相看。你也知道我上次裝病，宮里的公公把我名字勾了，所以冷姐姐讓我不用準備了，又指派我過來幫你好好打扮一下，會不會是宮里看中你了？」
上官曉仙听這話臉上一陣紅暈，瞪了柳馨月一眼，嬌聲道︰
「除了為皇家編輯宮樂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作用，凡是適齡的王公大臣、官宦貴冑家的小姐若想入宮經過初先後就會送到我們樂坊學習禮樂，當下最受皇上恩寵的楊妃娘娘當年也是在我們樂坊被壽王看中的，可惜哎」
楊妃娘娘的經歷無人不知，大家平日閑聊不敢提這個話題，柳馨月趕緊接口道︰
「仙兒姐姐，你還沒說今天是誰要來。」
「太子的長子，當今皇上的嫡長孫廣平王。他二十五六歲，年紀輕輕就被皇上封了王，他府里也早有姬妾，現在年紀大了皇上想為他選正妃，我以前在宮里見過他一回，人很和善，模樣也不錯。」
「他？」
柳馨月一愣，突然「咯咯」笑起來，上官曉仙看她笑得直不起來腰，莫名其妙地問道︰
「你笑什麼？」
柳馨月勉強忍住笑，說道︰
「可笑死我了，前幾天太子來選側妃，今天太子的兒子也來選妃，選來選去都是這幾個人，如果真選上了，原先的姐妹成婆媳了，不笑死人才怪。咯咯咯」
上官曉仙听了一愣，隨即笑罵道︰
「笑，就會傻笑，即使樂坊的姐妹被皇上看中也一樣要進宮侍奉的，姐妹變成祖孫三代都有可能。」柳馨月听了頓時止住了笑，腦子一時饒不過來彎，上官曉仙故意對她說道，「小心哪天皇上看中你選你入宮為妃，跟那專寵的楊妃娘娘斗一斗，娘娘一首琵琶吟彈得是驚天地，你一曲古琴風奏得是泣鬼神，你們且斗一斗法，你若贏了娘娘那我才真要笑翻天呢。」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姐妹，現在身邊無人就放肆地開起玩笑來。柳馨月翻了翻白眼伸手去抓上官曉仙腰上的癢癢肉，一邊抓一邊笑罵道︰
「好你個沒良心的，自己想進宮當娘娘還來歪派我，我才保佑你被皇上看中呢，想來楊娘娘雖然專寵多年，早已體肥色衰，你一進宮必定會得皇上的寵愛，說不定明年開春還能為皇上生個龍子呢，若能立為太子，你真是……」
上官曉仙听她說話只圖嘴上過癮、越來越沒邊沿，嚇得轉身一把捂住她的嘴，急急得喊道︰
「我的小姑女乃女乃，可不要亂說了，這些話被外面听到都是要殺頭的。」
柳馨月推開上官曉仙的手，邊喘氣邊笑著坐到椅子上說道︰
「好了，好了，不鬧了，這就我們兩個，不會有外人听到。你快收拾好，冷姐姐罰我今天站在她身後做侍女，我看這一身侍女裝清清淡淡的，看著也不錯。」
柳馨月一身鵝黃色的侍女衣裙，更顯得人如春花一般清麗，上官曉仙一身紅色宮裝襯得她艷似牡丹，上官曉仙嘆羨道︰
「你長得漂亮穿什麼都好看，跟你站一起我這一身倒顯得俗艷了。到時候所有的待選閨秀全是一樣的妝飾，一樣的如花容顏，只怕讓人看得眼花，哪分得出好歹？」
樂坊里本來就是美女如雲，但是若論容貌才學柳馨月絕對是排在第一。上官曉仙跟她交好多年，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不過看柳馨月的樣子，她的心並沒有在帝王家，也不知她最後會花落誰家？
終于上官曉仙選了一朵淡粉色宮花插在發髻上，悠悠念道︰
「對鏡描紅妝，
修眉入鬢長。
花顏若桃李，
此情歸何方？」
柳馨月听了不覺得臉紅如駝，這是她從霸河邊回來後有感而發隨手寫的一首小詩，此時听上官曉仙念出，正映了二人的心思，一時兩人相對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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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已至，「十二樓」正中大廳一片燈火通明，手臂粗的巨大蠟燭把整個大廳照得明如白晝，四周巨大的鏤空雕花纏枝青銅鼎里燻著似有若如的桂花香，香氣裊裊婷婷得從鼎里升起，絲絲縷縷地升到半空後消散的無影無蹤，彌漫在整個大廳。
大廳正中正在表演新排演的歌舞《大唐飛歌》，十幾個穿著荷葉花五彩紋裙的身姿在飛快地旋轉著，頭上、手上的銀鈴好似含苞待放的花蕾，「叮零零、嘩啦啦」想個不停。正在旋轉著的舞者突然停下匍匐在地上，寬大的裙擺平鋪展開來，真得好似一朵朵盛開的彩蓮。
歡快的音樂跟著嘎然而止，令所有的人心頭驟然一靜，四周一片空明，大廳中似乎還回旋著剛才激蕩的音樂，余音不絕仍在每一個人的耳中盤旋，如絲絲縷縷、似有若無的清香，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周身，浸潤著每一個人的神精。
足足過了有半盞茶的功夫才听冷雪凝輕輕道︰
「你們都下去吧，其他人準備一下。」
大廳里的舞者站起來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去，站在冷雪凝身後暗處的柳馨月看了眼坐在大廳中間最高位的那個男人，他竟然是當今皇上，可惜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有幾次皇上轉頭與冷雪凝交談時柳馨月都想探身看看他長什麼樣，可是她剛剛伸出頭，皇上身後的侍衛就冷眼瞪她，看他那眼神好像要從眼里飛出一只利箭一下射穿她，柳馨月只好收回好奇的眼光轉而投向那個侍衛，惡恨恨地回瞪了他一眼，小聲嘟囔一句︰
「瞪什麼瞪，眼楮又沒我大。」
說完低下頭乖乖地扮演一個小宮女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