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始下雨了。
查爾斯魯緹步履蹣跚地行走在林地間。他的右手抓著雅吉蕊特(ya
gaite)的腋下,又或許是他把雅吉蕊特當作自己的支撐。他的身邊,只剩下這個擁有魔法天賦卻從未接受過訓練的女孩子了。
半個時辰,僅僅半個時辰前,在他和赫蜜斯的默契配合下,他們幾個在墮落魔法師營地內如入無人之境。赫蜜斯年輕的學生塞比甚至叫囂著要徹底懲戒這些觸犯禁忌的家伙。雖然查爾斯魯緹和赫蜜斯考慮的都只是要盡快月兌離這里。
然後,預料中的幕後黑手帕賈瑪出現了。卻已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另一個人,一個殘忍而強大的墮落法師,一個攻擊性比多米提安-西蒙卡沙前一任老師瑪扎還高十倍的怪物。
查爾斯魯緹清晰地記得,帕賈瑪的第一輪攻擊就扯碎了他所得意的防護。將庇護在他身後的克睿莎彈出好幾米之外,當場昏厥在地上。赫蜜斯尖叫著向以前的同伴投射了足足兩輪魔法飛彈,卻仿佛被他的身體徹底吸收了。查爾斯魯緹甚至覺得他的皮膚因此而閃耀了一下,不知是錯覺還是帕賈瑪的體質真得已經改變了。
看著愣住了的赫蜜斯,帕賈瑪尖刻地大笑著,同時以十倍數量的閃光飛鏢加以回敬。查爾斯魯緹倉促的援助,以及赫蜜斯本能的防御,都無法阻擋這麼多的攻擊。赫蜜斯慘叫,申吟,無力反抗。一個虛弱的幻影術,成了她最後的一層保護。
接著,帕賈瑪更為輕松地料理了怒發沖冠的曼紐爾和孤注一擲的維利娜。爆裂的魔能彈割裂他們的衣服和暴露在外的皮膚,震撼他們的耳膜和神經,將他們像布女圭女圭般凌空掀起,無助地摔在泥地上。塞比嚇傻了,戰戰兢兢地畏縮成一團,嘴里叫嚷著討饒和救命的胡言亂語。帕賈瑪用一團昏睡的煙霧將這膽小鬼籠罩。
當查爾斯魯緹和帕賈瑪面對面,曾經自傲地與納迦斯家族**師級的人物對峙的精英,如果貓爪中的老鼠般被耍弄。無論是傳統的攻擊法術,又或是與少量體術相結合的組合招式,甚至學自北地亡靈的黯系魔法,都被帕賈瑪揮手化解。而帕賈瑪的熾炎魔彈,僅一次就摧毀了查爾斯魯緹最後一點抵抗力。不知該怎麼描述!如果說查爾斯魯緹的熾炎魔是將炙熱的火焰與刺骨的黑影混合在一起的匕首,那麼帕賈瑪的則是制造了一道岩漿和死亡之息的洪流。要不是雅吉蕊特奮不顧身地將查爾斯魯緹推開,或許他已經被燒灼腐蝕成一具骷髏了罷。
此後,查爾斯魯緹一直在逃。依靠短距離的魔法通道和充沛的體力,瘋狂地跨越數十里的距離。然而預料中的村莊遲遲沒有出現。他有些糊涂了,不知道就算逃到有人的地方,帕賈瑪真得會放過他嗎?失落在後面的克睿莎、赫蜜斯他們,又該怎麼去拯救?
唯一救出來的,只有被無辜卷進這事件里的雅吉蕊特。
查爾斯魯緹喘了幾口氣。「我們到哪里了?」
滿眼恐慌的雅吉蕊特搖了搖頭。「不不知道。應該很遠了罷。」
查爾斯魯緹從雅吉蕊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無能。不知怎麼了,他竟然丟下了一個對他心有所屬的女人,和一個對他疼愛有加的女人。眼下,他則拉著另一個剛剛認識卻盲目相信他的女人的手。不是在給她庇佑,而是在尋求她的安慰。恍惚之間,他推開了同樣疲憊的雅吉蕊特,又從她那里感受到一股哀怨的情感流露。
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在極北的赫薩比斯沒有過;在卡蓮娜的死亡之吻時沒有過;在彈盡糧絕,連視若父親的導師克里西死去時也沒有過。更別說是在得到血石的支持,身處千軍萬馬的哭泣之日戰場上了。與納迦斯家族的長輩劍拔弩張之際,在曼卡斯的魔法之塔中生死相搏之際,查爾斯魯緹都沒有任何畏縮。然而,在宛若厲鬼般的**師帕賈瑪面前,他失去了勇氣。
難道爭奪**師資格的失敗,母親蘇卡的逝去,雖然沒有改變他的外貌,卻奪去了他賴以生存至今的堅強意志?赫蜜斯的柔情,米索美婭平淡的生活,掩蓋了他的脆弱無力。直到今天,直到今天,這一點才完全暴露出來。可為此,他付出了什麼?
此時此刻,查爾斯魯緹再次回味到蘇卡之死那天的苦澀和心酸。眼眶中的淚,不爭氣地滴落下來。
「哼,這就是納迦斯家的私生子!這就是不可一世的血石之主!」
冷冷的嘲笑聲,由不遠處霧氣中傳來。已是入夜,一丈之外即是漆黑一片。然而查爾斯魯緹卻因為近在咫尺的威脅全身汗毛林立。
雅吉蕊特雖然知道他不情願,但還是靠在了查爾斯魯緹身邊,雙手緊緊拽著他的右臂。
朦朧的光線,就像侵入墨潭的清水,緩慢地蕩漾開來。查爾斯魯緹看到了帕賈瑪,以及他那些身穿黑袍的弟子們。他們悠然地將兩個人圍攏起來,仿佛僅僅是圍觀某個有趣的東西。唯一一個帶有不同表情的,或許就是滿臉怨毒的多米提安-西蒙卡沙。手下敗將,還是改換師門後的又一次。他的地位越發岌岌可危了罷。
四周的景色。原來又回到了墮落法師們的營地。
「只是稍稍修改了一下附近的魔力場,你就飛蛾撲火般跑了過來。」帕賈瑪似笑非笑地說。如果是以往,這是他想都不敢想象的能力。而現在,則像抽動一根絲線般容易。
「赫蜜斯他們呢?」查爾斯魯緹的嗓音略帶嘶啞。
帕賈瑪努了努嘴。他的幾個弟子,兩人一個拖著赫蜜斯和她的四個弟子走入光圈,將他們隨意地拋在地上。
「比較壯實的那個男的掛了。明明不行了還要硬撐,就是這樣的下場。另一個,哭著喊著想要成為我的奴僕。三個女的倒還暫時沒事。」帕賈瑪仿佛不是在提及人的生命,而是在說幾只他以前曾用來實驗的老鼠。
塞比的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身上也不知是傷還是濺到了髒東西,深一塊淺一塊的。查爾斯魯緹注意到他的手上和手臂滿是灼傷的痕跡,一條腿也折了,但還是支撐地爬起來,朝著帕賈瑪和他周邊臉藏在兜帽陰影下的弟子們哭泣哀求著。
「我不是不是他們一伙的。我我只是被叫來干些雜活的。」他向帕賈瑪求饒似地伸出雙手。「**師,煉金大師帕賈瑪**師。要知道是您在這里,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來啊!您就把我當個蒼蠅,對,嗡嗡叫的蒼蠅。揮揮手,就放了罷。」
多米提安一腳踹在塞比的背上。「之前是誰說,要把我們這些骯髒墮落的家伙裝在籠子里帶回曼卡斯游街的?不就是你小子嘛。」
塞比象條小狗似地嘶叫。「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如果這樣討饒的是納迦斯家的私生子就好了——多米提安不禁暗自心喜,越發賣力地折磨腳下的年輕人。
「夠了!」帕賈瑪威嚴的叱責,喝止住眼前兩個都很不堪的表演。
這個因為修習亡靈的煉金術,加上不斷使用死靈水晶的魔法師,臉上帶著一層若隱若現的陰霾之氣。
「怎麼樣!」他張開雙臂,向查爾斯魯緹展示自己的身體。
查爾斯魯緹不解地皺了皺眉。
「呵呵呵呵,原來你並不知道。」帕賈瑪不知是自嘲還是感慨地笑了笑。他的笑,讓雅吉蕊特不由發顫,將自己躲在查爾斯魯緹的身後。「我還以為她會告訴你呢!」
「你是什麼意思?」查爾斯魯緹越發迷惑了。
「什麼意思?你不是和亡靈之神勾結在一起嘛。現在,我正研究她所傳授的技巧,用于對抗她的眷屬。難道她就沒有事先提醒你?」
听到這話,查爾斯魯緹不禁楞了。別說他楞了,一旁全身無力的赫蜜斯、克睿莎她們幾個也都不知所措。
冷場了好久,查爾斯魯緹才遲疑著問︰「難道你們並不是西絲婭的信徒?」
「太可笑了。」帕賈瑪哼哼冷笑兩聲,帶動四周的弟子們都笑了起來。
帕賈瑪一揮手,絡繹的笑聲驟然停止。「很難想象,我和你一起參加過阿達尼亞的戰役,又一起從鴉後的神殿中逃月兌,你卻沒有從中有任何所得?這和你在赫薩比斯的經歷完全不符啊。那一次,你不但得到威力巨大的血石,還學得了一身詭異的法術。就連比你多修習了十年魔法的多米提安-西蒙卡沙,不,甚至他的師傅瑪扎,還有之前的我,單對單的話都未必是你的對手。想必你和亡靈之神的關系,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親近。」
他的目光望向漆黑無星的夜空。「神殿那一次之後,我想了很多。亡靈擁有我們難以企及的魔法奧秘,並且因為它們永恆的生命而日進千里。它們還有一位只屬于它們自己的神袛。如果我們繼續守著以往的傳統,繼續習以為常的勾心斗角,繼續為了求取不同神袛的歡心而相互廝殺,那麼總有一天,整個世界都被亡靈一族所統治。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人類擺月兌這個悲慘結局呢?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我想到了你。」
旁邊突然傳來倒吸了一口冷氣的聲響。是多米提安,驚詫地看著如今的師長。
「沒錯,就是你。」帕賈瑪沒有理睬弟子的失態,而是抬手指向查爾斯魯緹。「從赫薩比斯歸來後,你的成就遠超過你的同輩。即便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米南德-納伽斯,即便他在法師塔的競爭中勝了你,但我確信,如果不是哭泣之日的戰斗中耗盡了血石的能量,十個他都不會是你的對手。退一萬步說,你和他都放棄血石、納伽斯之書、希斯塔斯之戒等魔法物件的幫助,單憑自身的修為,他也略遜你一籌。而他可是號稱納迦斯家數百年來最杰出的一個天才呢!」
帕賈瑪的稱贊似乎出于真心。查爾斯魯緹心里不知該感到榮幸,還是該示以鄙夷。
「為什麼,為什麼作為一個私生子的你,二十出頭就能達到如此境界?不要告訴我,是你的老師克里西教授的好。憑心而論,他和我僅在伯仲之間。而我的學生弟子中,就沒有一個能像你這麼出色的。」對于四周傳來的嘀咕,帕賈瑪用一個眼色就徹底消除了。「直到西絲婭神殿之行,直到我親眼所見亡靈的魔法技能遠遠超過自以為是的人類,我終于弄明白了——你是一個背叛者,一個擁抱了亡靈之神而獲得生存的墮落法師。所以你才輕易擁有對抗一位人類**師的修為,所以你才能令亡靈的制物血石為你效力。」
查爾斯魯緹覺得不得不為自己辯白一番了。然而他剛開口,帕賈瑪便打斷了他的話。「放心,我並沒有指責你的意思。那個妓女跟著你,想必你已經听說我和我這些弟子們干過些什麼。與你相比,我們並不佔據道德的優勢。如果我是你,在北地的刺骨寒風中時刻面臨死亡的威脅,為什麼不接受一位神袛的幫助呢?就算她只喜歡死人。可她有足夠的耐心,能夠賜予你短暫的生命。何況她可以給你更多。在面臨必須奪去他人生命的矛盾糾結之際,在雙手沾滿鮮血而無法入眠的深夜,我也曾差一點就向她所屈服。在這世上,或許只有我才能真正理解你。」
查爾斯魯緹努了努嘴,最終決定在弄清帕賈瑪的心思前,還是不要反駁他的好。
帕賈瑪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看我。我也走上了你曾走過的道路,當然,並沒有付出改變信仰的代價。此時此刻的我無比強大,亡靈之神也再無法威脅我。這一切,都要拜你給我的啟示。所以,我並不會因為你是西絲婭的信徒而消滅你。而是給你一個機會,一個和我站在一起的機會。你的同伴,你的女人,我並沒有刻意傷害。除了那個叫曼紐爾的又高又壯的傻子。只要你向亡靈之神發誓,在你最終成為她的眷族前忠實于我,為我所用,我就把她們還給你。怎麼樣,這個條件並不過分罷?」
查爾斯魯緹的模樣仿佛是頃刻間變成了石頭似的。
赫蜜斯的心中多了一絲僥幸。先答應他又何妨!等我們逃月兌之後再說就是。在她看來,查爾斯魯緹和亡靈之神西絲婭有牽連,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克睿莎和維利娜的目光都盯著查爾斯魯緹,她們有點弄不清帕賈瑪的話是真是假。
「哦,原來如此。」查爾斯魯緹輕吁了口氣。
他明白了,為什麼在遭遇帕賈瑪之後,他會如此慌張地奔逃,甚至不惜將赫蜜斯、克睿莎她們都丟在了後面。答案非常簡單——他本能地感覺到什麼,所以由內心深處涌起無可抑制的恐懼。
那個‘什麼’,就是帕賈瑪一直提到的亡靈之神西絲婭。
想通這一層,查爾斯魯緹的心中不覺一陣輕松。在一位神袛面前,再怎麼失態也算是值得原諒的罷。何況眼前還有一位落入轂卻不自知,還自因為能夠與神一較高下的狂人做對比。帕賈瑪恐怕不會理解,此時此刻他和他那伙人早已經被亡靈之神所侵蝕,非自願地成了她的爪牙和幫手。即便他知道,恐怕是死都不會承認的。而死,豈不是恰好符合亡靈之神的心願。
「我年輕的朋友,你想通了。」帕賈瑪黯淡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我的女神,你究竟想要逼我到什麼地步呢?」查爾斯魯緹自言自語地低語道。
「嗯?」這次換帕賈瑪莫名其妙了。他皺了皺眉,用腳尖指了指壓抑著聲音抽泣的塞比。「殺了這個人,讓我見識一下你從西絲婭那里學到的本事。」他略抬起頭,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他已經背叛了你和赫蜜斯,留著他,對你我都沒有什麼好處。」
塞比頓時像條被抽打的狗般嚎叫起來。
「我拒絕。」平和而清脆的回答,輕易地穿透嘈雜的求饒聲和四周隱約的譏笑。
帕賈瑪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厲聲質問道︰「什麼?這就是你用來回報我的善意的態度嗎?拒絕!你還有資格來和我談拒絕嗎?」
查爾斯魯緹的神情已恢復了往日的冷漠。「我有這個資格。造就了你們的女主子並不希望我現在就死。你可以傷害我,羞辱我,污蔑我,卻無法奪去我的生命。所以,我有資格和你們談條件。」
帕賈瑪怒極反笑。「哈哈哈哈哈,原來你不但愚蠢,還很自負。好罷!說說看,你開出來的條件是什麼。」
「放我和我的同伴走。你們盡快遁逃,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帕賈瑪的笑聲驟然而止。他的語調變得陰冷,就如同他臉上的表情一般。「別以為有西絲婭撐腰,你的後台就夠硬。我才不怕她呢!」
查爾斯魯緹輕輕搖頭。「不,你應該學會畏懼,特別是你即將成為她的部屬之際。她能夠容忍你的無知,卻不會容忍你的背叛。」
「夠了!」帕賈瑪厲聲喝道。「我沒興趣和你玩文字游戲。一句話,跟隨我,還是拒絕?」
「我拒絕。」查爾斯魯緹長吁了一口氣。
「那就死罷。」這一次,帕賈瑪沒有再猶豫。
毫無預兆的,如同被風吹起,厚重的迷霧聚集起來,朝著查爾斯魯緹集結而去。洶涌的霧氣,帶著某種微微的腥臭味道,遮蔽了查爾斯魯緹的視線。起初,還能听到雅吉蕊特驚詫的尖叫聲。他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卻一無所獲。後一瞬間,他就再也看不到,听不到,嗅不到,仿佛陷入深不見底的泥澤之中。帕賈瑪毫不費力地奪去了他的知覺,而對于需要隨機應變的魔法師,這無疑是最致命的。
精神泥澤。
本該是赫蜜斯最高超的絕技,今天,使用它的反而是身為煉金術士的帕賈瑪。身受其苦的查爾斯魯緹意識到,即便是全盛狀態下的赫蜜斯也無法使出如此有效的法術,施法對象還是他這個能力不弱的高等級魔法師。
他緩緩伸出手,用已知的幾個方法嘗試破解。
耳邊隱約的聲音,是帕賈瑪的譏笑。「就這麼點本事?」
隨著這唯一的聲響,查爾斯魯緹的心驟然一顫。他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籠罩了他的全身。周圍皆是危險,敵人,現在的,以往的,甚至他還從未料想到的,都出現在他的身前身後。他們窺視著他,隨時隨地想要攻擊他的弱點。他要防御,他要反抗,他要用自己所有的手段去攻擊,魔法、木杖、藏在衣袍下的三柄粹魔短刃。然後,用拳頭打,用指頭摳,用牙咬,無論如何都要消滅敵人。敵人敵人敵人是誰?是亡靈,是墮落的法師,還是愛他的人,他所愛的人?
查爾斯魯緹鼓起最後一點清明,將右手食指探入嘴里,狠狠地咬了下去。剎那間,一切瘋狂的念頭從他的腦海中飛了出去。又一個幻像法術,瘋狂之冠。強大的意志力,足以摧毀他的精神,從而令他失去判別敵我的能力。要不是在最後一刻醒覺,說不定會干出什麼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
「意識堅韌,不錯。」
帕賈瑪的評價就像是師傅對待徒弟的。他所選擇的法術,卻完全沒有這個意思。無疑,這兩個五級以上的高等魔法僅僅是一個試探,試探一下查爾斯魯緹到底有什麼反抗之力。隨後的,才是真正的攻擊。
可見的和不可見的迷霧在一瞬間從查爾斯魯緹眼前消散了。他可以直視面前的一切,包括黝黑的大地和天空、林立的大樹、茂密的灌木,以及退居到十丈開外的帕賈瑪的黑袍弟子們。他甚至有一絲分心,注意到雅吉蕊特被兩個健壯的男子抓著雙臂押在一旁。赫蜜斯她們幾個也被拘押在一起。
帕賈瑪的身材不高,中等而已。然而站在對面的查爾斯魯緹卻覺得他的體型似乎在不斷增大,漸漸龐大到不得不仰視的地步。他的臉上,雙臂,所有露出皮膚的部位,一股股暗褐色的潛流不斷涌動。就仿佛體內的某種東西被激活了,無法抑止,就快要破體而出一般。此時此刻,帕賈瑪不再像個人體,而像是一個包裹了能量的人形。查爾斯魯緹不知道他從那里弄來那麼多魔法能量,竟然完全突破人體的極限。
驟然,帕賈瑪深吸了口氣,隨即張口朝著查爾斯魯緹所在的方位噴吐。
並不需要多想,查爾斯魯緹便為自己加注了三道防御。幾乎瞬間,在他身前一尺處,金屬磨擦般的刺耳噪聲和忽明忽暗的閃爍同時出現。借助魔力迅速生成、對峙、消弭之際所產生的微弱光線,可以看到一些模樣古怪身體透明的幻影正在試圖突破查爾斯魯緹的魔法防御。帕賈瑪似乎是把身上的魔力轉化成了某種具有半實體的生物,且具有強烈的攻擊性。毫無懸念的,第一層防護弓矢的魔法脆弱地破裂了。僅數秒後,第二層防御物理傷害的保護層也被洞穿。那些魔法怪物低頻的嘯叫聲,已經能被听到。第三層是用來對抗各類元素傷害的,持續的時間稍長一些。不過查爾斯魯緹也沒把希望都寄托在這上面。他後退了半步,開始施展另一個法術。就在幻影咬碎與其同質的防護,穿透進來的那一刻,火焰之幕在它們和查爾斯魯緹之間憑空燃起。炙熱的元素點著了嗜血的無形體生物,兩者的能量在劇烈的對峙中消耗殆盡。
查爾斯魯緹的應對可謂精妙。以一個高等級但已知的常用魔法,解除了帕賈瑪所制造的異乎尋常的攻擊。
然而帕賈瑪的招數就此而止了嗎?當然不可能。
墮落的**師又猛吸了口氣,再次噴薄吐息。原本在火牆中無聲尖叫、畏縮的怪物頓時恢復了元氣,幾個幾個地聚集起來,狂蜂般撞入蔓延的火牆。它們之中,一些在火焰中消失,卻在密集的牆面造成突兀的空洞,另一些則拖著燃燒的尾巴,飛越到火牆的另一面掉落到地面。查爾斯魯緹不得不將更多的魔力注入到這層火牆上,然而彌補的效果遠遠跟不上數量增加了幾倍的魔法生物。
終于,攻守的局勢改變了。
掛在查爾斯魯緹舉起的手臂上的袍袖,如同被颶風掀起般 叭擺動。‘呲啦’,上臂猶如刀鋒掠過,撕開一個碩大的口子。皮膚上,剛開始僅是一道白痕,漸漸地血珠從體內滲出,掛滿傷口的邊緣。這一刻,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群般,帕賈瑪釋放出來的魔法劇烈地顫動,成群結隊地穿越火牆。查爾斯魯緹的手臂,雙腿,甚至臉上,不斷地被無形的刀鋒劃破。每次都是白痕,然後是紛涌的血珠。就仿佛每次命中,都會撕走他的一片帶著皮膚的肉片,吸走其中的血液。
旁邊觀戰的墮落法師們發出嘖嘖的贊嘆聲。其中尤以多米提安-西蒙卡沙的最為清晰,也最為真切。無論怎樣,只要查爾斯魯緹倒霉受罪就好。
眼見身體重復受創,查爾斯魯緹果斷止損。寬大的法師長袍一振,身形如巨鳥般向後退卻。隨之,雙手連彈,一串串的魔法飛鏢盤射而出。果然,帕賈瑪的魔法如影隨形地跟著查爾斯魯緹,且被不斷飛旋的飛鏢擊中而撞飛而去。丁丁當當的聲音,比騎士決斗時武器的撞擊毫不遜色。
查爾斯魯緹直退到背靠一棵大樹時才止住了頹勢。
此時,他身上已多了十幾處傷創。小的有手指長短,大的在肋側從前到後拉出一道深可隱約見骨的長長口子。法師絨織的衣服,多少起了點止血的作用。
「我的血牙詛咒,很不錯的攻擊法術罷。」帕賈瑪侃侃介紹道。「亡靈教過你這個嗎?」
查爾斯魯緹緩緩站直。雖然全身酸痛,但他還是故作輕松地皺了皺眉。「我注意到你吸收了大量魔力。這和你融煉的亡靈水晶有關嗎?」
帕賈瑪笑了笑。「我沒看錯你。果然,只有你才能理解我所做的事。」
查爾斯魯緹一幅耐心聆听的樣子。
帕賈瑪顯得有些興奮。
「在煉金方面,我若自認當代第二的話,恐怕沒有人敢說比我研究的還要精深的。鴉後神殿之行,對我的感觸無疑也是最大。我可不是貪圖享樂的赫蜜斯,或者一向神神叨叨的哈薩尼茲。一回到曼卡斯的實驗室,我就按照記憶對看到過的系統進行了復建。當時,我就考慮過是不是要把你拉攏過來一起干。畢竟,要說起對亡靈的了解,沒有比你熟悉的了。不過,試驗進展之迅速,使我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似乎冥冥中有誰在幫我,僅是第一次,就制造出了完美的能量晶體。而且,運用晶體里的能量加強法力,也比我想象的容易得多。或許因為是有過闞迪城堡中,你以血石強化我們幾個法術效果的經驗罷。但即便是後來我的這些追隨者,多半也在試用過兩、三次後,就完全學會如何與晶石同步的技巧了。」
「一個月前,我的研究開始陷入瓶頸。廣泛的運用表明,晶石能夠放**術的範圍,強化法術的效果,甚至能讓使用它的魔法師突破自身能力的限制。然而,單枚晶石所蓄藏的能量畢竟有限。對于像我這樣的**師,它最多能讓我超越其他亟亟之眾,卻無法讓我進入另一個境界。你遇上的那個娼妓所制造的破壞,更讓我察覺到晶石作用的狹隘性。它並不能成為我的東西,而僅僅只是一件工具,一件誰都可以利用的工具。不像血石,只認可你一個主人。就連沒經過系統學習的野法師都能將它來攻擊我和我的信徒。」
「所以,我把所有的晶石都收了上來,僅留下供我的弟子們日常運作這個營地必須的份額。他們對這些晶石有點上癮,差點公開質疑我的決定。經過三天三夜的冥思苦想,我終于想到了解決的方法——晶石只是個容器,關鍵是其中的魔力。而既然我能從人體中萃煉出魔法能量,可見人體就是儲存魔力最佳的容器。多麼簡單的一道公式!有人體抽取能量,生成純粹的魔法晶體,然後將其注入魔法師的體內。在想到的第一時刻,我就將其付諸實施了。一塊,兩塊,自從幼年以來,我從未像今天那麼貪吃。大半年的成果,在短短一個下午就被我徹底吸納了。就在我完成吸收過程的那一刻,就讓我感覺到了你,還有赫蜜斯的到來。你說,這算是考驗,還是對我的獎賞呢?哈哈哈哈。」
查爾斯魯緹終于恢復戒備的姿勢。剛才那一番打斗,除了身體上的傷害,積蓄的魔力也消耗了七七八八。不過嘴上他並沒有服軟。「果然很有創意。不過有件事你還是錯了。我想到這個並不是因為理解你,而是我沒料到你會這麼傻,輕易就將屬于西絲婭的東西吸納到身體里。你就不怕這是西絲婭給你設的一個圈套?」
「圈套?」帕賈瑪拍了拍手。「就算是圈套她也失策了。以前的我就不懼怕亡靈之神,甚至任何一位神袛。如今的我更加強大,又怎麼可能向她屈服?」
某個角落突然傳來‘啊’的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