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02
青州,哀雲山,杏林村。
青州境內多山脈,哀雲山就是其中的一座。青州多雨水,境內的山脈常年陰雨綿綿,濕氣深重,日久天長,這濕氣、霧氣就籠罩在山中,久久不散。
哀雲山上空常年籠罩著氤氳的雲氣,一年中倒有七八個月在下著纏綿的細雨,因而得名。
在哀雲山深處,有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小村落,名為杏林村。
這座小村落村里村外都栽種著杏樹。一條羊腸小路連接起了村子和外界。小路崎嶇難行,從村里到外面最近的小鎮,也要走上三天三夜。村民一般一兩年才出去一趟,采購一些村里不能自己生產的鹽巴、調料、香料、絲綢等,除此之外,幾乎和外界不通音信。
杏林村並不大,村里總共只有四五十戶,並且祖祖輩輩都是這個數量。村民的祖先們當年逃難來到此地,在這里繁衍生息,漸漸不願再出去。
這樣的地方,一般都民風淳樸。村民間和睦相處,房舍相鄰極近,雞犬相聞,互相來往的極其頻繁,一家有了什麼紅白喜事,全村人都會被驚動。
今天,杏林村里喜氣洋洋,村里村外都貼著喜字,雞飛狗跳,小孩歡叫。全村洋溢著祥和的氣氛。
原因很簡單,一個月前,村里的張老二和徐先生家同時添了兩個大胖小子。添丁進口,在杏林村是大事。今天是兩家擺滿月酒的日子。張老二家比較寒酸,兩家一合計,這滿月酒就擺在徐先生家。全村人都來幫忙。他們一大早就張羅開了,殺雞宰鴨,蒸喜餅、烙饃饃,置備水酒,忙得團團轉。
時間臨近正午,每家的娘子都捧著一盤盤菜肴,來到了徐先生家的大堂上。全村人互相招呼寒暄,好不熱鬧。
身著青衫的徐先生眉頭緊皺,背著雙手在廂房里走來走去。在他身旁,站著一個皮膚黑黑,滿臉風霜之色的莊稼漢,這是張老二。
徐先生是村里唯一識文斷字的人,年幼的時候還曾經在山外的小鎮上念過幾天書,相當受村民的尊敬。
「哎呀我說徐先生,你在這轉悠個啥呢?搞得我頭都暈了。」張老二嘟囔道,「自從你生了兒子以來,就沒見你笑過,這是怎麼了?莫非你家伢子不是你親生的?」
正在踱步的徐先生停了下來。他默然半響,緩緩開口說道,「沒準真不是我親生的。張老二,你家的小子也未必是你親生的。」
「你說啥?」正蹲在牆角喝水的張老二猛然被嗆了一大口,劇烈咳嗽起來。等回過神後,他一把拋下茶杯,醋缽般的大拳頭朝徐先生當胸擂了過去。「好你個徐天川,我不過是調侃你一句,你就咒我是烏龜?」
他天天干農活,頗有力氣,這一拳打出,清瘦的徐先生怕是要吐血。不料,徐先生看也不看張老二,袖中飛出兩根手指,輕輕夾住了張老二的拳頭。
張老二牛眼瞪得老大,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拳頭也無法前進分毫。徐先生輕輕一摔,張老二身不由己的跌到了一旁。
他心里驚駭莫名,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徐先生,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
「我當年在山外游歷,不僅學會了讀書寫字,教我的那個私塾先生也是個奇人異士。他說我天賦不錯,傳了我一些粗淺的修道法訣和推算的本事。」徐先生嘆了口氣。「一個月前,咱們兩家的孩子出世之後,我就給他們算了一卦。誰知道,算出來的卦象,卻不祥至極!」
「不像?怎麼不像了?不像誰?」張老二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我家伢子挺像我的啊,臉都那麼黑。」
徐先生苦笑道,「依照卦象看,這兩個孩子……」他走到桌邊,捧起桌上的涼茶朝嘴里猛灌了一通,平復了恐懼的心情,這才緩緩的說,「這兩個孩子都是鬼嬰!」
他知道張老二听不懂,就自顧自的往下說,「一般人投胎,都要先在孟婆那里喝下孟婆湯,消去前世的所有記憶後才重入輪回。這樣不帶前世記憶的嬰兒,才算是真正的新生命。我們的兩個孩子,卻不知道什麼緣故,沒有喝孟婆湯,保留了前世的記憶和神通法力。按照卦象來看,這兩個孩子前世也都不是善良之輩,手中都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我怕,我怕,咱們的村子要有劫難。」
說到這里,他捧著茶碗的手微微顫抖,茶碗里的水濺到了地上。「我那師傅教了我一些簡單的符。我算出這卦象後,就用朱砂在兩個孩子的手心、腳心都畫下了闢邪的符,想鎮壓住他們的記憶和殺氣。」
徐先生苦笑了一下,「可惜我的法力太低。這兩個孩子生了一個月,我漸漸感覺到,他們體內的法力越來越強,我馬上壓不住他們了。今天,他們就有可能恢復前世的記憶和法力!」
他越說聲音越大,越說越激動,似乎也是在說給自己听。「他們兩個不算是真正的孩子,不是我們的孩子!他們會給我們村子帶來禍患!我要除了他們!」
徐先生搶到床邊,模索了片刻,掏出一柄桃木劍。「我去降魔!」
「哎呀徐先生,你這是瘋了不成?」張老二听不懂徐先生說的什麼鬼嬰,什麼孟婆湯之類的鬼話,但最後兩句他听懂了,徐先生要殺這兩個孩子。他不管不顧的撲上去,抱住了徐先生的大腿。「徐天川,你瘋了!」
徐先生一腳把張老二踹得如同陀螺一樣「滴溜溜」的滾開,他自己提著桃木劍,大步流星的趕往大堂。
大堂里正熱鬧非凡,杏林村的幾十口人都來了,正在擺放桌椅板凳。杏林村七八十歲的老村長也給兩個孩子帶來了幾套小衣服,正在逗弄兩個嬰孩玩耍。
徐家娘子和張家媳婦抱著各自的孩子,站在大堂里,任憑村民逗弄懷里的嬰孩,臉上都掩飾不住笑意。
眾人見徐先生提著桃木劍跑了出來,先是一愣,接著笑起來。
「徐先生怎麼這副打扮,是要扮演道士捉鬼嗎?」
「徐先生,恭喜恭喜啊!你家孩兒臉色那麼白,隨你媳婦,長大一定是個俊俏的娃子!」
只有白發蒼蒼的老村長發現事情不對勁。徐先生殺氣騰騰,望向兩個孩子的目光更是充滿了怨毒。他心頭一驚,喝道,「天川,你要做什麼?」
徐先生咬牙切齒,「我來斬妖除魔!」
他一步搶到徐娘子身旁,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高高的舉起桃木劍,朝徐娘子懷中的嬰兒劈下!
眾人瞠目結舌,想上前阻攔也晚了。誰都想不到,在這大喜的日子,徐先生竟然要殺自己剛滿月的兒子,這不是著魔了又是什麼?
有些膽小的婦人忍不住驚叫起來。所有人都相信,在徐先生的重重一劍下,這個小嬰兒絕對不死也要受重傷。
「啪」。
一聲沉悶的響聲過後,大堂里出現了令眾人詫異萬分的一幕。
被徐娘子抱在懷里的嬰兒,伸出雙掌,使了個「空手接白刃」的功夫,牢牢的夾住了桃木劍。
徐先生冷笑連連,「哼,你果然蘇醒了前世的記憶嗎?你前世就是個凶神,心魔未除,不知道怎麼又回到了人間,留你不得!」
他手上加勁,桃木劍上散發出絲絲紅光。嬰兒的一雙白女敕的小手猶如放在燒紅的鐵片上,冒出縷縷青煙,還有淡淡的烤肉香味。
桃木劍是克制鬼物的法寶,這柄桃木劍是徐先生的師傅傳給他的,他日日祭練,自付用來除去一個鬼嬰還是不成問題。
徐先生煉了幾十年的氣,如今也是陰神附體的境界。他大喝一聲,全身的法力都灌注在桃木劍上,劍尖往下壓了三寸,幾乎挨到了嬰兒的頭上。
「爹,娘,為什麼要殺我……我是你們的孩兒啊……」嬰兒發出含糊不清的女乃音。
他的聲音似乎有種奇異的魔力,觸動了眾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人不自覺的產生憐愛之意,而忽視了此刻詭異的情景。
「天川,你做什麼呢?」徐家娘子發瘋般的撕打著徐先生,「他是你兒子!你瘋了!」
徐先生被她這麼一干擾,精神分散,灌注在桃木劍上的力道就弱了數分。徐娘子趁機把嬰孩從劍下搶了出來,放在懷里輕輕的拍著。
「乖孩子,不怕,不怕,你爹是中邪了……」她輕輕哄道。懷里的嬰兒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甜甜的笑著,長長的手指擺動著。
徐娘子臉上浮現出溺愛的神色。「多可愛的孩……」她想到這里,忽然感到心口劇痛。
她強忍著疼痛低頭望去,發現自己左胸被一只白白女敕女敕的小手洞穿。她的兒子,此刻正把手放在她心口,用力攪動著。
鮮血如泉水般從徐娘子胸口涌出。
「娘,你的血好香呢。」嬰孩舌忝了舌忝嘴唇,舌頭腥紅。「你的心髒吃起來也一定很美味!」
他手上發力,用力一拽,等到再攤開手掌的時候,手心已經躺了一顆血淋淋的心髒。這心髒還在微微顫動著。
「不錯,好香。」嬰孩把心髒放在嘴邊,用舌頭輕輕舌忝了一下,發出了滿足的感慨。
徐娘子帶著錯愕的神情慢慢倒下。鮮血灑了滿地。
「啊!」
「鬼啊,鬼!」
「快逃!快逃!我怎麼動不了啊!」
眾人驚恐欲絕!
大堂上的人見到這地獄般的場景,暈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想奪門而逃,腿卻像是不屬于自己,一絲一毫的力氣也提不起來。
更有人趴在地上狂吐不止,眼淚鼻涕混合著綠色的膽汁一起灑落在地上。
「好畜生,我殺了你!」
剛才的一幕發生得太快,等徐先生回過神來。自家娘子的心已經被挖了出來。他眼中流出血淚,渾身骨骼砰砰爆響。
「殺了你!」徐先生咬破舌尖,把舌尖的純陽血噴在桃木劍上,桃木劍攜帶著風雷之勢,一劍朝嬰孩心口刺去。
嬰孩甜甜的笑道,「真小氣,不就是嘗了嘗你夫人的心髒嘛,大不了讓你也嘗嘗!」
他隨手一甩,被他咬了一小口的心髒「啪」的砸到了徐先生的臉上。徐先生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狂吐起來。
嬰孩邪邪笑著,左手一揮,探向徐先生心口。
徐先生心口一痛,胸口被嬰孩的左手直直探入。
「你,你這個魔頭……」他說了這幾個字,心髒也被一把拽出。徐先生大叫一聲,當場氣絕。
嬰孩三下五除二的把徐先生和徐娘子的心髒嚼了嚼吞到肚里,舌忝了舌忝嘴唇,仍嫌不滿足,把目光瞄向了那些昏死在大堂里,以及渾身酸軟不能挪動的村民們。
大堂里散發著難聞的味道,所有清醒的人都被嚇得屎尿齊流。
嬰孩捂住了鼻子,「真臭,真臭。」
他甜甜的笑道,「唔,聞起來臭,不過你們吃起來一定是很香的。」
他用腥紅的舌頭舌忝了舌忝嘴角,喉嚨里發出「嘶嘶」的笑聲,一步步朝眾人走去。
…………
夜幕籠罩了杏林村。
徐家大堂上,橫七豎八躺著的都是尸體。這些尸體個個死狀猙獰。他們的心髒都不翼而飛,五官因為恐懼到極點而扭曲的不成樣子,幾乎不能再被稱為人臉。
嬰孩坐在堆積如小山的尸體上,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言九淵,你當真是變態。要不是主公說你是有用的人才,我都想一斧頭劈了你。」
在他身邊,站著一個臉龐黝黑的男嬰。他雖然是嬰兒的相貌,但卻有一股迫人的氣勢。黑臉嬰兒手里拎著一副板斧,滿臉嫌棄的望著那個正在舌忝舐嘴角的嬰兒。
「許褚,你和我說話最好注意點。剛才你還沒有完全恢復法力,要不是我出手,你就要被那個書生殺了。你現在法力沒我強,老老實實听我的話!不然,我有一百種手段讓你消受。」
被稱為言九淵的嬰孩坐在徐先生的尸體上,慢條斯理的吃著一顆熱乎乎的心髒。
這兩人,是輪回轉世的言九淵和曹操手下的大將許褚。
當日目犍連闖地府,打開地獄之門,放走了八百萬厲鬼。曹操和手下大將也渾水模魚,通過輪回井重返人間,他們沒有喝孟婆湯,記憶和法力都被完整的保存了下來。
曹操和手下大將輪回後,分別投胎到了南贍部洲的各個角落。言九淵和許褚卻恰好都投胎到了杏林村。
「我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虧你還是征戰沙場的將領,竟然不懂這個道理?」重新轉世的言九淵懶洋洋的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我察覺到,在這方圓千里之內,還有幾個曹營的大將轉世。我們去找到他們,然後一起去尋主公。」許褚皺著眉頭說道。他對曹操忠心耿耿,一心要找到曹操。此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一刻也不想在言九淵身旁多待。
「天下之大,上哪里去找主公?況且,主公要建立一番王圖霸業的,我們不拿個投名狀給他,怎麼好意思面對他?」
「你說怎麼辦?」許褚眉頭大皺。
「離這里三百里,有座小鎮叫魚月復浦。魚月復浦附近八十里的地方,有座黑龍潭。那里有個老魔,霸佔了一座上古的仙府。我們不如聯合附近的曹營大將,把黑龍潭攻打下來,自己先發展勢力。」言九淵侃侃而談。
他望著天上的皎皎明月,陰笑道,「王炎小賊,我過不了多久就去找你。」
……
北邙山,九陰白骨洞。
王炎努力捕捉著剛才腦海里閃現的那一幕幕血腥到了極點的慘景,但類似的感應再沒出現過。
他嘆了一口氣,知道適才的心靈感應怕是自己要突破境界前的心血來潮,可遇不可求。
「地府的小子,快來百草園,出事了!」桑木公的破鑼嗓子從百草園遠遠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