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在一起,並不是普天歡慶的。還是有人不高興,有人不同意,甚至有人暗罵她妖女禍水。
別人怎麼看她她都無所謂,他身邊的、他看重的、對他忠心耿耿的人,她卻不能不在乎。
她大聲吼他,「我沒有說糊話,我不想你去,你難道看不出我不想你去找她們嗎?不管是華妃容妃還是什麼嬪什麼美人!步傾城,一個容妃就夠了,你還想讓幾個人懷孕?」
話音落地時,是他驀然沉下去的臉色以及四周宮人的震驚之色。一半是為她的放肆,另一半,是她方才說的容妃懷孕……
她一怔,這才想起他還不知道容妃有喜的事。她忽然有些期待,雙手抓緊了他。可她不知道她在期待什麼,期待他告訴她那是意外麼?然即便是意外又如何?她心里的刺,不止是這一個孩子。
只是,無論她期待什麼,他還是讓她落空了。
他僅僅是盯了她片刻,隨即輕輕揮袖將她握著他臂膀的手拂掉,轉身上了龍輦,對青松道,「去平就宮。」
她腳下一軟,往後踉蹌了幾步。
看著他明黃豪華的龍輦往容妃的平就宮而去,她竟移不開腳步。
她對他大喊,「步傾城,我們完了!」
沒有回應。
她忽的一笑,低低道,「我們真的完了。」
她要失去他了。
她說不清此刻她的心是怎樣的荒涼絕望,只是,人往往都是這樣,若沒有這一季的溫情,她如今或許只是傷心難過,因為他從未屬于她,所以也談不上是失去。
她閉眼,眼淚便流了下來。
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那一刻她看到了幾個人,碧畫,秦致,步洛初,阿穆。碧畫與秦致是從乾清宮追來的,步洛初與阿穆是自長信宮出來路過這兒。
但他們都看到了剛才那一幕。
她忽的就不想面對他們,沒有過去,而是往另一個方向的未央宮走去。
獨獨碧畫追了上來。
回到未央宮時,好似一切從頭。
她搬到壽安殿也就帶了碧畫與書蘭,未央宮還是她的,宮人們也還在里面。見她回來,他們是驚是喜,只以為她是回來看他們。她卻沒有心情說什麼。關上門,一個人縮到了床上,抱著膝一頁一頁翻著三生鑒冊。外面是未央宮眾小與碧畫低低說話時如蚊子般的嗡嗡聲。
而她腦子里的,卻是他們這些日子來的點點滴滴。
他抱她時的用力,吻她時的輕柔。
她煮茶燙到手時他會抓著她的手捏上他的耳朵,她笑問他哪學來的,他說是兒時母親教的,他那時話語間略帶的蒼涼,讓她很難受。
他逼迫她枕著他的手臂睡,她卻告訴他這種睡法是不科學的,她頸子會累,他的手臂也會累。于是他改抱,冬天還好,暖和,夏天漸漸來了,卻是熱的,她睡相又不算好,常常踢到他。
他不再冷著臉抿著唇皺著眉,因為他冷著臉她就撓他癢癢,他抿唇她就會吻上去,他皺眉她就用手撫平。有時早上會替她挽發,一來二去,竟也能挽好多個好看的發髻。
腦子里充斥的全是這些畫面,明明感覺只是一會,再回神時,已是深夜。
她只覺得頭疼,身子一放便躺了下去,想一覺睡到明天。
然翻來覆去許久她才發覺,沒有他的味道的床,她睡不安心。
他回去了麼?容妃怎麼樣?孩子怎麼樣?回到壽安殿看不到她,他是什麼心情,可是,他沒來找她不是麼?
忽然憶起他拂掉她手時的冷淡,她只覺自己快要瘋了。
起身奔了出去,才發覺未央宮大小竟都守在屋外。
她一愣,感動又難受。
碧畫上前,面色復雜地告訴她,「娘娘,容妃娘娘是真的有喜了,皇上在平就宮呆了一晚上,沒多久才回乾清宮。娘娘,恕碧畫多嘴,可碧畫真的覺得皇上是喜歡娘娘的,這幾個月他對您……罷了,碧畫不說了,皇上對您如何,您最清楚不過了。娘娘,您真的要這麼放棄麼?」
碧畫一番話讓她心頭一顫。
搖了搖頭,她沒讓碧畫跟上,獨自出了未央宮。
她想他,只是一晚上沒見罷了。以往他翻別的妃嬪的牌子時,也是一夜不歸。她便會離開他的龍床,自己一個人縮到小床上睡,翌日大早再起來時必定能看到他坐在她的床邊。可她明白,回到未央宮後,哪怕她一覺睡一個月,再睜眼時也不會有他。
一路奔回了乾清宮,壽安殿里,並沒有他的身影。她一個人提著燈籠將偌大黑暗的乾清宮尋遍了,也沒有發現他。
她訥訥往回路走,夜很黑很靜,曾經勇敢的她竟也害怕起來。
她走著,卻不知走到了何處。仔細一看四周,也吃了一驚。
宮內有個禁地,為先皇所設,名為「飛羽殿」。她曾好奇過,這飛羽殿被先皇劃為禁地,先皇下令,無論是誰,擅闖飛羽殿便是死罪。可這禁令,竟也延用到了如今,甚至,步傾城登基後,禁令更嚴。不是沒有宮人闖進去過,便是最近這幾個月,她還住在壽安殿時,也听說有人不小心進了去。而步傾城的反應,淡漠,冷清,直接便是一道杖斃的命令。
而此刻,她正站在那禁地飛羽殿前。
四周一片安靜,本還清朗的夜空不知何時多了烏雲,將明亮的星辰遮擋。
她提起步子想走,剛動,心底便莫名有些躁動。
她想進去,沒有理由的想進去。好似有什麼在吸引她,蠱惑她,好似有什麼秘密在前方等著她,她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于是,她當真止了離開的腳步,緩緩向那飛羽殿走去。
她下意識輕了腳步,進門,然後,拐了個彎。
其實並沒走多久,她不知道為何五感敏銳的他會沒有發現她的接近,讓她生生撞破他們二人相擁的秘密。她耳邊尚還回蕩著那女子輕聲的話語,「傾城,別擔心,我陪著你。」
她的眼前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另一個,被他緊緊抱在懷中的,是阿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