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終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咬著筷子,狐疑的看著沈四海,問︰「爹你剛才問我什麼?」
沈四海咳了一聲,看了一眼石氏。
石氏便若無其事的道︰「你大姑母前些日子來看了看你祖父,跟你爹說,相中了一家人家,這家人就是你姥爺村子里的,離的也不遠,就隔了幾戶人家……」
石氏說的輕描淡寫,青玉卻明白了,想著剛才隨口一句「挺好」,倒像是自己答應了一樣,登時羞的臉都紅了,把筷子輕輕一擱,道︰「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我大姑母也是恁的多事。」
沈四海沉了臉,訓斥道︰「怎麼說話呢?你大姑母也是一番好意。」
「行了行了,叫她省省心吧。」青玉有些惱羞成怒。
石氏不免插話道︰「這戶人家,其實我也隱約知道一點,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了解的也不夠詳細,我想著……」她說時轉向了沈四海︰「不然等初二回了娘家,我再跟爹娘打听打听?」
青玉已經听不下去了,站起身道︰「打听什麼?不許去,我才多大,你們就惦記著把我推出去?我又沒白吃白喝,你們總找不到理由吧?」竟然一摔臉子,進了西屋。
石氏不免低聲數落青玉幾句。
青玉只裝听不見,又是大過年的,沈四海就勸︰「算了,大過年的,干嗎鬧不痛快,你叫她出來吃飯。」
石氏只得放下架子,揚聲叫青玉︰「我跟你說,大過年的,你可不興鬧。該吃飯吃飯,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青玉到底大了,也知道不該這時候發脾氣,因此也就沒拿架,再出來時臉上一點惱怒的神情都沒有了。
初二的時候石氏要回娘家。
青玉知道她要做什麼,便死活也不跟她回去,只說暖棚離不了人。石氏也不勉強,自備了禮物,回了娘家。
沈四海是多年的姑爺,按理也該回去的,只是沈老太爺這離不了人,石家也不是那挑剔的人,這都快一年了,也知道家里煩心事多,自然不會挑理。
石氏這邊回了娘家,那邊沈秀芹也回了沈家莊。瞅著沒人,拉著沈四海悄聲問︰「四海,我前兒跟你說的事怎麼樣了?」
沈四海不會撒謊,吱吱唔唔的道︰「這事,我還沒跟孩子她娘商量呢。」
沈秀芹就看不得沈四海這肉磨唧唧的樣子,當下就來了氣,道︰「還商量什麼呀?我是青玉的姑母,替她想著婚姻大事,那不是情理之中嗎?親的己的,低頭不見抬頭見,我還能坑了她啊?天底下哪有你這樣做爹的,別的事倒罷了,這等大事都不上心?知道你舍不得閨女,可也不是說馬上就定了成親,怎麼也得準備個一兩年。」
雖說這麼多年的姐弟,可是沈秀芹實在是不怎麼了解這個長弟。沈四海是看著窩囊,內里也挺窩囊,可他是最有主見的。事關青玉的終身,他再好性兒,也不可能憑著沈秀芹的一兩句話就痛痛快快的答應這門親事。
石氏的想法與他的不謀而合。又不是離的多遠,就在青玉的外祖家,打听打听也是應當的。只不過他不好意思直接說,怕這個異母大姐姐劈頭蓋臉,又沒一句好話。
沈秀芹罵了半天,數落了半天,嘮叨了半天,沈四海一聲不吭。這就好比憤怒的人出重拳,想打對方一個慘烈,也打一個自己痛快。可沈四海就是一團棉花,拳頭打出去了,軟綿綿的,他既不生氣,也不著惱,甚至連點回音都沒有,這就讓出拳的人很是有一種失落感。
沈秀芹無耐,道︰「成不成,你倒是給句準話,我也好回了人家。」
沈四海被逼的沒辦法了,才囁喏著道︰「不著急,不著急,容我想想。」
沈秀芹只得道︰「行吧,你可盡快啊。多大的人了,別總這麼磨磨唧唧的……」
石氏回來時,天都快擦黑了。去的時候大包小裹,回來時也是小裹大包。沈家莊在城北,都是山坡子地,除了種些玉米、大豆、花生,也就種些麥子。可石家卻在城南,那里大片大片都是肥沃之地,常年都要種些稻子,因此石氏每次回,都要裝回些上好的大米回來。
青玉沒在家,沈四海忙著替石氏接了,兩人進屋。
石氏一把扯了頭巾,氣的道︰「氣死我了,你瞧瞧你的好大姐,我只當她是孩子的親姑母,是你的親大姐,不會把青玉往火坑里推呢,誰想她偏偏就沒安好心,氣死我了。」
沈四海心就突的一下,問︰「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就氣成這樣?有話慢慢說,你罵人抵什麼用?」
石氏走了一路,渾身都是汗,這會歇下來了,喘了口氣,這才道︰「那戶人家姓韓,就在青玉外祖家後街,幾乎就是斜對門。要論輩份,老韓家的還得管我叫一聲姑母呢。」
沈四海唔了一聲,心里盤算,這都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輩份不是問題。絕不僅僅是因為輩份問題,就把石氏氣成這樣。
石氏接著道︰「那老韓哥兩個,有個兄弟,早就分開過了,爹娘也早就死了。他自己體弱多病,常年靠著村里救濟。身子弱倒也罷了,可偏偏懶的出花兒,好吃懶做,是正經事不干。這麼多年了,我還只當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呢,因此你大姐一開口,我還只當是另外一個韓家,哪知道就是他家。這都十多年過去了,那家人日子過的更是寒酸了。他祖父給他留了一片林子,十幾畝地,要說就是守著這點過日子,那也未必就有多可憐……可他這個廢物不拉拉的,林子的樹都砍光了,也沒賣幾個錢,搗騰來搗騰去,林子沒了,蓋房的木要頭也沒了……這不,那十幾畝地也都賣給了你大姐家……」
沈四海算是听明白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過日子的人家啊。
窮不怕,病不怕,就怕人沒有志氣。他沈四海的確不是個種地的好手,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在這片土地上努力奮斗的志向,他一直在兢兢業業的想要從這一畝三分地上多出產些東西。可照石氏這麼說,這韓家就是一窩子敗家子。
青玉要是嫁到這樣的人家,不純粹是自討苦吃嗎?
听石氏說,這沈秀芹家連哄帶騙,連唬帶詐,吞了韓家十幾畝地,便許諾要替韓家的兒子說門好親事,便把這主意打到了青玉頭上。
那小韓長的瘦小枯干,還是個癆病底子,一進秋冬就開始咳嗽,一冬一冬都不敢出門,屋子里又黑又暗,全是藥味。
這回,連沈四海都怒了。別說沈秀芹是青玉的大姑母了,就是兩事旁人,也沒有這麼做事的。
到底礙于情面,沈四海並未隨聲附和,說自家大姐的不是,他只勸著石氏息怒,道︰「大姐今天來了,又問起我這事。等過兩天我找機會,回了她吧。」
石氏一听之下,柳眉倒豎,殷殷囑咐沈四海︰「知道你尊敬她,拿她當成嫡親大姐般待,可這不是別的小事,你可別耳根子一軟就稀里糊涂的答應了,那可是咱閨女一輩子的事。」
「我知道。」沈四海苦笑。這石氏得對自己多灰心,才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他就真的這麼失敗,會讓妻女沒有一點安全感嗎?他雖然老實,不跟人計較,但也不是一味沒有腦子,任憑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人,這點思量還是有的。
石氏低聲道︰「你這個大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我還納悶說她怎麼忽然這麼好心想起替青玉說親的事來了。要不是為了她自己那麼點私利,她哪有這份好心。說不定,她嘴里不干不淨,不定說出什麼話來呢,這回,是算徹底得罪她了。當年要不是她,我也不會說給你了……」
提到當年的事,石氏就是滿月復惆悵再加十二分的委屈。沈四海一听就頭大,夫妻多年,好也罷歹也罷,總算過來了。況且當年是他先囑意石氏,沈秀芹好歹也算是幫了忙,他不願意多往壞處想人。
沈秀芹當年的確是以勢壓人,否則以石氏這樣的性子和眼光,也真看不上自己。這算不算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但終究是自己的大姐,被石氏總這麼念叨往事,沈四海還是渾身不得勁的,只道︰「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倒是這回的事,你就別再青玉跟前念叨了。」
石氏心神一凜,正色道︰「我曉得。」想想又失笑,道︰「說也奇怪,那天晚上你問青玉,我還說她怎麼隨口就答了一個‘挺好’呢?這孩子大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你說,不是她心里已經有了人選吧?」
「哪能呢?」沈四海心中不確定,也就不願意多做猜想。
石氏仍然道︰「按說也是,她雖拋頭露面的時候多了,可見著的人也就那麼幾個。李忠家的兒子雖是常來,但已經要說親的人了。那個叫曉陸的,听說也搬走了,一直沒什麼往來,至于別人,都是只見一面兩面……」石氏一邊分析,一邊越肯定自己是多想了,但是,青玉又是為了什麼在飯桌上失神了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