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起得很早,小顏大清早就在門外候著,見到沐青起身,面上一紅,拿著面盆和毛巾急匆匆走了進去。
小顏站在沐青身後給她擦臉梳頭,沐青在銅鏡里面看他,小顏的臉紅得跟個隻果似的,似乎一掐就能滴出血來。
沐青頓時起了作弄之心,往後一倒,靠在了小顏懷里。
小顏全身一顫,胸口砰砰跳得好像在擂鼓,只見他滿面通紅,舉著梳子的右手瞬間微微顫抖了起來。
「那是什麼?」沐青半眯著眼楮,舒適地享受著小顏嫻熟而又靈巧的按摩技巧,她指著小顏袖口里一塊紅色的東西問他,那東西有些眼熟。
小顏突然撲通一聲在沐青腳邊跪下了,額頭磕在地板上,聲音顫抖著向沐青討饒︰「對不起,宮主!小顏再也不敢了,求宮主不要趕走小顏!」
小顏一跪,袖子里的東西就掉了出來,紅彤彤的一塊,竟然是沐青用過的一塊繡帕。
沐青怔了怔,心里不知是什麼感覺,恰好這個時候一名宮奴進來稟報,蒼山派掌門林浩求見。
這卻叫沐青愕然了,她今天本來就是要去見林浩,但是林浩怎麼先來了?
沐青讓宮奴招呼林浩進來,話還沒說完,房門已經被人踫的一聲撞開,一道鮮紅的人影似狂風吹過零落的楓叢,掠到沐青的面前一把將她緊緊扣進了懷里。
「你這是怎麼了?跑到哪里去了?我派了所有的手下去找你,可是都……」
正是林浩,全身都微微顫抖著,聲音嘶啞而又干澀。
沐青僵在林浩懷里,這不是她的感覺,而屬于原來那個沐青,她在因為林浩的擁抱而戰栗,心口砰砰狂跳著,體溫瞬間升高。
沐青前後正好有兩面穿衣的銅鏡,她從鏡子里看林浩,林浩衣衫凌亂,下巴底下長出了一叢茸茸的胡渣。他面色憔悴,昔日光滑玉潤的膚色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枯黃黯淡。
林浩黯然的黑眸中一片水光潤澤,幾乎要滴下淚來。沐青看著林浩那張瘦得連臉頰都深深凹下去的臉,本想伸手把他推開,不知為何,卻動不了了。
這是怎麼了?林浩單薄的身體緊緊依偎在沐青懷里,瘦得驚人,沐青都被他全身的骨頭咯得隱隱作疼。
真好笑,這個曾經深深傷害過她的人,如今居然這麼擔心她。
沐青在林浩懷里靜默了半晌,等到他不再顫抖得那麼厲害,伸手輕輕推開了他。
「好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是要我再把幾間鋪子讓給你,還是要千機門這幾個月所有的進賬?只要你開口,我統統答應,放了十二和葉軒!」
沐青話音剛落,林浩微微顫抖的身體瞬間僵住了,他水潤的黑眸中剛剛燃起的光華就好像突然被人潑了一鏟子泥土,頃刻覆滅。
林浩低著頭沉默了半晌,再抬頭時,眼神又恢復成了先前沐青在蒼山派看到他的時候那樣,空茫茫一片,絕望而又死寂。
林浩呆呆怔怔望著沐青,良久,方才︰「呵」了一聲,果然從衣襟里模出好幾張合約,遞給了沐青。
沐青接過一看,是她在京城部分酒樓,店鋪的轉讓書。
有那麼一瞬間,沐青感覺胸口熊熊燃燒的怒火就要爆裂出來,她幾乎想一刀捅死林浩。
這幾間酒樓都是她這幾個月辛辛苦苦打理,好不容易才辦大的,里面賣的都是沐青前世愛吃的各式小點心。
她好幾個月的心血,無端端就被林浩奪走了。
沐青的手指伸到了腰間的錢袋里,只要她模出一顆玻璃珠,擰碎它,里面的超級細菌瞬間就能要了林浩的命。
不,她不該用這種細菌,她應該換一種,傳染病,讓林浩,他背後的主使者,整個蒼山派統統化為烏有!
沐青望著林浩,她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尖刻而又惡毒。林浩認識沐青這麼久,從來沒在她臉上看到這般入骨的厭惡。
就好像看著一只骯髒的老鼠,或是地上的一灘爛泥。林浩閉上了眼楮,任胸口的鈍痛將他一點一點撕裂。
「你們兩個站著談了那麼久,不累嗎?」突然一個沙啞的嗓音打破了沐青與林浩間的死寂,低沉悠揚,像極了沐青前世听過的大提琴。
是青衣,他衣襟半敞,方才下床,還未來得及梳洗。青衣拉著兩把椅子走到了沐青和林浩中間。
沐青怔怔地看著青衣,青衣臉上的笑容溫柔而又和煦,他唇角微揚的半弧,眼中暖暖的笑意就好像一股怡人的春風,輕輕拂過沐青的心田,瞬間就撫平了她躁動狂烈的情緒。
沐青已經伸進錢袋里的手指顫了顫,慢慢放開了那幾顆玻璃珠。
「小顏,去準備筆墨紙硯。」沐青深吸了一大口氣,趴在桌上簽下了那幾份合約。
林浩站在一旁看著沐青簽字,也沒言語,只在拿到合約,轉身準備出門的時候,輕聲對沐青道︰「十二和葉軒就在外面的馬車上……」
林浩話音未落,沐青已經像一股旋風一般沖了出去。
踫的一聲,房門在林浩背後重重闔上,林浩的身體輕微彈跳了一下,低下頭去,拿著合約的右手慢慢握成了拳。
合約在林浩手里被捏成一團,幾乎粉碎。林浩低著頭,縴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眼角隱約可見滑落了兩道晶瑩的水光。
一只修長白皙,宛若玉質的手緩緩伸到了林浩面前,慢慢攤開,掌心放著一塊干淨的繡帕。
是青衣,他給林浩遞了一塊帕子。
「擦擦,男兒有淚不輕彈。」
林浩全身一顫,猛然間抬起頭來,濕潤的眼眸中已經沒有了方才的絕望和落寞,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凜然和壯士斷腕般的決絕。
「多謝,但是不必。」
沐青沖了出去,急匆匆地出了大門,果不其然,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馬車,車 轆上刻著蒼山派的記號。
沐青走到車前,一把掀開了簾子。
里頭兩個人一個病怏怏躺著,身上蓋著一層厚厚的棉被,另一個滿面憔悴,身上的衣衫破爛骯髒不堪,正是葉軒和十二!
沐青眼眶一紅,什麼話也沒說,上了馬車便一手一個,將兩人用盡全力圈進了懷里。
心貼著心,面頰貼著面頰,四肢交纏,氣息相融,難分難舍。
十二乍見沐青,神情一愕,身體立即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低著頭,沐青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見到他縴長的睫毛撲簌撲簌,蝶翼一般劇烈振動著。
待到他再抬頭時,沐青看到他眼中一片柔光蕩漾,滿滿都是沁暖人心的溫柔和寵溺。
「回來就好,沒事就好。」
這話本來該沐青對十二說的,但沐青喉嚨口堵成一團,根本說不出話來,反倒讓十二說了去。
十二並不像林浩那般,上來就追問沐青這些天去了哪兒,他只是用一只胳膊緊緊圈著沐青的腰背,抬手輕輕的,不停地在沐青發心撫模。
沐青在江湖上仇人那麼多,這次無端端失蹤,必定是被人擄了去,既然不是林浩,那必定是他以為已經引開的秦柯。
那些讓沐青傷心的往事,他不會去問,沐青心底的傷口,他永遠不會去觸踫。
但,傷了沐青的人,即便他豁出性命,也會讓那人千倍百倍的償還。
------題外話------
全修了,昨天不在狀態,那章寫得很糟糕。我說過會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