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柔來不及看手里的東西是什麼,听見身後祁振駕到,心里一驚,將藥瓶順手滑入袖口中,才回過神來,淺淺拜了一拜。
祁振冷峻的目光掃過上官凌,見她一身男子打扮,猶如一個英俊小生,縱然知道她是女兒身,卻依然看不順眼剛剛她們之間的親昵,遂伸出手來,一把握住蘇玉柔,淡淡地開口︰「要走的不止她一人。」
還有誰?蘇玉柔轉過身,驀地看見兄長蘇玉沉和賀凌雲兩人長身而立,站在幾尺開外。
他們兩個誰要走?絕不會是她的兄長,那麼就是凌雲!
他要去哪里?蘇玉柔上前幾步,未等問出口,賀凌雲已彎身拜了一下道︰「娘娘千歲。」
一句話,生生地拉開兩人的距離,他的神情全都被那俯身的動作遮掩下去,只有腰間的那柄劍穗微微晃動著。
蘇玉柔縱然有話,卻無法開口,只是轉頭去看祁振,難道又是他讓走的?
祁振背過手去,冷哼一聲︰「北戎國的駙馬,朕想留也留不住。」
「駙馬?」蘇玉柔微愣了愣,他終于改變主意了嗎?是自願的還是又犧牲了什麼?
賀凌雲將她所有的心思看在眼底,唇角露出一絲苦笑,朗聲道︰「娘娘不必多慮,凌雲也該如此,如今已查出七步散真相,凌雲已了無牽掛,就此別過。」
蘇玉柔點點頭,嗓子哽住,不知該說什麼,只訥訥說了幾句︰「六公主人很好。」
賀凌雲眸子微黯了黯,點了點頭,在祁振虎視眈眈之下,他面露蕭疏之意︰「那娘娘好生珍重吧。」
說完,他淺笑一下,對蘇玉沉也拱了拱手︰「蘇兄,告辭。」
蘇玉柔見他離去的背影,漸漸縮小,由太監們領著出了宮門,再也看不見時,心里無比失落。
「人已走了。」祁振不悅的牽起她的手,沉聲道︰「听聞北戎國六公主已有孕在身,他此去完婚做駙馬,你何須為他擔心?」
原來是這樣。
六公主那般痴戀于他,應該終會感化他的心。
如此極好……
祁振見她依舊垂著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沉聲道︰「怎麼,不想去見你娘親了嗎?」
「啊?」蘇玉柔側過頭,見他仍有賭氣之意,情緒就算低落,卻仍被他這句話挑起︰「你肯了?」
祁振冷著眉頭,向前走出幾步,見蘇玉柔沒跟上來,呆呆地望著他,卻有幾分憨態,他唇角微翹了翹︰「想去還不快去換衣服,隨朕微服出宮,蘇御史可先在此等候。」
蘇玉柔听了這話,急忙追上,臉上的喜悅無法遮掩,她的腿有些酸痛,沒跑幾步,祁振就已停下來等她,見她面色羞紅,他亦多了幾分柔情,牽著她的手去了。
蘇玉沉望著他們二人牽手而去,嘆了口氣,兜兜轉轉,還是如此。凌雲此去北戎國,只怕也已塵埃落定。
——————雨歸來——————
歸來池苑皆依舊,蘇玉柔換上了平常女兒家的衣服,坐在馬車里,身邊是一身黑色長袍的祁振,從側面看去,他的眉毛很濃密,整個臉的輪廓也很分明,如斧削一般,帶著十足的英氣。
蘇玉柔偷看了一眼,被他黝黑的眼神逮個正著,臉上立刻飛紅,扭向車內。
「偷看朕?」祁振唇角揚起,心情十分好,他大手搭在蘇玉柔的肩頭上,只輕輕一帶,就將她攬在懷里。
「才沒。」蘇玉柔低呼一聲,落入那個堅實厚重的懷抱,心也不由自主亂跳起來。
「看又何妨,朕月兌給你看。」他難得的輕松笑謔,作勢要解開衣帶。
「別——」蘇玉柔趕緊覆上他的手,阻止他寬衣解帶,只是被他反握住,兩個人的呼吸更是近在咫尺。
「昨晚累到了?」祁振貼近她的耳垂,緩緩的印了上去。
「別胡說。」蘇玉柔尚在為昨夜的迷失而羞赧,听他當面說出,更是羞得無地自容。
「柔兒——」祁振扳過她的臉來,凝視著她微紅的小臉,這樣的她,讓他想起曾經兩人相處的那些舊時光,心頭瞬間暖如三春︰「柔兒,還記得朕帶你換上男裝,偷出蘇府的那次嗎?」
蘇玉柔的目光也軟下去,她沒開口,只覺得狹窄的馬車中越發擁擠,無論是身還是心,都在他的身影之下。
「那次,朕見你要跌落馬下,忘情將你摟在懷里,就不想再撒手,只想此生此世,與你日日相擁。」
他的嗓音低沉性。感,復述著當日之事,手指緩緩地穿過蘇玉柔的頭發,將她的頭枕在自己胸口,繼續道︰「朕錯過,如今不想再錯了。」
他們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
她慢慢的軟下去,偎在他的懷里。如今父親的枉死也已查明真相,凌雲也終于想開,去承擔那份責任,他們兩人之間的恩怨,是否也可以就此了結,重新開始呢?
她像是落入一片春水之中,卻遲遲沒給出答案。
蘇府到了。
高大的朱門,恢復了舊日的氣派,蘇玉柔頭戴著面紗,在祁振的牽握下,跨過了那高高的門檻,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上。
蘇老夫人已從里面迎了出來,不過是幾個月的光景,她竟似老了幾歲,看到蘇玉柔時,淚已渾濁落下。
「娘——」蘇玉柔噗通跪倒在地︰「女兒不孝——」
蘇夫人上前扶起她,一句話都沒說,就將她緊緊摟在懷里。
蘇玉沉站在不遠處,祁振也並未上前,蘇玉沉向旁邊讓了讓道︰「皇上,讓舍妹與娘親說些體己話如何?」w7ib。
祁振點了點頭,不好上前打斷,一如三年前,隨著蘇玉沉向後花園走去。
蘇府的庭院極為雅致,花園亦如是。冬日的竹子雖已不鮮翠,卻根根挺拔,亭子中可以看到蘇玉柔之前住的繡樓。
丫頭踫上茶來,祁振坐下,望著那樓閣,目光迷離。
「臣多謝皇上,令家母了卻兩樁心願。」蘇玉沉拜了下去。
英手目西。祁振輕輕的擺了下手,指著對面的竹椅道︰「玉沉兄,今日家中相聚,不必再拘俗禮,還像當日就好。」
蘇玉沉忖思了一下,謝了一聲,也便坐下了。
「這酒還是當日的味道。」祁振輕聲道。
蘇玉沉端起酒杯,回應了一句︰「皇上戀舊,只不過此酒放了三年,只怕味道已變了。」
他的話里自然有幾分試探的意味,聰明如祁振,听了後只淡淡笑了笑道︰「玉沉兄所言有理,當日酒味雖好,卻不如今日醇厚,放過三年,其味更濃。」
蘇玉沉聞言後,默然無語,半晌才道︰「或許吧。有的酒越放越醇,有的放酸了,就難以入口了。」
祁振道︰「若是朕親手所釀,雖苦亦甘。」
「異日難免多飲佳釀,只怕就會厭棄這酒的味道。」蘇玉沉飲了酒,多了幾分醉意。
「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祁振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將酒杯放下,看著有些吃驚的蘇玉沉道︰「玉沉兄何必與朕打這些機關謎語,不過是怕朕的心反復無常,始亂終棄,不守信諾罷了。朕不慣說那些酸文,朕心自知即可。」
「但願如此。」蘇玉沉也站起身來,心中的一顆巨石終究緩緩下降。
一只畫眉鳥從枝頭飛起,啼叫幾聲,枝頭雖然仍然寂寞,卻有了幾分春意。
掌燈時分,蘇玉柔才扶了蘇老夫人從內宅中走出來,丫鬟挑著燈,將她們二人送到書房處。
祁振和蘇玉沉二人正在下棋,見兩人到了,站了起來。
「皇上,老身有禮了——」蘇夫人剛要拜下去,祁振已將她一把托住,輕聲道了句︰「岳母不必如此。」
岳母?蘇玉柔抬眼去看祁振,他此刻看上去像是一個尋常的世家子弟,雄姿英發之余,多了幾分煙火氣,哪里像一個天子?
「皇上不必折殺老身。」蘇夫人嘆口氣,低聲道︰「禮數總錯不得的。」
祁振見蘇玉柔的眼楮已腫如核桃,斑駁淚痕還在,不由心生憐惜,他牽過蘇玉柔的手道︰「朕雖為天子,又何嘗不是有七情六欲的俗人,朕既然決意與柔兒做尋常夫妻,今日便是以家禮相見。」
「你——」蘇玉柔的心再度被牽扯到,他的言語、神情,都讓她憶起從前。
蘇老夫人見狀,嘆了口氣道︰「也罷,也罷,柔兒,你們快回宮吧,娘曉得了,已無憾了。」
「娘——」蘇玉柔一听要走,心如刀刺。
祁振見她難舍難分,輕輕將她攬住道︰「若想回來,朕隨時相陪如何?」
出了蘇府,斜月如鉤,尚未宵禁,人已少行。
兩人坐在馬車上,此時又是另一番景象。
祁振替她擦去淚,低聲道︰「若知你哭成這般模樣,不令你歸寧也罷。」
蘇玉柔忙擦去淚道︰「不過是喜極而泣,方才你尚說可隨時歸來的。」
祁振微微一笑,不再糾纏這個話題,他打開遮蓋馬車窗子的簾幕,看著天上的月亮,笑道︰「柔兒,你看那月,如今缺了,朕也覺得好看。」
蘇玉柔望去,那月光清冷,十分遼遠,令人遐思無限。
「怎麼又不喜滿月了?」她隨口問道,記得他在蘇家閣樓之上,曾對月獨酌,被她撞到。
「若心是滿的,看什麼都覺得可愛。」祁振微笑著,攬著蘇玉柔,眼神瞬間深邃如海︰「柔兒,此後無論月圓月缺,都與朕共此明月如何?」
她移不開視線,為他突然的深情剖白,心頭的陰霾昨日已散了大半,今日,已點點消散了。
或許,可以吧。
她終于點了點頭,放下那些糾結,心竟也輕松無比。
見她淺笑如花,祁振再也忍耐不住,吻上她的唇,細細密密地加深,在得到她些微回應後,變得更加狂野。
「唔……」
此情此景,放在多年以後憶起,心仍可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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