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堯聞言，並不欣然。哈哈大笑說︰「你以為做土匪就那麼容易嗎？做土匪必須完成三件事︰第一，必須提一顆人頭過來，做入門禮。第二，必須搶一百塊大洋做入伙費；第三，必須搶一個大戶女人做壓寨夫人。這些你能做到嗎？」肋
瑞祥把牙一咬說︰「答應你！既然死不成，就瘋瘋狂狂的活一回！不過你得讓我身體恢復了。我現在這樣，連只蛤蟆都欺負我。」
劉平堯抬起一腳把他踢倒。罵道︰「土匪哪有你這樣的軟胎子！記住了，頭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後還是一個鐵錚錚的好漢！從今天起，我給你一只二十響，二十天內你給我拿來一個該死的人頭來。」
放下瑞祥去殺該殺的人不提。再說玉清父子。
這玉清父子才是真正的勤儉典範。汦水鎮周圍幾十里，他家的莊稼年年是第一。
老爺子吉泰，是當之無愧的種田狀元。他讀過私塾，識文斷字。當年種莊稼別人都說把私塾瞎了。他不這麼認為。他會從那些老舊的典籍里，找些種莊稼有用的東西。甚至會用八卦周易去測算每年的天氣概況，謹慎的選擇每年適種的作物。更會下最大力氣在田間地壟。所以幾十年來，他從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發展成幾十畝良田，十幾匹騾馬，四頭牛。在汦水鎮成了名副其實的首富。但他並不是看財奴。鄉親們有急事他總是很爽快的出手相助。名聲也極好。可前年發生了一件事讓他心里特別不舒服。鑊
前年剛過完年，楊樹還沒發芽。老爺子就讓人把自己年輕時在河灘上，堿窩子里種下的一片楊樹林子伐倒種地。這下光大樹就賣了五百塊大洋。鎮子上一下子都轟動了。幾乎每天都有人找各種說辭來借錢。老爺子也很難為情。
栽樹這營生是多年投入，一朝獲利。雖說眼下看到收入了幾百塊大洋，不是小數字。可畢竟投入了多年的心血。再說伐了樹改種莊稼，也要買些大糞養地，這也是不小的支出。所以外借錢也很謹慎。回絕了好多，也借出去一部分。
回絕的人中就有羊毛蛋。
羊毛蛋一直是老爺子幫助最多的人。因為是鄰居，又跟兒子玉清一起長大。家里窮很多原因在個人，不在老天爺。自己年輕時，比羊毛蛋還窮。土地這東西也最公平，你付出一份血汗，它絕對會給你一份回報。所以老爺子最不願听別人把貧窮都歸罪于老天爺，都歸罪于土地。
羊毛蛋來借錢，老爺子當然要問借錢干啥。羊毛蛋可憐巴巴地講了一個理由。說︰「要開春了，想買一頭牛。你看，俺跟臭蛋倆兄弟都瘦的皮包骨頭，要讓俺倆刨地，那五六畝地恐怕累死也刨不完。就算拼命刨完了，恐怕也就耽誤季節了。」
老爺子听這話，心里就不舒服。說︰「毛蛋，按說，你來借錢，我能借就借，不能借也不該說你。可你這話讓我听了不舒服。你板著手指頭數數，至少五六年了，你那幾畝地，哪一年不是從我家牽牛去耕的？連種子都是從我這里借的。我不但沒收過你一文草料錢，連種子你都沒還過。我也從沒跟你提過。從心里也沒打算要過。這些年你隔三差五的從我家借錢，我即沒駁過你的面子，也沒給你詳細記過帳，多了不敢說，五十塊錢總有吧？這些錢我真不知道你都干了啥？集會上開春牛最貴，三十塊錢也能賣頭好牛。我年年拉補你總想你看到你買頭牛。可我沒少見到你滿身酒肉氣，很少見到你身上沾一點在莊稼地里干活的土氣。听人說你在地里罵莊稼咋說來著︰‘苗苗，你咋就這樣不爭氣？怕你孤單我讓草跟你作伴；怕傷你根根，我從不鋤地；怕你嫌臭，我不給你上糞；怕你著涼，我不給你澆水；你咋就那樣沒良心？我種一葫蘆，你咋連兩瓢也不讓我收回？’虧你想得出！我實話告訴你︰我剛十七歲那年比你還瘦，俺那年跟玉清他娘大冬天刨地開荒，一?頭下去只是一個白點，就那樣我們一天也刨半畝地！你說說，你跟臭蛋倆正當壯年的男人，就那五六畝地都不敢刨。就你這樣好吃懶做，我借給你多少錢不是打水漂？今天，你就別嫌我不給面子。還是那句話︰該種地了，牽我家牛你先耕；沒種子了，從我家裝。借錢免談。」說完這些，羊毛蛋紅著臉走了。
老頭子吉泰也沒往心里去。可沒過幾天，家里就遭了一次搶劫。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里，湊巧，玉清媳婦，帶著寶貝孫子去住娘家了。玉清和幾個車把式去遠處拉腳沒回來。家里就吉泰、老婆子和兩個女兒。老爺子親自拴好大門，抽袋煙也就躺下了。半夜里只听得風吹得跟牛叫一樣，就翻來覆去睡不著。老婆子就埋怨他老翻身，擾煩得她也無法睡覺。老爺子就盡量不吭聲，兩個閨女在套間里睡。大閨女才出嫁不久，昨天才回娘家小住。他不想讓閨女看到他們老倆老拌嘴。剛想睡著，就听得院子里「噗通」一聲。老爺子覺得奇怪。就仄起身子听。老婆子就嘮叨說︰「看看，又折騰上了，你到底還睡不睡？」
老爺子黑暗中「噓」了一聲，悄聲說︰「別吱聲，聲音不對。」
老婆子有些不以為然說︰「這麼大風，樹枝都能刮折。就你老東西小心。」
老爺子不搭理她，繼續用耳朵細听外邊的聲音。突然傳來了雞的哀嚎和撲騰聲。老婆子一下子听清楚了，忽的坐起來說︰「老頭子，不好，快去看看，黃鼬偷吃雞了！」
老爺子心里狐疑，說︰「不對呀，黃鼬一般是冬天，下大雪了才到農戶里偷雞的。這季節從來沒有過的。」
老婆子可沉不住氣，催促道︰「不對的事多了！都已經進雞窩了，你還有心思胡琢磨！快去開門，要不所有的老母雞都得被那害人的東西咬死！」。
沒等吉泰老爺子穿好衣服，老婆子顛著小腳，就把門栓拉開。還沒等開門，一下子就涌進來七八個戴腦包子的人。老婆子一聲大叫沒喊完，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嚇得老婆子嗦嗦直抖，不敢吭聲。
這群人身手相當利索，還沒等老爺子轉過身來，兩個人就把一把冷冰冰的大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另外兩個人照直就沖進了兩個女兒睡覺的套間。隨即傳來了兩個女兒的尖叫。
對付老爺子的一個人故意把聲音憋得怪腔怪調說︰「別動，老東西，我們只是來借倆錢。知道你是個硬茬口，不過，這次你最好別發渾。听到沒，你那倆閨女可是軟綿綿的白面饃饃！」
面對兩個女兒一聲聲驚恐的尖叫和怒罵，吉泰老爺子一下子沒了底氣。長嘆一聲說︰「該死的老婆子！你害了咱一家！」又對蒙面的老搶大聲說︰「住手！借錢說借錢，讓你們的人立即住手！要不然，我到陰曹地府也不會跟你們幾個善罷甘休！」
怪腔怪調的老搶喊道︰「里邊的，停爪子。」里邊果然就沒了聲音。又問老爺子︰「錢藏在哪？」老爺子很坦然的告訴了他們。幾個人過來把老爺子和家里所有的人都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就把家里洗劫一空，連玉清屋里的被褥都沒留下。
事後，他一直覺得這件事很蹊蹺。總覺得這件事是熟人做的。但是沒有證據，也不好胡亂懷疑人。在去替羊毛蛋托人求情的路上，他心里還是老是翻來覆去思考這件事。原因就是他隱隱約約的感覺這事跟羊毛蛋有關系。
托人求情這件事情，做的相當順利。第一，老爺子吉泰出了五十塊大洋，這其中有三十塊落進了縣長大人的腰包。那年月三十塊光洋可不是小數字。不是「法幣」（政府法定貨幣）；第二，案件順利偵破，玉清是第一功臣。玉清早就在公審之前，就向縣長提出了從寬發落羊毛蛋的意向。縣長也答應了。所以縣長就賣了個順水人情給老爺子。打了羊毛蛋三十軍棍，讓老爺子遞交了擔保書，就讓老爺子拉著這混小子吱吱呀呀的回到了汦水鎮。
這一刻，羊毛蛋和羊臭蛋倆兄弟對老爺子真是感恩戴德。跪在十字街里當著眾鄉親，指著晴天，捧著黃土發了一大堆誓。老爺子也沒當回事，就回家喝自己的茶抽自己的煙去了。
玉清心里清楚他家的底子，悄悄地讓羊臭蛋從自己家挖了二升米面。幫人幫到底嗎。人回來了總要吃點東西吧。先顧眼下再說。
羊臭蛋走後，玉清還是不放心，想看看他家還有啥急需要的東西沒有。就抱上牙牙學語的寶貝兒子到羊毛蛋家串門。
誰知這一串門不要緊，引出了幾條命案和半個多世紀的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