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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範文程的誅心之語

遼東。

夜。

松山堡外。

後金汗帳。

汗帳里,燈光十分的昏暗,從昏暗的燈光里,可以看到,黃台吉的臉色,是灰暗的。

昏暗中,範文程麻木的看著黃台吉,從白日里得到這封信開始,黃台吉就把自己關在汗帳里,誰也不見。

黃台吉把自己關在汗帳里,從接到消息起就一直關到現在,也順帶著把範文程關在了汗帳里,時不時以狼一般的眼楮盯著範文程,範文程自知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從剛開始的驚恐到後來的驚懼,到如今,已經麻木了。

「……嗯……唔,咳……」黃台吉終于開口說話,含糊不清的嘴里,由于發音不準,根本听不懂說了些什麼。

「……,咳,文程,那信,你看看吧,看過了之後,告訴本汗,本汗該如何做……」黃台吉淡淡的道,聲音很淡,毫無生機。

「喳……,奴才遵命……」範文程麻木,小聲的說道,腦子里,已經沒有了先前那種和黃台吉君臣相稱的膽量和快意,如今又的只有麻木和恐懼。

範文臣拿起桌子上的信件,借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的閱讀起來,雖然這封信上的內容,他早看到了一些,早已有心里準備,可翻開這封信,則是更加的震驚,是比黃台吉給他的壓力更大的恐懼。明朝皇帝已經順利解決了鹽商,和鹽商達成妥協,大明朝內部已經是一片和諧,這個消息的後果就是他們想借助明朝內部內亂,再以外力壓迫,從而使明朝防御出現破綻,好乘機而行的打算,落空了,明朝皇帝早已預料到他們會來打錦寧,早已做好了布置,錦寧還有人的城池,也都早早的加強了防御,不是輕易能打下來的,更恐怖的是,這封信上面說,明朝皇帝順利拿到了鹽商二百年的家財,光是銀錢,就高達三千萬兩以上,其他家財皆不在其內,更可怕的是,明朝皇帝今年已經收到了一半鹽課,這一半鹽課,高達五百萬兩……,這些消息的後果是什麼?那就是明朝皇帝有無數的銀子和他們打仗,如果按照他們大金二十萬人口算,這三千萬銀子換成五十兩一錠的銀錠,即便是用銀子砸,他們每個人的腦袋上,都至少要挨三下……,範文程越看,臉色是越白,臉色是越差,他終于明白黃台吉為什麼這樣了。這個消息,可謂是晴天霹靂。

「回主子,奴才看過了。」範文程看完了信,臉色已經比黃台吉還要灰暗,眼神里,充滿著驚懼和麻木。

「……唔,憲斗如何看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如是真,本汗當如何處置,如是假,又該如何處置?」黃台吉面色灰暗,平緩而僵硬的語氣,在這昏暗的燈光下,听著格外滲人。

「……三千萬兩銀子……」範文程一開口

,就不由自主的將三千萬銀子說了出來,這個天文數字一般的銀子,範文程只覺得口干舌燥,內心充滿著無力和恐懼,他大金里,如果有人搶得了幾十個人口,幾百馬匹牲口,那都是要被人稱頌的大英雄,可面對這三千萬銀子,那算什麼?範文程忽然第一次對虜、蠻、夷這些字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大明朝以天朝自居,對包括他大金在內的使用這些帶有蔑視意味的字,不是沒理由的,人家有足夠的資本和實力這樣說,這樣叫。

「……唔,那麼說,憲斗是認為這三千萬是真的了?……」黃台吉那坐在昏暗里,淡淡的問道。

「……回主子,奴才以為,這應該是真的,按照明皇一貫的習慣,絕不會無的放矢,如今新鹽法已出,如果老鹽商沒有擺平,新鹽法豈能出世?那些鹽商必定會和明皇斗個你死我活,故此,奴才覺得,這應該是真的,縱使有些水分,水分也絕不會太大……」範文程艱難的說道,他也極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可他也不得不相信。

「……三千萬兩銀子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明皇每年都可有千萬鹽課銀子入賬,這才是最可怕的,三千萬兩銀子縱使是座山,堆在那里也很快會花完,可這流水的細賬,則是年年有,永遠花不完,這才是最可怕的……」範文程咽了咽,努力的壓抑著心中沸騰的恐懼,順著這三千萬銀子的話頭說話。

說完,範文程又攤開了和信件一起送來的另外一個東西,幾張疊成小方塊的明朝邸報,這邸報上,已經將千萬鹽課的事,說得很詳細了,包括什麼叫票鹽法,如何實施,誰接手天下制鹽,又如何繳稅等等,通過這個票鹽法,不難判斷這個事的真實情況。

「主子,看這邸報上的內容,翔實得很,怕明皇是真的做到了,縱使沒有三千萬鹽商家財,光是已經到手的五百萬兩銀子,也是筆不小的銀錢了……」範文程咽了咽,繼續說道。

「……唔,本汗知道了,憲斗說得有道理,也就是說,這一千萬是真的,這三千萬也是真的,明皇解決了內部問題,也是真的,這個,本汗也不得不承認,明皇果然是厲害,如此棘手的問題,也給他在如此快的時日內解決了,讓本汗想插手,想借力都做不到,這明皇,端是好生厲害啊或許,是明皇身邊的那位高人厲害……」黃台吉坐在昏暗中,听範文程解釋了半響,說的話,才開始有一絲生氣,事情雖然對他大金極為不利,可事實畢竟是事實。

「……」範文程垂手立在那里,大氣也不敢喘。

「那依憲斗看,如今該如何辦?」黃台吉努力的振作起來。沉默了一天的黃台吉,此時,也開始恢復生機,話語、腔調里,那個沉著冷靜的黃

台吉似乎又回來了。

「回主子,依奴才看,如今之計,不妨走兩條路……」範文程思索了許久,才應道。黃台吉沉著的聲音,又讓他安心不少,腦子里也不似先前那般僵硬和恐懼。

「憲斗說吧。」黃台吉道。

「回主子,其一,該當言和,如今明朝勢大,不管是真和還是假和,都該派使者或上書明皇與明皇交涉,如果能打動明皇是最好不過的,退而次之,如能擾亂明朝朝廷內部的視線,給明皇造成麻煩也是好的,或許明皇喜功,如是這般,也是個機會;如與明朝言和,不管是真和還是假和,都該做些讓步,以*明皇或者明朝朝廷對此產生分歧,如此,才對我大金有利……」範文程在黃台吉平靜而略帶有生機的話語中,又開始開動腦子,為黃台吉出謀劃策了。

「哦,真和該當如何?假和又怎麼說?」黃台吉平靜的問道。【羅嗦一下,後金和明朝的言和政策,實際一直都是存在的,特別是黃台吉時期,當然,多半是假動作。】

「回主子,真和,就是裂地稱臣,如朝鮮一般,尊明朝為上朝,卻也是自己管自己的,文武百官,宗廟祭祀等一應俱有;假和,自當是以誘人條件為誘餌,誘使明朝上當,如能讓明朝內部發生內訌或者爭斗,那是再好不過,如能聯系上明朝朝廷內部一些人士為我大金說項,則更美,如此只要明朝混亂,這關外免不了被牽連,一旦出現漏洞,則可被我大金所乘……」

「有道理,依憲斗看,如真和,我大金需要做到那一步才會使得明朝同意?」黃台吉絲毫沒有因為範文程說出了和談的話而發怒,而是認真的和範文程議論起來。

「……這……」範文程為難了,這個話,可越來越難說了,即便範文程下了決心,可話在當口,還是猶豫了下。

「無妨,憲斗只管直言,本汗這點肚量還是有的。」黃台吉道。

「……盛京……」範文程咬咬牙,下了狠心,說了出來。

「……盛京?」黃台吉以為自己听錯了,吃驚的問到,盡管他對言和有些心理準備,可範文程這話,還是讓他吃驚

「回大汗,是的,盛京,如必要,可以讓出盛京,如果大汗是真和的話,此條件一出,必定能打動明朝很多人,包括明朝皇帝,則真和極可能成功……」範文程咬著牙,艱難的說道。

黃台吉忽然以野獸般的目光盯著範文程,眼楮在昏暗的燈光里,忽明忽暗,著實怕人。

範文程堅挺的站在那里,脖子僵硬著,害怕和堅定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著實怪異。

「此話怎講?」黃台吉以盡量平靜的口吻,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回主子,固然放棄盛京極難,可

我大金也就有了更廣闊的生路,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主子可想過,我大金以西是誰?」範文程努力的撐直了身軀,以最大的努力不讓自己因害怕而顫抖。

「林丹汗?」黃台吉隨口說到。

「回主子,正是,我大金西面乃是林丹汗,乃是蒙古,乃是游牧諸部族,主子可想過,固然我大金放棄盛京極難,可一旦以此條件議和,則和明朝的過往差不多可以一筆勾銷,沒了明朝步步緊逼,則我大金可以聚集力量,一鼓作氣將林丹汗從草原上鏟除干淨,雖然失了盛京,可如果能把林丹汗的地盤納入我大金,則我大金又死而復生了,可謂是代蒙古而生,明朝固然能緊逼我大金,可大汗,從古至今,又有那個中原王朝徹底解決過北方的游牧問題?從秦漢,到唐宋,再到明朝,那個不是借著邊牆和游牧部落對峙?又可曾真正滅掉過這些游牧部落?大元被明朝滅掉兩百年了,可如今林丹汗依舊頂著一個草原共主的名聲,手握大元鎮國玉璽,明朝又能把他怎麼樣?如今還要好言相勸著,如我大金能代蒙古而佔據草原,和明朝對峙之勢則成,國祚當可延綿,則可無懼明朝的威逼,即便如今的明皇能以開國之姿進入草原,那又如何?如今明朝還不是退回邊牆麼……如能集聚些年力量,入鼎中原也不是不可能,大元不就是如此麼?」範文程咬牙堅持著,將自己心中的意思明確的表達出來。

「……呼……」黃台吉听了範文程的話,長長的吐了口氣,那野獸一般的眼楮又變了回來,表情也變得平和起來。

「此話不假,……那麼憲斗認為,放棄盛京就可以讓明朝放過我大金?就此平息干戈?憲斗就不怕明朝皇帝翻臉麼?雖然如今明朝皇帝的信譽確實不錯,不過,國家大事,自家性命豈能全憑他人的信譽?」黃台吉又問道。

「回主子,退出盛京之後,這海岸里盛京有好幾百里地,明朝的勢力已經很難再深入了,即便是明朝全盛時期,盛京也幾乎就到了明朝的極限,再往北,像鐵嶺衛什麼的,那幾乎就是飛地,所謂的鞭長莫及,也就是如此,如退到這里,即便是明朝皇帝想對我大金動手,怕也要掂量一下……」範文程此時,已經鎮定多了,不似先前那般死扛著不讓自己顫抖。

「有道理,這倒是真的。」黃台吉听了範文程說的話,也點了點頭,當年打鐵嶺,明朝人自己居然都不敢派兵去解圍,而是求林丹汗幫忙解圍,這鐵嶺確實離明朝的中心太遠,明朝即便想救,也相當困難,即便是和明朝翻臉,他要拿回像鐵嶺這些城池,也不難,那漫長的道路,隨處都可以伏擊來救的明軍。

「主子,奴才說句誅心的話,倘若日後我大金失

利,出路當在西方,當以佔據蒙古草原為退路……」範文程說到這里,臉上已經出現了潮紅。

「唔,不錯,憲斗說得有道理,本汗記下了,此事本汗還要斟酌。」黃台吉經過範文程一番開導,思路變得寬闊起來,視野變得寬闊起來,自己這個謀臣,還是有些本事的,關于自己這個謀臣說的東西,他還要思考,仔細斟酌,雖然覺得說得通,可黃台吉又覺得,這總有些地方不妥,至于是哪里,他又一時想不出來,雖這話里似乎藏了很多隱晦不明的可能,可畢竟,確實大大的擴寬了黃台吉的思路和視野,黃台吉對自己這個謀士,更加的看重起來。

「謝主子夸獎」範文程抹了抹汗,自己的說辭終于打動黃台吉了,如果自己的說辭沒打動他,最好的結局怕就是被分給那家當下等奴隸去。

「憲斗無需這般謹慎,本汗先前就說過,在本汗面前,憲斗稱自己的名或者字就可以了,無需和奴才奴才的,這倒是顯得生分了。」黃台吉終于擠出了些笑容,「和藹」的和自己的謀士說到。

「奴才謝主子隆恩。」範文程連忙跪下謝恩。

生硬的客套話說過,稍稍的沉默了一陣,黃台吉又問道︰「那以憲斗看,這假和該當如何辦?」

「回大汗,如是假和,只需步步讓步,最後不答應即可,這誘餌,需得一步步的放才成,剛開始,則只需要承諾稱臣即可,如朝鮮例是最好的,此條件明皇必定不答應,如此,可再稍稍的自降些身份,將言辭說得誠懇些,再將地盤讓出一些,如再不同意,可再將言辭說得更加的微小些,地盤可再讓出一些皆可,如能裝的可憐和誠懇些,想必可以迷惑些明朝的大臣,如果能讓他們幫我大金說項,則此事成了,明朝內部必定是不斷的爭執,必定會內訌,如此,我大金的機會就來了,即便是明朝內部爭論出個什麼,我大金也大可不認賬,于我大金絲毫無損……」範文程說道。

「嗯,有道理,憲斗接著說,那第二條路是什麼?」黃台吉听得直點頭,又問道。

「回大汗,這第二策,就是如今在做的,以不變應萬變,爭取在這松山堡附近聚殲一批明朝的精銳,改變雙方的態勢,使明朝無力再緊逼,我大金可騰出手,加緊收拾林丹汗。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松山堡必定是做足了準備,強攻怕是不行的,損失太大,如此,只能死圍了,文程以為,即便是松山堡做足了準備,糧草也堅持不了多久,如能圍個一年半載,這松山堡的糧食總會吃完的,故,這明軍,總是會出來的……」範文程分析道。

「……呼……」黃台吉又吐了口氣。死圍的道理他明白,最終的目的不是松山堡,而是圍殲一批明朝的

精銳,使得明朝在關外再無力逼迫他大金,他可以從容對付林丹汗,收編蒙古部落,這個想法很好,可黃台吉一想到明朝皇帝剛弄到了三千萬兩銀子和無數家財,每年高達一千萬的鹽課,就只能長長的吐口氣,即便是他每年都能把明朝精銳消滅一批,但也架不住明朝皇帝年年訓練精銳啊只要銀錢足,在明朝還怕招不到人?明朝可是天災延綿,等著吃飯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啊想到這里,黃台吉覺得那剛剛明亮了些的天空,又灰暗起來。

「……呼……,可明皇可不差錢」黃台吉道了句,十分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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