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熳趕緊跑到李文成身邊,將李文成扶起,二人對望一眼,眼中都是驚魂未定。良久,李文成見那黑衣人倒在地上仍是一動不動,便慢慢向那黑衣人走近。黑衣人背後插著一只匕首,匕首一端沒入體內,黑衣人已是死去。李文成這才大大吐了一口氣,只感幸運萬分,想起適才那一刻,李文成也直覺心驚肉跳。
二人又向摔在地上的小孩走去,將他抱起。只見那小孩頭軟綿綿地垂下,頸脖的軟骨已斷,胸口發涼,顯是沒了性命。李文成心中一陣大恨,心想這黑衣人真是死有余辜,只是可憐了這小孩的父母。李文成與秦熳略一商量,便花了半天功夫,在地上刨了一大一小兩個坑,將那小孩與黑衣人分別安置其中,用土掩住,再用雜草亂枝覆上。掩埋完畢,李文成瞧了瞧兩座新墳,只覺剛才經歷如做一場噩夢。
李文成將身上沾了血跡的衣服月兌下,裹在手里,對秦熳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只見秦熳也臉色也是煞白,她點了點頭,望向李文成的眼里多了些敬慕的神色。李文成便陪著秦熳,將她送至秦府門口,才往回趕去。
三個月的約定比武日期已至,李文成竟是有些期待。這幾天李文成一直思索那日與黑衣人搏斗之事,當被黑衣人點中月復部後,不能行動,那突地自四肢而起的熱流是如何而來。或許是那道人教他的內功心法起的妙效,李文成心想,可不管他如何提氣運氣,那種感覺再也未能出現,試了數次,反而心煩意躁。李文成想起那道人「練功需謹遵功法,不要貪功冒進,否則極危險」的囑咐,便索性不再試煉。
這日天色微明,李文成早早起來,行功打坐,待行功完畢,便將所學的拳法及自己的思悟,悉數習練一遍,直到紅日中天,這才罷手。他吃了中飯,與杜博及在綠竹軒養傷的崔岳說了聲,便出了門。
「百川道場」圍了不少人,道場的師兄弟們听說李文成將與九師兄張鏡比武,都來瞧這熱鬧,看看這個無知小子如何出丑。道場中央一塊練武的空地上,李文成與張鏡迎面站立,一眾人群將在空地周圍圍了幾圈。
張鏡抱了個拳禮,臉上卻是藐視的神情。他將架勢擺開,頓時贏得眾人一聲喝彩,他滿臉笑意,向眾人點點頭,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李文成想起他指使一群地痞打傷自己的陰險行徑,心中頗是不屑,手上也做做樣子回了拳禮,嘴上卻道︰「張師兄是否還記得那日晚上指使一群人將我打傷的事麼?」
張鏡楞了楞,道︰「甚麼?」
李文成又道︰「上個月的燈會節,你指使人將我打傷,還記得麼?」
張鏡一怒,大聲不屑道︰「我找人打傷你?真是笑煞人了,我張鏡有頭有臉,要動手教訓你這個臭小子,還不是就像我手里的泥巴,想怎麼捏就怎麼捏,若還須請人動手,那我張鏡在江陵城還有臉呆得下去麼!」
李文成見張鏡的神情語氣,倒像是真的不知,心中也是一陣疑惑,聲音低了些道︰「難道不是你?」
張鏡道︰「當然不是,你這小子說些甚麼胡話,莫不是腦子壞了,要不就是怕了。若是怕了,趕緊跪下叫我三聲爺爺,我討你個乖,以後見到我也不用滾得遠遠地,只須叫我一聲爺爺就行。」說罷,哈哈狂笑。
張鏡那番模樣著實讓人討厭,李文成也不想多說,拉開架勢,揮拳劈面向張鏡削去。張鏡嘿嘿一笑,架住李文成來勢,右臂運拳如風,「呼」地一拳向李文成打來,拳勢凶猛。李文成輕輕避開,張鏡又連出兩拳,向李文成攻來。
李文成卻不退避,雙拳使出招式,硬生生將來勢化解。二人拳來拳往,斗了幾招,李文成便放下心來,這張鏡的拳法雖是凶狠,但比起前幾日遇到的那黑衣人,凶險實在難及。若是三個月以前的李文成,只怕接不了張鏡三招,但這三月之中,李文成無時無刻不在琢磨練拳,又與那黑衣人性命相斗,武功不知不覺大進,比起張鏡,雖在拳法的熟練與勁力的深淺上,還有不如,但也不會立顯敗勢。
張鏡一輪凶猛的攻勢,李文成或擋或走,將平日所練的拳招步法一一施展開來,一時竟也斗了個旗鼓相當。反倒是張鏡越打越是浮躁,本以為三兩下便能將李文成折敗,殊不知李文成不僅未敗,竟越戰越有勁頭。張鏡只覺面子掛不住,心中大急,拳招一變,拳拳盡是打向李文成要害,一招一式,越來越快。
李文成拳法勁力不如張鏡,漸漸落了下風,攻少守多。這時,張鏡一拳向他面門打來,來勢洶洶。李文成雙拳抵擋,仍是招架不住,身子被一股大力撞得連連後退,圍觀眾人又爆出一陣喝彩聲,也有人為李文成能如此這般暗暗驚奇。張鏡見李文成連連後退,便踏步向前,又是一番搶攻,勢要將李文成敗于拳下。
李文成不再出招抵擋,只是腳步疾走,連連閃避。他早已打定主意,若是拳腳招式上贏不得張鏡,便示之以弱,讓張鏡掉以輕心,然後再趁機突施絕招,打他個措手不及。適才與張鏡對敵,李文成便有意將平日琢磨的幾式厲害絕招,及從瘦羅漢身上領悟的那一式拳法通通不顯,怕萬一使出不能將對手打倒,反而讓他有所戒備。
李文成躲來避去,張鏡一時竟打不著他,雖是佔盡上風,然則心中也焦躁已極。眾人見李文成毫無還手之力,便不住地向張鏡大聲喝彩助威。張鏡抖擻精神,呼咋一聲,兩拳挺直朝下,由腰間向前沖出,捶向往後退避的李文成,拳至李文成胸前,似乎力勢已盡,只見他沉肩立腰,雙拳化掌,向李文成胸前按來。這一式「青龍探爪」使得極好,眼見李文成避無可避,似乎此招必中,突地李文成含胸扭腰,避過他的雙掌,同時右手向張鏡頸脖反切。
張鏡吃了一驚,適才見李文成不停退避,毫無反擊之力,那料到此刻他竟突然回擊,慌忙之中仰頭後避,雖堪堪避過,卻也顯得狼狽。李文成一招未盡,左拳又斜斜向張鏡刺來,這一拳用勁精妙,即似攻對方胸前要害,又似是攻擊面門,虛虛實實,讓人無從招架。張鏡大驚,慌亂中起手架擋,突覺腦袋一痛,右臉已挨了一拳。這一拳打得張鏡頭昏腦脹,已看花了人影,李文成趁機伸腳一勾,將他勾倒在地。
周圍一時鴉雀無聲,眾人都為突然而至的變化驚住了。良久,才有人發出一陣驚呼。
望著倒在地上的張鏡,李文成只覺暢快淋灕,見眾人望著自己的眼神,多是驚訝與羨慕,不禁挺直胸膛,心中大爽,想那邁向高手之路,也不是遙不可及了。
這時已有人上前,將張鏡扶起拉走。二人約定比武賭約,誰若輸了,便要叫對方三聲爺爺,以後踫面繞道走。可張鏡被人扶走,卻也沒有實踐賭約,此時李文成心中高興,也不去計較這麼多了。
李文成出了道場,走到半路,杜奕衡,鐵頭與丘二三人便在後面追了過來。三人拍拍李文成肩膀,歡聲祝賀。丘二學著李文成剛才使拳的模樣,擺弄兩招,笑聲道︰「你這招使得真俊啦,看來我這兩年的武功算是白學了,還不如你天天在家里自個學著玩。」
鐵頭往丘二頭上一拍,道︰「呸,你有文成這般腦子聰明?」
丘二攤攤手,作了個沒有的表情。
李文成對丘二道︰「如果喜歡,我可以教你,嘿嘿,不過得請我們三人一頓酒。」
丘二搓搓手,嘻嘻道︰「這可是你說的啊,走,喝酒去。」
四人一陣歡呼,找了間酒家,圍了一桌。四人喝得痛快,直將酒菜吃了個精光,李文成才與三人別過,略有醉意地往綠竹軒趕回。李文成剛走到竹林邊,忽聞後面馬蹄響起。李文成回頭一看,卻是秦熳騎著棗紅馬前來。
秦熳臉上帶著笑,眉角間卻微有懊悶意。李文成滿心歡喜,向秦熳直揮手,此時心如墜入花間一般迷醉。
秦熳只說聲︰「隨我來。」便調轉馬頭。
李文成急道︰「等等。」忙向林中跑去,解開好久不用的座騎,跨上馬,追了出來。秦熳見李文成騎馬過來,只是微微一笑,也不作聲,提馬前奔。
二人騎著馬一陣疾馳,離江陵城數里之遙,秦熳才收韁息馬。李文成也停了下來,適才一陣疾馳,迎面風吹,只覺酒意全醒。他似乎有些察覺,便道︰「怎麼了?」
秦熳欲言又止,嘆了口氣,道︰「沒甚麼,我心情不好,想再去看看龍山松濤,你陪我去麼?」
李文成望著秦熳,堅然點頭。二人又是一陣疾馳,待到龍山山腳,天色已近黃昏。秦熳催馬上山,在山路上急奔,李文成緊緊跟隨。山勢漸陡,馬兒也累了,漸漸慢了下來。
秦熳跳下馬,李文成也翻身下馬。二人抬頭向前面的山林張望,只見前面一座斜坡上有一處平台。秦熳將馬韁拴在樹上,從馬背上拿了一個長條的包裹,道︰「我們上去。」
李文成將馬系在樹上,接過秦熳手中包裹,系在背上,隨著秦熳向斜坡爬上,爬了兩丈來高,便到了平台。平台似乎常有人來,甚少雜草,李文成隨手扯了幾支帶葉的樹枝,將地面打掃干淨,又撿了一大堆柴禾,用火折子點燃。二人席地而坐,秦熳讓李文成將包裹打開,里面是一只短琴與一張低矮的小木幾。
秦熳將琴放在幾案上,輕輕撥了幾下琴弦,向李文成道︰「會彈琴麼?」
李文成搖搖頭道︰「我不會。」
秦熳又撥了琴弦幾下,臉色變得柔和,眼神微閉,左手按弦,右手輕撩,一串串琴音流出,甚是美妙。
此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月兒悄悄躲進了雲里。整個山谷一片平靜,只有李文成的心隨著琴聲飄蕩。一曲完畢,秦熳睜開眼楮,眉間再無悶意,她對李文成道︰「我這幾日不想回家,你願陪著我麼。」
李文成道︰「我願陪著你到天涯海角。」
秦熳白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
頓了頓,又 哩叭啦道︰「今日有事耽擱,沒去看你與張師兄的比武,听說你竟贏了,不錯嘛,能勝得了張師兄。」
李文成故意搖頭晃腦道︰「是師父**得好。」
秦熳「哼」了一聲,揚臉笑道︰「那是當然。不過如果想當我的好徒弟,光練好武還不行,我彈的曲子,你也須學會。」李文成點點頭,心中卻道我可不想當你好徒弟。
李文成似乎天生對琴棋書畫便極有興趣,他歌藝不錯,限于資質,畫技一般,于琴道一途,一直想學,卻未有機會,這時听秦熳如此說,自是興奮。
驀地,李文成想起一件事來,有些憂心道︰「我今日走時,卻忘了與杜先生說一聲了。」
秦熳道︰「你這人真煩。江湖兒女,講究豪灑自在,哪有你這麼多擔憂!」
李文成在綠竹軒呆了幾月,也了杜博心性,知他不會怪罪,只是不打招呼便幾日不歸,總覺禮數不周。這時,秦熳又起手撥琴,叮叮鐺鐺,將李文成的思緒引開。
秦熳奏完一曲,便教李文成基本的指法與演奏技巧,教授之中,自是不住地揶揄奚落,李文成也是心甘情願,只恨時間過得快了。
秦熳教得累了,便拿出事先準備的干糧,與李文成吃了起來。二人吃完,夜已到深處,二人也開始犯困,便在火堆邊睡去。第二天醒來,兩人收拾行囊,也無目的,見山便繞,見道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