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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夜深前殿按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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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在未央宮北,一個繁華的冷宮。繁華,是因為里面住的人,她們是沒有為先皇生過子嗣的嬪妃,又不願長伴青燈古佛,當然,這里面還有為現在的皇帝所推翻的前朝皇後。寂寥將與這些曾經的美人相伴,荒涼寒冷是那里唯一遺留的東西,一生所能企盼的不過就是陽光。

然而,她們還算幸運,不過是日子無聊些,生活孤寡些,真正令人膽寒的是僅僅一牆之隔的永巷宮。

這里是幽禁失寵、失勢嬪妃的處所,之所以稱作永巷,只怕是為了和皇宮中那道走過許多美人的長巷相互輝映。

約莫七百年前,以翹袖折腰獲寵的戚夫人在這里為呂後所禁,殺其子,斷其手。數百年來,因失勢、失寵淪落至此最終被殘害的嬪妃不計其數,只因她們雖然獲罪,但依然會對未央宮里的人構成威脅。

路很長,馬車行了很久,才到冷宮。

大周一朝的三代君主還算賢明,永巷宮已經空置許久,推開門,有數不清的灰塵撲面而來,夾帶著陣陣凌厲的寒冷陰風,讓人無端端的打了個寒顫。

未央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這里就像堆積了無數女子積蓄已久的怨氣,連帶這北宮的痛苦和詛咒,像一個黑暗無底的深淵一樣。

華升沒有隨她進入宮門,臨走時不忘提醒她萬字珍重,接著,已經年久失色的朱紅色宮門重重的關上,帶起一陣塵土飛揚。

未央四顧,除了宮牆還是宮牆,一眼望去前方,數座殿閣林立,回廊鏈接著它們,間或有霉爛的帷幔掛在上頭,殘敗都不足以形容這個地方。她茫然起來,永巷宮空無一人,沒有內司,沒有宦者,她都不知自己究竟該去哪里。

何泉將從昭陽殿帶來的行囊放在地上,飛快的奔去查看宮舍。蝶舞揚手揮打著空氣中彌漫的灰塵,引著未央往里面行去,邊解釋道︰「永巷宮歸屬北宮,內司是郝嬤嬤。」說到這里,她停了一停,才又道︰「她是凌菲的師父,听說凌菲下獄的時候,便是由她去逼供的。」

未央听出她言語中的遲疑,問道︰「你懷疑凌菲此次能夠得釋是因為她?」

蝶舞苦笑道︰「就算沒有她,太後只怕也會救凌菲的吧。」

未央點點頭,忽然駐足,搖頭道︰「不然,我不這麼想,凌菲必死無疑,太後何故會冒險救她?」

蝶舞一怔,隨即思索起她的話來,未央凝眸于她,續道︰「她招供的罪狀,分明全是太後指使,她何故要全都攬在身上?是我們錯了,一心只想著要除掉她,卻不曾想過利用她來扳倒太後。你說,如果當時我們這麼做,會成功嗎?」。

蝶舞聞言一驚,道︰「娘子的意思是太後本不打算救她?」

未央靜默不言,暗付理當如此才對,深思片刻,與她參詳道︰「她知道太多秘密,如果是我,必定忌她會因怕死而倒戈,她這麼全都攬在自己身上,反倒是讓太後肯定了她的忠心。」

蝶舞驚凜道︰「那郝嬤嬤其實幫了她!」

未央點點頭,見她臉上仍然掛著疑慮,知她想到了什麼,便說道︰「李福生沒有問題,你不必擔心,不過這個郝嬤嬤存的什麼心思,一時還難有定論,總之要見到她也不難,以後會有打交道的時候。」接著她捏了捏拳頭,鼻尖輕哼道︰「即然咱們回來了,就算是在這永巷宮,也要未雨綢繆。」

蝶舞驚訝的看著她,甚覺未央有所不同,未央見她如此,不禁嘆道︰「我雖沒有真正死過,但那日在雪地里的九死一生,想想仍是害怕,生命這麼可貴,我是不想再嘗一次心驚膽戰了。」她眸中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狠厲之色,話音一重含了雪亮的恨意和肅殺,道︰「只要我不死,就要他們十倍奉還,如果可以,我必要讓宇文護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蝶舞感受到她迫人的寒意,凝看著她莫可逼視的容顏,沒來由的泛起無限的感動。「娘子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若一心想要,奴婢相信娘子必然能得到。」

兩人正說著話,何泉笑嘻嘻的從一處宮舍跑了出來,道︰「娘子,快來瞧瞧。」

未央同蝶舞相視一眼,頗感好奇,隨他往後面的殿閣步去。路上的雪因沒有宦者打掃積的厚實,踩在上頭不消一會兒兩人的繡鞋就浸濕了大半,好在路不遠,很快踏上了一處殿閣的台階。

此處殿閣看起來比其他幾所大些,殿閣上的牌匾因年久失修而歪斜,上面的字倒是看得清楚,「素室」,原來是這永巷宮的主殿。

「娘子快進來。」何泉當先領路進去,催促著道。

未央見他一臉喜色,倒是頗為好笑,隨之進去,驀地訝然起來。原來殿中收拾干淨整潔,與外面的破敗完全不同,前殿里有火盆和鼎爐,幾張小幾和草席,主位是一張小榻,轉到後面的寢殿,則有一張暖塌和一張寬案,案上擺放著一套茶具,最為驚喜的是,竟然還有一個繡架。多余的陳設沒有,但單是這些便能看得出來是經過了精心打算的。

未央看了一眼蝶舞,意外感動道︰「虧咱們平日待李福生不錯。」

蝶舞也感意外,拉過何泉來問道︰「還有什麼?」

何泉樂滋滋的道︰「後面有一眼清泉,奴婢看過,是新打的,以前的井早被封了。對了,還有,殿後面有一片不小的竹林,土也是翻新過的,對了對了,還有,左邊的那間宮舍似乎被改成了灶房,里面的器具都很齊全,灶頭旁有柴火和白炭。娘子,咱們這個冬天可不難過了,也不需要吃冷菜餿飯呀。」他連珠帶炮的把察看所得一一回稟,臉上眼角皆是喜色,看得出來,他也擔心永巷宮什麼都沒有,日子還不如北宮和掖庭。

蝶舞大喜,對未央說道︰「娘子快先把鞋月兌了吧,何泉,你快去生盆火來。」

何泉眼見永巷宮並非傳言那樣可怕,早興奮的去灶房生火了。未央料不到李福生會安排的如此周詳,連打發時間的繡架也給她預備下來,暗付這宮里倒不是都沒有心的人呀。縱然其中有宇文邕的叮囑,李福生能做的如此體貼,怎能不令她感動。

不一會兒,何泉就生了一盆火來,寢殿里頓時暖和了許多,他又把從昭陽殿帶過來的行囊搬了進來,和蝶舞一起收拾。

因為是獲罪,帶不了多少稀罕物什,但能帶的幾乎他們都帶了,華升亦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凌菲因顧及到宮闈局,對此也只能默不作聲。其實未央也沒有什麼好帶來的,有些東西留著反而會覺得是一個盼頭,她囑咐帶上的,獨獨是兩株蘭草。

未央吩咐何泉去把蘭草種在後面,此番才想起,或許李福生料到了她會帶這個才把土給翻新了吧。轉念一想又不對,李福生不可能會細心到連她心思都能猜得中,忽然,她臉上露出絲絲縷縷的柔情,淺淺含笑,神思飛揚。

「娘子,又在想聖上了?」蝶舞收拾著被褥,笑說道。

未央白了她一眼,見她拿出來的一疊褥子,皺了皺眉道︰「用不著鋪這麼多層。」褥子總共也就十件,蝶舞鋪了三層,剩下的也要全都用作被子。

蝶舞翻看著說道︰「娘子身子不好,多墊些暖和,況且就算李公公預備了白炭,咱們也得省著用才是。」

未央止住她,道︰「就鋪兩層便是,用兩件做被子。」

蝶舞吃驚道︰「那怎麼行?這麼冷的天,奴婢也用不了那麼多。」

未央道︰「你和我一起睡,剩下的給何泉。」

蝶舞猶豫,說什麼也不肯,未央道︰「咱們誰都不能在這里病了,何泉力氣比我們大更不能凍病了,我和你不分彼此,就和我一起睡,還暖和。」

蝶舞猶豫半晌,知她說的有理,又把話講到這個份上,只好依言。

拾到至傍晚,才算一切就緒,晚膳十分,按理北宮會差人送來膳食,可左等右等卻不見人來。未央對此心知肚明,料想北宮那邊定是得了太後的告誡,心想果然還是得靠自己,便讓何泉去灶房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吃的。

何泉去了一會兒,回稟說有些白面和大米,想來也是宮闈局怕北宮暗里克減備下的,李福生再精明也料不到北宮連膳食也不給他們送來。

未央看著些許的白面和大米,暗嘆了口氣,其他的還好,可說到最要緊的還是吃食,單就這點兒,只怕沒凍死也會餓死。

蝶舞道︰「娘子先不要擔心這個了,咱們省著點吃,還能過得了這個冬天。」

未央知道她是在寬慰自己,哪里過得了冬天,只怕是連下個月也無法過。但又能如何呢?只能另想辦法了。

永巷宮里的風都和外頭的不同,總覺得有股陰氣太盛的森森寒意。夜里的風更大,吹在窗紙上「噗噗」作響,就像女子在嗚咽如訴般。

「娘子,你听。」蝶舞忽然叫道。

此時他們三人圍坐著火盆取暖閑聊,未央聞言,豎耳傾听,原是一女子歌唱,詞句听不分明,然而這聲音卻哀婉低綿。未央好奇,起身至殿門前,以求听得清楚些。

天上下著小雪,如花蕊的雪飄飄灑灑的落下,有的經不住風吹而四散揚舞著,殿前空地的石甕起了引路燈,昏黃的燈火映著翻飛的雪花,反是一動襯的天地間一片寧靜。

歌聲是從北宮傳來,飄得遠了,能听清其中幾句,「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這首歌是漢時班婕妤所作的《怨歌行》,團扇在夏季雖受主人寵愛,然而卻為自己恩寵難以持久而常常擔心恐懼,因為轉瞬間秋季將臨,涼風吹走了炎熱,也就奪去了主人對自己的愛寵。

宮里的嬪妃就如這團扇一般,即使最受寵幸的嬪妃,最終也難逃色衰愛弛的命運。後=宮的女人更是為了不同的目的爭寵相妒,互相傾軋,陰謀讒陷。

未央隨著它低低哼唱,不禁大為觸動,觸動她的並非詞句里的皇帝薄幸,而是這「常恐秋節至」一句,光中伏悲,居安思危,不正是她此刻的寫照?

班婕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明知爭不過趙飛燕,然而還是在被奪寵之後,才恍然醒悟。

未央不知唱歌的女子是誰,或許是前朝哪個皇帝的嬪妃吧,或許是那女人待到淪落北宮也才幡然醒悟。她倚著門柱,嘴里跟著哼,心里卻在笑,她不是班婕妤,也從來不屑做趙飛燕,那北宮,更不會是她將來的歸宿。(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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