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溪姐,那些東西就拜托你了。」
顧雲溪挽著好思的手,送她到巷子口。清晨的街道上鋪著薄薄的雪,穿著喜慶的女圭女圭們聚在一起放炮竹。此起彼伏的笑鬧聲沖淡了正月里的微寒。
好思攏了攏桃紅色的棉夾襖︰「雲溪姐,別送了。」
「恩,你仔細著啊」她指了指前頭玩鬧的孩子︰「那群小屁孩可調皮了,別踩著他們埋得炮竹了。」
話音剛落下,就听到一陣「 啪」的炮竹響,並伴隨著小孩們的歡騰起哄聲。
好思轉身望去,果真見有人悲催的中了招,那人抱著頭狼狽地朝她們跑來。
近了,才瞧出是小伍。
他臉上掛著淚痕,雙眼通紅。看到顧雲溪時小伍仿佛見了救命稻草般抓住她手臂︰「雲溪姐,快快救救我爹,他,他不行了」
「什麼你別急我馬上叫我爹去看看。」顧雲溪急急地往回跑。
小伍報完信後身子便搖晃起來,似是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一般。眼看就要倒地。
好思心頭咯 一跳,趕忙撐住他。
「謝……謝謝桃姑娘……」他整個臉色蒼白的可怕,那是一種從心底透出的疲憊。
……
魯家村在城外的五里坡,好思是第一次去那里。
魯家村頭有幾棵旱柳,光禿禿的老枝上掛著還未融化的雪花。沒有鳥兒落在上面,顯得有些荒涼。
好思收回目光,把窗戶掩上。盡量讓屋內暖和些。
小伍家有三間平房,用籬笆圍著,依靠在村頭的旱柳旁。
小伍他爹在里屋昏睡著,後腦腫大,似有淤青。
里屋只留了妮妮在照看,眾人都聚在外廳里。
顧大夫把寫完的藥單遞給顧雲溪︰「丫頭,快回去抓藥,再拿二十兩銀子去其他藥鋪里抓二錢紅花。」
「好的。」
「丫頭,記得叫顧安把我那套銀針拿來」
「好的,爹爹。」
魯氏瞧著顧大夫眉頭緊鎖的樣子,深感不安道︰「顧大夫,我家那口子他……他怎樣了?」
顧大夫看了眼魯氏,嘆息一聲。
魯氏扶著牆壁硬撐道︰「我接受的了,您說……」可她的語氣卻顫抖。
顧大夫問道︰「怎麼會凍成這樣?」
小伍抹了鼻涕和淚,哽咽著回話︰「昨晚我爹高興便多喝了幾杯黃酒,沒曾想半晚起來解手時滑倒在院子里,就這麼迷迷糊糊地凍了一宿。」
說到激動處他更是跪在了地上︰「顧大夫,小伍給您磕頭了,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爹。」
「誒起來。」他趕忙伸手把小伍扶起來。
「傻孩子,我自然會盡力的,快起來」說著,他不禁搖搖頭道︰「怎會這麼不小心呢老魯本來身子就帶著病,這會兒一摔,不僅凍傷了身子骨,連腦里都積了淤血。危矣」
一直強撐的魯氏這會兒突感天旋地轉。
「娘」
魯四雙手鉗住她的肩膀︰「娘,你,你怎麼了?」
魯氏掙月兌他的手,撲到顧大夫腳邊,呼吸急促︰「您一定有辦法的」
「我們顧家曾有一本《御醫經》和《神草譜》,上面記載了祛腦內瘀血的療法……可惜顧家現在只剩顧某和顧某的小女以及一個家僕。那兩本家傳醫經已不知所蹤……」
「顧某幼時曾學過里面的一種銀針放血法。」他有些兩難︰「不過……」
「不過什麼」魯氏抓著他的衣角。
「不過此法極其危險。稍有不慎,即可就會斷氣」
魯氏終是沒能抗住,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
屋內有些安靜空悶。
……
顧大夫嘆息道︰「我還沒說完,即便這步成功了也僅是能讓老魯清醒過來,可他現在的身子寒毒入侵、虛弱不堪。」
他看了眼魯氏︰「往壞里說……就是只剩一口氣了。所以剛才我叫丫頭去取些猛烈的補藥,或許能讓他緩上這口氣……可即便成功的放完血,最多也只能讓他清醒一刻鐘……」
魯氏無神的雙眼里流下兩行清淚,全然不見往日的堅韌。
好思于心不忍︰「顧大夫,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麼?」
他搖搖頭︰「不滿桃姑娘,我祖上本是御醫世家,只是……往事不提也罷」
「老魯這情況確實是……難了……我也只能用家傳的紅花補藥秘方讓他緩幾口氣……」
好思突然想起阿啞婆給自己的山參。她回頭朝小伍道︰「好好照顧你爹娘,我去去就回」
……
好思把木箱里的衣物一件件往外扔,終于在最里頭找到了那個沉香小木盒,她把山參取出,用布層層包裹住,珍重地塞到中衣里。
她剛踏出院門,天空中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中還夾雜著雪花。好思雙手抱胸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可已經沒時間回去披大氅了。她掩上後門,匆匆往城外趕去。
雪花混著雨水落到地面上,瞬間便結成了濕滑的堅冰。而村口的旱柳也掛著晶瑩的冰柱。
好思跑得太急,在院門口摔了一跤,中衣里的山參斜斜飛了出去。她手撐在雪地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不痛,卻滲出了血珠。
好思無暇顧它,匆匆拾起山參往屋里跑。
進了屋,廳里卻空無一人,再往里屋趕去,果真見眾人都圍在炕床邊。
顧大夫收了最後一根銀針,他抹掉額上的細汗,長吁一口氣。
「丫頭,喂藥。」
「我來。」魯氏接過顧雲溪手里的藥碗,小口小口的給丈夫喂著藥,她眼眸中氤氳著化不開的柔情︰「來,孩子他爹,張張嘴。」
苦澀的藥汁順著他的嘴角流下。
魯氏拿袖子幫他擦拭,就像對待小孩般仔細︰「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不肯吃藥,你看看好多人來看你了,孩子他爹,你快醒醒」她語氣由緩到急,一勺勺喂藥,也不理那藥汁流的滿床都是。
魯氏放下手里的藥,抱起丈夫竟嗚咽起來︰「孩子他爹,你醒醒,再看我一眼。」說著,她伸手去模自己發髻上的銀簪子︰「我戴了那根銀簪子,你說我戴上它最好看了,你快睜眼瞧瞧,是你送我的那根銀簪子,孩子他爹,你睜眼瞧瞧!」
屋里的眾人都不忍打擾她。
好思眼圈發熱,前世她常听身邊的朋友說找男人一定要找個高富帥,有車有錢有豪宅,人高人帥人人愛。
而她卻認為,如果遇到的那人恰好是高富帥自然最好,可這卻不是相愛的唯一標準,什麼才是良人,或許像眼前這般,即便貧困,即便艱辛,即便生死相離,可至少曾相互扶持過,至少能同走風雨路。
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思相守兩相依。
即便年華老去,也能笑著伸出顫抖的手,撫過對方滿是褶皺的臉,輕問一聲︰「你曾說我這樣最好看……現在老成這樣還好看嗎……」
好思流下兩行熱淚,她強忍著悲慟從中衣里取出山參,送到顧大夫面前︰「您看看這藥能用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