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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46祈福的紙元寶

如果說校運會是體育的嘉年華。那麼,接踵而來的期中考試便是智慧的洗禮了。

經歷了雙重考驗,一個轉身間,初三(10)班同學的身材,仿佛都在蹭蹭地往上竄高;年輕朝氣的面孔,似乎也多了一層歷煉後的沉穩自信。

此次期中考試,初三(10)班的各科成績與名次排列總體穩定,起伏並不大。當然,舉凡考試,教師們總會有些意想不到的發現和驚喜。譬如說,在這場無銷煙的競賽中,初三(10)班又躍出了一匹黑馬,而且是騏驥一躍,連進八名。

這匹排行榜上的黑馬就是劉飛鵬。

劉飛鵬學習一向勤勉有加,這段時間更是「變本加厲」,成了廢寢忘食的典型代表。每天天蒙蒙亮,迎著清冽的冷風,他總是第一個到教室晨讀。每天晚自習放學,他也總是溫書做題到寢室熄燈前一刻,才最後一個離開教室。

甚至有一次,雷打不動的劉、南、潛三人聚餐時刻。他也變得有些猶猶豫豫︰「那個……我這張小測還沒做完。你們回來經過小超市,幫我帶下……面包和礦泉水吧。」

潛小麥和南薇薇不可思議地面面相覷,一副發現有人神經中邪的表情,再也不理他,手挽手揚長而去。

待兩人吃飽喝足轉回教室,重重往桌上丟了份蛋炒飯。仗著教室沒人,便繞著他使出十八般伶牙俐齒奚落起來。

潛小麥招魂般地深情呼喚︰「賢哉,劉飛鵬!」

南薇薇嚴肅著臉,聲音清冷得宛若念墓志銘︰「一個面包,一瓶礦泉水,在教室做小測,邊~啃~邊~喝。人不堪其憂,劉飛鵬也不改其樂。」

听著篡改自《論語》的句子,劉飛鵬哭笑不得,點頭作揖,連連懇求兩位姑女乃女乃別再鬧了。這會兒,班里去吃飯的人,都該回來了。

可是,潛小麥和南薇薇向來得理不饒人,豈肯這麼簡單放過他。

潛小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跳上椅子,伸出雙手做擁抱太陽狀,仰頭又是一聲長嘆︰「賢哉,劉飛鵬!」

南薇薇興致勃勃地有樣學樣,也爬上椅子。忍著憋笑到發疼的肚子,扁扁嘴語氣一轉,詩句成語一把亂抓。做起了先進個人「贊頌會」︰

「下面向各位介紹的是,金田一中‘五好學生’專業戶——劉飛鵬。他勤奮學習,誓要把沈周逼到咬舌自盡;他節約糧食,為的是給飼養棚里的白鴨兄弟獻愛心;他還大公無私,私而忘我,想要胃部穿孔,想要神經衰弱,想要視力減退,全身心想為祖國醫藥事業作貢獻……」

在南薇薇「字字子彈」的掃射下,劉飛鵬徹底舉手投降,抱起蛋炒飯,一溜煙兒地跑到小樹林解決午餐去了。

此後的日子里,劉飛鵬依然早出晚歸、披星戴月。只是經此一鬧,吃飯時間,他再不會隨便找食物應付了。期中考試成績公布時,潛小麥和南薇薇一點都不驚訝,由衷地替劉飛鵬高興。

至此,劉、南、潛三人,全部打入一中初三段前二十名。

鑒于同學們的優良成績和表現,12月中旬,學校大發慈悲。決定放初三段學生過一個完整的周末。

潛小麥盼歸心切,星期五晚上獨自在教室挑燈夜戰,早早把黑板報處理完畢。星期六上午,上完水墨畫興趣小組,等不及用過午飯,匆匆在路邊攤買了個煎餅,便趕赴汽車站。至此,她已經離家兩月有余。

中巴車在潛家大門緩緩停下,潛小麥還來不及起身下車,二樓窗戶就探出了鬼靈精潛小海的腦袋。遠遠的,就听他朝里面一聲大喊︰「媽媽,姐姐回來了。」

隨即,窗戶邊馬上消失了他的蹤影。緊接著,便見一藍、一粉兩道小身影從大門旋風而出,爭先恐後上前接過潛小麥手里的大袋子行李。

潛小麥微笑著與一樓藥店、服裝店老板打招呼,還沒來得及走上樓梯,便听得上面潛麗琴拉大嗓門說︰「小麥回來了啊?昨天我有看到王志高從橋頭走過,就猜想你今天會回來。廚房電飯煲里有胡椒茴香牛肉湯溫著,你快上去盛了喝。」

潛小麥不急著上樓,反而先拐進二樓超市。潛麗琴正在收銀台前給村里的一位大嫂子找錢,大家都是熟人,對這樣一邊服務一邊喊話的行為,都是習慣性地不以為意。

大嫂子笑笑地沖著走進來的潛小麥說︰「瞧你媽對你多好!你人還沒到家,湯早就煲好了。」

潛小麥抱之以微笑,走過去幫她把東西往塑料袋里裝。

潛麗琴心疼地看了一眼愈發顯瘦的女兒,對大嫂子說︰「這孩子身子弱,到了冬天就手腳冰冷,想給她好好調養一下都沒時間。升上畢業班,這都兩個月沒回來了。」

大嫂子又細細盯了潛小麥一眼。點了點頭道︰「臉色是有點蒼白。要不也試試紅棗和蘿卜排骨湯吧,我娘家一個表姐妹,听說小時候也是這種狀況,後來給慢慢調養過來的。」

潛小麥很不習慣這樣在公眾場合被當成議論對象,不由微微窘紅了臉,小聲地爭辯道︰「我身體很好啦,一時臉色不好是因為剛剛才坐完車。」

潛麗琴和大嫂子都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找過零錢,又裝好東西,母女倆把大嫂子心滿意足地送走了。

「爺爺和爸爸呢?」潛小麥探頭探腦,目光逡巡了超市一圈,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你爸爸去蒼南給合同戶送天麻了,順道拐去溫州進些貨回來,大概要明後天才能回來。你爺爺,我讓他去午睡一下。你先上去喝湯……」

母女倆正說著,就見潛小海一陣風嚷嚷地刮下來,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軍綠色中長羽絨服,手里還拿著一條藍色波點碎花絲巾︰「媽媽,你看,姐姐給我買了羽絨服,還給你買了絲巾呢。」

「那讓我們發財了咯。」有男顧客過來付賬,潛麗琴轉身忙碌起來,由著興奮的兒子在旁邊嘀嘀咕咕說個不停。

不得不說,大女兒挑衣服的眼光要比她好。不僅自己的衣服自己買。就是一雙弟妹的衣物也會不時顧慮到。瞧這軍綠色的羽絨服,滌綸面料,長及大腿,穿在兒子身上就像量體定做的一樣。更重要的是,大女兒對兩個弟妹的喜好了若指掌,買回來的東西無不受到熱烈追捧。好幾次都有同村婦女跑來問她,兒子和小女兒的衣服是在哪兒買的。這孩子最懂事的地方還在于,做事情會考慮到方方面面。給弟妹買東西的同時,還不忘家里其他的大人。听兒子這麼說,想來這次自己的是碎花絲巾,老公的是品牌運動鞋。兩位老人的則是圍巾和帽子了。這些東西雖小,卻很是令人窩心。

送走男顧客,潛麗琴趕緊催促女兒上樓︰「快上去喝湯。等下你爺爺來換班,媽媽就上去做飯。晚上有你愛吃的火腿和菊花菜。」

潛小麥依言,踮高腳尖,替潛麗琴把絲巾系好,就轉身上樓了。

三樓客廳里,電視機開著,卻無人專心觀看。潛小茉早早換上了屬于她的湖藍色羽絨服,正坐在潛家女乃女乃身邊,替老人家調整毛線帽檐。長椅盡頭坐著微笑不語的潛家爺爺,他的脖子上已經搭著一條黑色針織圍巾。

「你媽在鍋里給你溫著湯。」見大孫女進來,潛家爺爺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隨即起身回房間收起圍巾,然後便下樓去了。

潛小麥盛了碗牛肉湯,拿湯匙小口品嘗著走回客廳,在潛家女乃女乃身旁坐下,問︰「女乃女乃喝過了嗎?」。

「我們都喝過了,那些全是你的份子。」潛家女乃女乃嘴角也慢慢撐起了一絲笑容。

「不是吧?那我八成會喝膩的。」潛小麥詫舌。

「慢慢喝,晚飯喝一碗,睡前再喝一碗……這個喝了對身體好……知道你不愛吃辣,你媽只象征性放一點點胡椒。」潛家女乃女乃靠在椅背上,緩緩勸潛小麥多喝點。

潛小麥邊咀嚼邊點頭,的確只是微辣,湯很醇香,肉也鮮美,半小碗喝下去,身子頓時變得暖呼呼起來。

「喜歡嗎?」。潛小麥沖著粘在自己身邊的妹妹擠眉弄眼,得到她開心的答復後,又問起了潛家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喜歡這種帽子嗎?」。

「喜歡!戴起來軟軟暖暖的……就是顏色太鮮亮,我們老人家還是深黑色、藏藍色的比較適宜。」潛家女乃女乃微笑地伸手,模了模戴在頭上的卡其色毛線帽。

「不會,顏色鮮亮點,更顯精神呢。」潛小麥仔細端詳了一番說。

「是啊,女乃女乃,我剛剛就說你帶著好看。」潛小茉忙雙手奉上鏡子,笑著在一旁幫腔。

潛家女乃女乃听了很高興。探頭又照了照鏡子,輕輕地說︰「那就戴著吧。今年冬天,我也正想買頂新帽子呢。」

電視里,專家正在侃侃分析今年的東南亞經濟危機對中國出口產品產生的壓力。

潛家女乃女乃拿過旁邊的竹篾笸籮,一邊疊著金帛紙元寶,一邊不時瞅上幾眼電視,難得絮絮叨叨地說︰「這錢啊……越來越不值錢了。昨天,有鹿山人挑著自家種的米賣,你媽買了100斤回來,都要1塊5一斤了……吃起來還沒以前1塊2的口感好。」

潛小麥喝著湯看電視,差點噴笑︰「女乃女乃,你成經濟專家了。」

潛家女乃女乃好笑地橫嗔了她一眼︰「還不是電視天天放,說越南、泰國什麼什麼的……咱們這邊也有影響啊,隔壁小標夫婦前陣子從溫州回來了,說是工廠貨賣不掉,要關閉一陣子……你二姨的飲食店也開不出去,賺的那點錢,扣了店租稅收,就沒什麼名堂了……」

「他們都回來了?」潛小麥詢問的目光探向潛小茉,得到了她的點頭肯定。看來世界果真是生物鏈,城門失火,池魚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波及影響。

潛小麥涮完碗,擦干淨手,走過去幫忙潛家女乃女乃疊金帛紙元寶,潛小茉則起身下樓幫忙,換潛麗琴上來做飯。

潛小麥拈起一張金帛紙,又伸手壓了壓笸籮里已經堆得老高的紙元寶,不解地問︰「女乃女乃,有什麼事嗎?要疊這麼多?」

「冬至就要到了。我閑著沒事,就多疊了些,祭祀的時候讓你爸多燒點。菩薩和列祖列宗……會保佑咱們生意興隆、闔家平安的……順便,也幫你二姨和小姨祈祈福,她們倆真是沒一刻讓人省心的……」潛家女乃女乃斷斷續續地解釋。

潛小麥心下了然,見女乃女乃說話這麼吃力,便不再多問,加快動作把剩下的兩小捆金帛紙全疊了。

晚飯吃得很豐盛,除了幾個時鮮菜蔬,潛麗琴還立馬去賣肉的人家稱了斤排骨,就著剛從地里拔回的水蘿卜用慢火炖了。清香鮮甜,全家人都吃得很高興。

晚飯後,天色漸漸暗下來,超市生意變得清淡,潛家爺爺與潛麗琴開始著手理貨與衛生清掃。潛小茉與潛小海則進房間做作業,升上畢業班,他們的當務之急就是好好學習考進重點初中。目前看來,楊勇的重賞辦法挺有成效,潛小海繼續保持著年級總分第一,就是潛小茉,也慢慢擠進了班級前十名。

潛小麥洗漱完畢,從衛生間里出來時,正看到潛家女乃女乃挺著大肚子慢慢向門口走去。奇怪地問︰「女乃女乃,你想去哪兒?」

潛家女乃女乃稍稍停住腳步,說︰「我突然想起來,祭祀時最好再加些**……想下去和藍妹嫂說一下……讓她虔心點,幫咱家多念幾百篇。」

聞言,潛小麥忙沖進房間,抓起外套穿上,過來攙了潛家女乃女乃說︰「也好,就當下去散散步吧。」

小心翼翼攙了潛家女乃女乃到一樓大門口,迎面刮來一陣冷風,潛小麥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冬至快到了,最寒冷的時刻真的要來了啊。正想扶著潛家女乃女乃往左手屋拐過去,公路上有人急急跑來喊住了她,卻是呼赤帶喘的鄒佰瓊和陳祖平。

「潛小麥,可把你盼回來了……昨天自從王志高回來,我就一直守在橋頭守株待兔……潛小芬期中考試總分高出了二十多,你該兌現約定了吧?」鄒佰瓊張著嘴,大口大口喘氣。

潛小麥哂然。未等她出聲,潛家女乃女乃便微笑地開口了︰「這是鄒家小兒子吧?你有事先去辦,我自己進去就好。」

潛家女乃女乃行動還算利索,逢走樓梯必攙多是潛家晚輩看在眼里不放心。現在到了平地,潛小麥也放心了。見外面天冷,就先攙了她到潛小芬家門口,說︰「女乃女乃先進去,我去給鄒佰瓊拿資料,等下也過來找小芬玩。」

潛家女乃女乃滿目慈祥地點了點頭,緩緩向一樓里間走去。然後,潛小麥轉身跑回樓上給鄒佰瓊拿資料。

潛小麥永遠記得女乃女乃離去時的慈祥笑容,淡淡的,清淺的,漾在她略顯臘黃的臉上。身穿藏藍色左大襟盤扣棉襖,溫靜平和得一點都不像是久病纏身的人。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一定不會在這個時候轉身跑開。遺憾的是,時間和命運它永遠罔顧人的意願,這一刻,前面等著她的卻是一場天人永隔的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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