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風順水下得山來,倒沒花上多少時間。
山腳下有塊高大的岩石,四面陡峭嶙峋,山峰側面卻似一位穿甲戴盔的將軍,常年累月威風凜凜地怒目前方,人們將其稱為將軍石。據說,祖上的老人們便以此石,命名了這個山腳下十來戶人家的小山村。
這會兒,小山村柴門半掩,炊煙裊裊煙縈將軍石。一陣風吹過,竟隱隱約約傳來鞭炮與唱歌的聲音。
潛小麥大喜,轉過頭來,笑著對彭辰說︰「你運氣真好,中午有好吃的了。」
彭辰不明就里,緊跟在潛小麥身後,穿過一片荷花塘,沿著密密麻麻種滿農作物的田埂小路,來到了一所隱約傳出歌聲的土院子前。
只見,土院子的正門貼著大大的「囍」字,左右龍飛鳳舞寫著對聯「鳳棲梧桐紅符暖親情,龍駕白馬新貴承佳期。」橫批曰︰「喜嫁愛女」。
彭辰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潛小麥準備帶自己吃喜酒來啊。好在,早上以為她仍會逛街,食物沒準備,錢倒是帶足了的。于是,大大方方比肩跨進了土院子。
這戶人家的土院子很大,場子上足足擺了十幾桌宴席,男女老幼濟濟一堂,個個都是滿臉喜色,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家長里短閑聊著。有許多少不更事的小孩子在各桌之間結伴玩耍,也有上菜的幫工在來回不停地穿梭。大家故自忙著,倒沒人留意從院門口閃進來的彭、潛兩人。
彭辰看了看正對著院子大門的堂屋,里面也是排排坐著吃喜酒的人,想是本家的親戚。他的眼楮前後左右逡巡了半天,就是不見收紅包的地方。便扯住前頭的潛小麥問︰「他們不收紅包嗎?」。
潛小麥不語,拉著他的衣襟往土院子右側角落走去,站定了才輕聲說︰「剛剛的兩聲鞭炮響,表示宴席已經正式開始。記賬收紅包的工作台那時就撤下了,所以……咱們今天算是……吃白食。」
「嘿嘿,那也不錯。我肚子餓了,咱們先吃了再說。」彭辰笑笑,欣然同意潛小麥的陰謀。
兩人鬼鬼祟祟,在角落里找了個空位坐下來。同桌的幾位都是上了年紀的叔伯姨嬸,看著兩個小年輕願意跟他們老人同座,均是歡迎地開心一笑,便繼續他們自己的聊天了。
現在桌上擺著的都是些面饃饃、醬鴨舌、豌豆、瓜子之類的小吃食。今天走了這麼多路,又爬了這麼高的山,兩人是果真餓了。于是,磨筷霍霍,毫不客氣伸向面饃饃。「肉夾饃」也好,「饃夾菜」也好,反正先墊墊饑腸轆轆的五髒廟再說。
狼吞虎咽,一個筋道有嚼勁的面饃饃下肚後,兩人溫飽知禮儀,漸漸恢復了平時的不溫不火,閑閑品味起了桌上的小吃。至于面饃饃就罷了,還得留著肚子等下吃正餐。
「這個是什麼?口味香濃酥脆,樣子也小巧玲瓏很可愛。」彭辰仔細端詳著被自己咬過一口的圓形刻花餅狀小吃問。
潛小麥細細啃完一只醬鴨舌,還意猶未盡地舌忝了舌忝手指尖。這款不油膩的小吃很合她的胃口,醬味濃厚,咸淡適宜,鴨舌通體呈琥珀色,入口非常細膩。吃了絕對回味無窮,掏出面巾紙擦了擦手後,再接再厲,她又挑了一只色澤通透的醬鴨舌繼續啃。
空閑回味的時候,才小聲回答彭辰的問題︰「那算得上是中國的‘曲奇餅干’,名字叫‘蔥油桃酥’。是熟面粉里加了糖油、雞蛋、蔥屑等調料,拌勻 透,制成生坯,入爐烘焙而成的。」
「哦,挺好吃的。」彭辰點點頭,湊過頭來竊竊私語︰「可惜它只有一種味道。口味如果能多樣化,再加上精致的包裝,投放到市場上一定能賣得很好。不過,跟你說啊,這桌上那個豆米糖不好吃,太硬了,咬得我牙疼。還是我家店里加工的松脆可口,我們有桂花、玫瑰、女乃油等很多種口味……」
潛小麥徹底無語,敢情這人平時在學校的「沉默如金」都是裝的。非但不僅像沈周一樣「話嘮」,甚至還打廣告打到了吃白食的宴席上。不過,卻也沒說什麼,由得他在耳邊嘮叨。
過了一會兒,有上菜的幫工過來,呈上了幾大盤色香味俱全的主菜,同時也準備撤下小吃盤子。潛小麥眼疾手快,在撤盤之前,抓起了盤里僅剩的兩塊蔥油桃酥。
見狀,同桌一干上了年紀的叔伯姨嬸都慈祥地笑開了。一位嬸娘還熱情地端起盤子,把所有的醬鴨舌都倒進了潛小麥的碗里。把空盤子遞給上菜工後,笑眯眯地說︰「夫女(姑娘),你牙好,喜歡吃的話,就全吃了吧。」
盡管這位嬸娘說的方言,與華陽話略有出入,但大意還是能听懂的。潛小麥的臉立馬變得火熱火燙。汗!我看起來就那麼饞嘴貪吃嗎?
上菜工走後,潛小麥把那兩只蔥油桃酥用面巾紙包好,塞進了彭辰的挎包。
彭辰正埋頭跟碗里的紅燒野豬肉奮戰,嘴里塞得滿滿的,空不出口來講話,只得用眼神不解地看著潛小麥。
潛小麥赧顏,隨口說了句︰「不是說,你們能開發出很多種口味的豆角糖嗎?那也試試蔥油桃酥吧,這個可以帶回去做樣本參考。」
聞言,彭辰「油嘴滑舌」地笑了,湊過頭來小聲地說︰「好,做出來,我第一個請你吃。你不吃野豬肉嗎?做得相當地道。這家宴席擺得真不錯,居然有這麼多山貨。」
潛小麥暗忖,傻蛋,結婚這等人生大事,誰家父母不是傾盡所有、挖空心思給兒女撐門面。夏日里,她不喜葷食,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舉箸向一盤雙菇扒時蔬伸去。
這時,遠處傳來了 哩啪啦的鞭炮聲。接跟著,院門口也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小孩子們早就飛奔而出,大人們也紛紛離席,好奇地去觀看迎親隊伍的到來。
潛小麥三兩口喝完碗中的敲肉羨,滿足地打了個嗝,向旁邊仍「食不知蜀」的彭辰使了個眼色。
彭辰不解,回過來的眼光很迷茫。這次,倒是一點都不像是裝的。
這個白痴,真當自己是來吃酒席的了,潛小麥低咒一聲。見同桌的叔伯姨嬸們都去看熱鬧了,便放心地說︰「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莫非,你要吃全席?」吃得越久,危險就越多。等下如若同桌的人興致一起,隨便問上一句,兩人口音不同,立馬會被辨別出來。潛小麥可不想被逮住留下來做洗碗工。
彭辰點頭會意,咽下最後一口清蒸紅加吉魚,用面巾紙擦了擦手,拿起挎包,也起身準備潛逃出院。
可惜,天不遂人願,一報總會有一報。這時,一位胖墩墩、穿短袖繡花大襟衫、系著藍布繡花攔腰帶的嬸娘火急火燎跑過來,一臉凝重站在了兩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