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規勸張瑩放棄經營制糖作坊,就必須在言辭上打動她,可那要是怎樣的言辭才可以?裴耀在心里默默打著勸說她的底稿。
就在這時,張瑩轉頭問道︰「裴師兄這麼晚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听到張瑩的問話,裴耀征了一下,總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自己感應到她晚上要出事,才特意跑來的。那樣顯得他太掃把星了一些,而且面子上也不好看。
微一沉吟,他半真半假地說道︰「我本來有兩個機械制作方面的問題想請教你,去了華芳園才知道你在作坊一直沒回家,我怕你有事,就來看看。」
接下來,他抬起下巴,擺出一副十足的大師兄派頭,振振有詞地說︰「你一個人獨在異鄉,又沒什麼長輩在身旁照顧,那我這個做師兄的自然就得多照顧你。」
「怎麼話也可以反過來說嗎?。」張瑩正在喝茶,听到裴耀的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口茶嗆到嗓子里,咳嗽起來。
裴耀的年紀雖然比張瑩大,可他出身名門望族,又自幼受長輩寵愛長大,性格中除了光明磊落、不拘小節、心胸開闊、驕傲、狂妄等成分外,不乏有天真、幼稚的一面。
隨著年齡的增長,張瑩和那些同他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都或多或少地變得比從前成熟,而裴耀的性格似乎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做事情總是率性而為。
很多時候張瑩覺得他這個做師兄的人幼稚程度和張嘉差不多。所以每當裴耀和她起爭執的時候,她都是一笑置之。絕不再象年幼時那樣同他斤斤計較。
在張瑩眼里裴耀連照顧自己都成問題,更別說是照顧別人。
而听到他剛才說出的話,她覺得這是自己听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張瑩,听到我的話是不是覺得很感動的哈?」裴耀的俊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有什麼感動的?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我在照顧你好不好?因為你這個人一向不長進,年齡增長心機卻越來越少。」
心中月復誹著,張瑩很想給裴耀一個大大的白眼,可她卻做不到,因為那茶水嗆得她實在難受,劇烈的咳嗽一陣接一陣。
好不容易,咳嗽緩解下來,她說道︰「現在很晚了,裴師兄的問題如果不是很重要,我改天解答如何?」
「嗯,不是很重要,我改天再來請教。」裴耀根本就沒有什麼問題需要請教,原本還想著該怎樣圓謊,听張瑩這麼說,他倒松了一口氣,因為對他來說編瞎話是一件很費腦筋的事情。
「那就好。」
說完這句話,張瑩轉身花豹等人說道︰「忙了這麼久,大家一定很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接下來,她又對裴耀說道︰「很晚了,裴師兄和我們一道回去如何?」
于是,裴耀跟著張瑩主僕一道出了制糖作坊,那篇打好月復稿的勸說之詞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回到華芳園,外面響起了三更鼓。
此時,張瑩差不多一天兩夜沒合眼了。嚴重的睡眠不足反倒讓她覺得此刻自己精神振奮,即使躺在床上,依然睡意全無。
這一天兩夜中發生的事情有些混亂,她需要理順清楚頭緒。
裝神弄鬼的樂青說的那些話,沒一句是真話。而想知道是誰主使他來作坊搗亂,同他正面交鋒是絕對得不到任何線索都的。
她提醒自己現在要拿出極大的耐心,把樂青這枚棋子擺在最顯眼的地方,等到時機一到,那個躲在暗處的對手就會自然浮出水面。
作坊里現在又會有哪些人被收買,這又是一個問題……
「幸好自己已想出解決這些事情的辦法。很多事情明天自會知曉。」想著想著,張瑩打了個哈欠。
月色更深,萬籟俱寂,此時,除了夜游的東西,大抵沒有誰在這個時候是清醒著的。象張瑩這樣思想超級活躍的人在理順清楚一些事情後,也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可此時,還有一個人睡意全無,這個人不是別人,他就是被秘密安置起來的樂青。
「我一時大意才掉進永佳郡主的圈套里,當時還以為她多厲害,現在看來,她實際上就是一個色厲內荏的小孩子而已。否則那些機關早就要了我的命,而不只是打傷我。她留下我的命,想從我口中得知是誰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而我也的確把幕後主使說出來,當時說那些謊話的時候,我自己都捏把汗,沒想到她那麼好騙。」
一想到那套關于兩大制糖作坊主的說辭,樂青就覺得他家主人編的那些謊話有根有據,連永佳這樣的人都深信不已。象主子那樣足智多謀、滿月復謀略的人,稱之為「再世諸葛」都不過分。
或許是藥膏的藥效開始顯現,傷口的疼痛漸漸輕了。照這種情況看,樂青覺得自己不出三天就能逃出去。
可他的腳傷痊愈後該怎樣逃月兌?而且還是那種不著任何痕跡的逃月兌,在逃走之前不讓人看到一點端倪,逃走後讓永佳那個小孩子再也找不到他的任何蹤跡。
想逃出去,先要熟悉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接下來他又開始打量自己所處的這間屋子。
屋子很寬敞,錯落有致的陳設在月光下微微反射出一縷縷浮光。黑暗中幾案上擺放著一只做工精美的花瓶散發出淡淡碧光。一看就是上好的碧玉雕刻而成。玉瓶里面插著一束潔白晶瑩的菊花,散發著清馨撲鼻的香氣。
他心想︰「這個永佳郡主的生活還真是奢華,連我這個得罪過她的人的房間都布置得如此華麗。等逃跑的時候,我要把那個碧玉花瓶以及屋子里其他值錢的東西帶走。權當是她賠給我的醫藥費。」
心中打定如意算盤後,樂青的腦子變得有些迷糊,他慢慢閉上了眼楮。
不知睡了多久,樂青朦朧中覺得傷口處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意識到有人進來給他換藥。
他睜眼一看是一個彎腰駝背、容貌蒼老的婦人,倒也沒提起戒備之心。
老婦人的手很輕,在換藥時,並沒弄疼他,那藥膏帶著一股淡淡的藥香,聞著讓人覺得遍體通泰。
見樂青睜開眼楮,老婦人朝他慈祥一笑,他也微笑了一下。接下來,他听到老婦人伏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話,他似乎無意識地重復著說了什麼。
而後,他又陷入沉睡,剛剛的事情變得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
秋日的清晨天氣已經轉涼,初升的朝陽躲在重重雲層之後,給東方天際的雲朵瓖上一層金邊。
菊花飄香,紅葉翩翻。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台之路。侵染了秋的韻味和色彩之後,華芳園的景致美得如同一幅五彩斑斕的畫卷。
作坊鬧鬼的事情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這件事情的主使是誰也不清楚,張瑩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安穩,她估計自己昨晚派出去的人也快回來復命了,便索性起來。
剛收拾妥帖,那個給樂青換藥的老婦人就回來復命。
「見過郡主。」老婦人進來後朝張瑩深施一禮。
張瑩說了句,免禮,之後又急忙說道︰「我交代你的事情辦得順利嗎?這里沒有外人,你還是把那個面具摘了吧。」
「托郡主的福,那件事情奴婢辦得還算順利。」說完,老婦人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下,面具地下是一張少女的臉,清清秀秀的臉。
這個女子的名字叫雪竹,位居王婷的四大貼身侍女之首。她除了一身高強的武功外,還善于易容。
張瑩只身前往杭州,王婷不放心,特別派雪竹來服侍保護她。
雪竹比張瑩大兩歲,為人聰明伶俐,行事也穩重仔細,很快成為是張瑩的得力助手之一。
樂青被捉後,一句真話都沒招供。這一點張瑩很清楚,她派雪竹易容成換藥的老婦人,在其毫無防範的情況下,施行了催眠術,把他的實話問出來。
「那個樂青是什麼人?快和我說說。」
「郡主,樂青的真名叫盧晴。是詭隱門門主苗壽松的關門弟子。而且她其實是個女子。」
「呵呵,我還也看出她是女子了,男子的腳沒那麼小,而且她也沒喉結。只是,她說話的聲音听起來象個男子,听著讓人頭皮發麻,連帶她整個人都讓人覺得怪怪的……」想起盧晴的腔調,張瑩不由得抖了抖。
听到張瑩對盧晴的點評,雪竹停下來望著她。
「嗯,我只是一時感觸而已,你繼續說你的。」見雪竹停下來,張瑩急忙收斂笑容。
雪竹應了一聲,繼續說道︰「樂青這個人,奴婢曾有耳聞,苗壽松除了傳授傀儡術外,還把他的輕功、祖傳的苗家槍法以及變聲術、遁跡功這些本事通通傳授給她。功夫學成之後,樂青沒在江湖上闖蕩,而是在他師父的介紹下,給一個高官的夫人做貼身侍女兼護衛。」
說到這里,雪竹覺得有些累,稍微喘息了一下,又說道︰
「盧晴的內功頗有根基,說多了,我怕她醒過來,會打草驚蛇,只問了,誰指使她來匯通制糖作坊的。」
「那她是怎麼說的?」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侍女低低的說話聲還有腳步聲。
主僕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待門外的腳步聲走遠,雪竹走到張瑩面前,對她耳語了幾句。
「雪竹,你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听過之後,張瑩點了點頭。
雪竹應聲行禮告退。
「幕後主使居然是她。難怪會找盧晴那樣的人做手下。真是物以類聚。」張瑩臉上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意。
不知睡了多久,盧晴被人搖醒。睜眼一看,昨夜押著他的那兩個人站在她的床頭。
「你們干嘛?我腳上的傷還沒好。郡主答應過要放我回去的。你們不要胡來呀?」看到那兩個人,盧晴的神經再度繃緊,她下意識地往後躲。
「你裝神弄鬼還打傷作坊的工人,讓你出去,是給這里的人一個交代。只要你當著工人的面承認自己是如何裝神弄鬼的,郡主就會放了你。」蒼鶴的語氣冰冷,听了他的話,樂青只覺得脊背發涼。
因為有傷在身,她不敢反抗,只得被蒼鶴和嘯獅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