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有些感慨，放下了手中的那卷《論語》，嘆道︰「其人真天人也？」
無怪乎他發出這樣的感嘆，因為秦煌這個人的來歷實在是太奇怪了。無論長安細作如何打听，都只有一個結果！
這個秦煌，是個沒有來歷的人！
令人恐懼的是，他的手段實在是太奇怪了。無論是被王允的私生子王甲拷打，還是其他細節，在有心人的探查之下，秦煌的一舉一動早就掌握在人家的手中。
可正是因為掌握了，田豐才更覺得可怕！他自己甚至都有七分信了，這人乃是天人下凡，天上星辰降世，救大漢于水火之中。
不知道的就是，他到底是另一個王莽，還是另一個劉秀！
「家主，大將軍來了。」一位僕役悄悄的進來，在田豐耳邊低聲說道。
田豐一驚︰「出什麼事兒了？大將軍怎麼會親自前來？」他快步走向正堂。
大將軍，就是袁紹，當年他欲請幽州牧劉虞為帝，不過失敗了。後來，董卓用了李儒的離間計，封了他一個虛名的大將軍，從那以後，他就以大將軍自稱。
「元皓！元皓啊元皓，你總算舍得見我了！」袁紹哈哈大笑，大踏步上前，扶起田豐，「如何，身體安然否！」
田豐搖了搖頭︰「主公，臣這是心病，難好，難好！不知主公今日來見我，有何要事？公孫瓚寇境？黑山作亂？還是其他什麼事情？」
「你這個田元皓，怎麼老想著我倒霉！」袁紹有些不悅，「不是那麼回事兒，長安來的消息，天子有旨意，請天下諸侯于端午佳節共會長安！元皓，你說，他們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田豐默默的思考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問道︰「此事由何人牽頭，長安有何異變？」
「秦煌！」
袁紹嘴里蹦出了一個名字，語氣肅然︰「這個人，儼然另一個董卓。西涼軍為首是從，朝廷听他一人號令。听說，他在長安發放鹽糧，收攏民心。現在，鄴城都有人開始朝著長安遷徙，要去朝見這位天人了！」
田豐失笑，他雖然有些相信秦煌來歷不凡，但他卻沒有想到他如此不智。
「未必！主公，你真的以為西涼人會信任他，那些朝臣會心甘情願的听他擺布？」田豐豎起三根手指，「這秦煌有三大必敗之處，且听我為主公講來！」
「元皓快說，昨日我听到這消息，寢食難安！」袁紹做洗耳恭听狀。
可這話听在田豐耳邊，卻格外不是滋味，你昨日就知道了，為何今晨才來找我，為何現在我才得知消息！你這是什麼意思！
田豐苦澀的一笑︰「秦煌有三敗。
其一︰無根無底；
其二︰不知人事；
其三︰富而無智！」
田豐又細細解說，成大事者必有因果，比如袁紹，乃四世三公，名門世家之後，比如曹操，乃是官宦之後。無根無底則無親友，門客文武，泰半是圖利無義之人。
袁紹點點頭︰「這沒有根底，就沒有親族相幫，沒有好友相扶。就算是我，也是苦心積累多年才有了這番事業。這點你說得對。秦煌無根無底，竊據司徒高位，天下有志之士必然不服。好，很好！再說，再說！」袁紹拊掌大笑！
所謂不知人事，指的是秦煌不知善惡忠奸，呂布這等三姓家奴他都可以听用，李傕郭汜這些惡貫滿盈的人他都可以不追究。而且，朝堂眾臣的情況他也搞不清楚，不知誰親誰疏，誰是大才，誰是佞人！
袁紹默然。
誠然，田豐這樣想沒錯，但是，袁紹反而非常欣賞這種處事方式。譬如逢紀，袁紹明知他是多才而無德之人，而且喜歡內斗，但袁紹偏偏喜歡他，信任他。反而是田豐，剛直多智，但是，除非到了危難之際，袁紹絕跡不會第一個想到他。
善惡難辨，忠奸不分，這不只是秦煌一個人的錯，而是不得已而為之！但這話，卻不足為外人道也。
富而無智，指的乃是秦煌發鹽糧一事。要知道，從去年到今年，北方大旱，加上戰亂，糧草早就無以為繼。冀州富庶，豪強無數，但是，黎民百姓卻不得衣食。
長安四面皆敵，無論東方袁紹，北方匈奴，西方馬騰韓遂還有那些羌人，南方袁術等，治下都缺糧草。秦煌居然敢在這一群餓狼的眼皮子底下，大張旗鼓的給長安奴婢流民發糧發鹽。這不是招人惦記是什麼！
「可他不是有西涼軍麼！只要固守關隘，自然無憂！」袁紹反問道。「而且，就算我們幾家合謀圖他的糧草，到時候他玉石俱焚，一把火燒了就是，那我們不是得不償失麼！」
「而且，你想想，當今天下，誰能拿出這麼多糧草，如此浪費的給那些人發！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天下人，他有糧麼！你看看，這幾天，我們鄴城的那些流民都少了許多！只靠這一招，他都可以給長安填上百萬人丁！」
「哈哈哈哈！」田豐大笑，「主公說的對，我們就是要給他多填上一些人丁！兗州，青州，如此多的黃巾，流民，主公何不去宣傳，讓他們西去長安，那里有糧啊！不過，有的時候，人多了，這事兒啊，也就不好辦了！」
看著田豐搖頭晃腦的樣子，袁紹突然打了個冷戰，他知道了田豐此計的狠毒在什麼地方了！
現在才四月中，等到秋糧出來至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而且，雍涼之地今年擺明了大部都是干旱的，收成有限。田豐這是要活生生請幾百萬人，去把那秦煌活活吃垮啊！
這人多了，吃穿住行全是問題，一鬧不好，瘟疫，癆病，什麼都會來！而且，把這些地方的流民趕走了，對自己還有很大的好處！冀州豪強為患，自己可以借這個機會，明著是讓他們去兗州青州發財，開拓家業，暗地里，不但能掌控兗州青州，還能分離這些豪強的勢力。
刀在我手，想什麼時候收拾他們，就什麼時候收拾他們！
袁紹哈哈大笑︰「元皓，你果然是我的子房啊！」他決定了，就要這麼干，而且要馬上就這麼去干！
在另一個地方，有人給正要上任的兗州牧曹操也出了這個主意，這個人就是陳宮。
「不，不行！」曹操搖了搖頭，「人要是全被我趕走了的話，隱患固然沒了。但是，公台，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話，我們的兵員從哪里出來，兗州的土地又有誰來耕種？」
「這……」陳宮思考起這個問題，真的還有些撓頭。
兗州殘破，要恢復民生，勢必要吸納人口。而且，曹操兵微將寡，錢糧匱乏，這要人都沒有了，難道讓他親自去耕田犁地？
「亂世之中，人口土地乃是兩大制勝的法寶。雖然亂世用重典，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但我認為，存人失地這個說法是沒有問題的！前幾日，我統計糧草，觸目驚心啊公台！」
說到這里，曹操痛心不已，糧草一直是限制他的一個大問題。
他不知道，歷史上正是因為他缺糧，他第一次東征陶謙，就因糧食困難，不得不中途退兵。他同呂布爭奪袞州，在淮陽一帶同呂布相持一百多天後，糧食也出現了短缺問題。他命程昱籌糧，程昱在自己的縣里搜刮到3天的軍糧，干肉里還雜有人肉在內。後來，終于糧食接濟不上，不得不撤退。
後來曹操歷次大戰，屠徐州，淹鄴城，次次大戰，都會屠戮人口，一方面是要立威，另一方面，何嘗不是缺糧鬧得。他哪里來的那麼多糧食來供養這麼多人口！
「我看，不如這樣，我們向長安朝廷請旨借糧。我想，天子和秦司徒不會看著兗州數百萬百姓活活餓死吧！」
曹操輕描淡寫的說著，卻听得陳宮心驚肉跳。
「公台，你意下如何？秦司徒如此財富，想必不會在乎我曹操佔他一點便宜吧！」
陳宮苦笑︰「曹阿瞞，你這廝……罷了，反正我說不過你，就這麼著吧！對了，那你端午還去不去長安？」
「這事兒啊！」曹操也有些郁悶了，「不好辦啊！新任兗州，我哪里走得開。可要是不去，這逆賊的罪名是跑不掉！」
說道這里，他豎起三根手指︰「所以，在接下來的十天，我要做三件事！」
「第一，肅清兗州！兗州，要真正成為我曹操的兗州！今晚上，我們就一起合計合計，把兩個月內我們要做的事全部給我安排下去！」
「第二，派人去長安求糧。讓朝廷支援我們一批糧食！」
「第三，派人去給袁紹說說。不能讓這個家伙趁我離開的時候把兗州給我搶了！」
曹操雖然說得有點輕松，但是，陳宮知道，這事兒，件件麻煩，不過，好歹有了眉目不是！
或短或長，天下諸侯在五日之內都得到了朝廷請他們端午去長安的消息。一時之間，天下震動！
難道，大漢朝真的煥發出第三春了？
不過，無論從何種原因考慮，這種鬧得盡人皆知的事情，諸侯們都不敢不去。
漢室余威今尚在，哪只猴子敢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