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雙林沒有等到段從煙醒來,因為他聖上下了旨,封他為御前大將軍,隨鎮國公的軍隊一起去草原,重建天機營。
至于花不語的軍隊,暫時管了不那許多,橫豎鳴荒沙漠那麼大,沙盜何其多,讓他慢慢砍去。
段從煙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那不務正業的大國師,大駙馬,她那無良的師父。
端木長生笑眯眯的端了碗藥給小徒弟,完全無視她憤怒的眼光。
但憤怒歸憤怒,小徒弟還是喝光了整碗藥,搖搖腦袋,覺得有點暈,估計睡得太久,身子骨都有些僵硬了。
再次用幽怨的目光注視著端木長生,她無聲的表達著自己的控訴。
這個混蛋師父,當真以為她不會拿他怎樣是吧,居然給自己下了藥,施了咒,讓自己沉睡了那麼久,要不是她剛醒來全身無力,這會早撲倒了他,狠狠咬上一口。
某無良師父依然笑眯眯的,縴細柔美的爪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安撫她道︰「別用這種眼神看著為師嘛,你師娘可是會吃醋的。」
段從煙無語,眼神更加憤怒。
那只爪子她腦袋上揉了揉︰「別怪為師,為師總得替你弄清楚,那家伙心里有沒有你嘛,肯不肯為了你不顧一切。」頓了一下他又道︰「他的表現為師很滿意哦。」
段從煙被他的話鬧了個大紅臉,耳根子微微發燙,伸手拍下他作惡的爪子︰「你不怕師娘看見了吃醋。」
轉移話題。
端木長生給她面子,收回爪子,伸手撫上自個的臉,無比風騷的甩了下頭發︰「你師娘相信我的眼光。」
段從煙被他說的一滯,剛下去的熱度又噌的一下飆了上來,伸出手指氣急敗壞的吼︰「你就這麼擠兌你親愛的徒弟麼。」
某人不為所動,依舊風騷︰「師父是在教育你,做人要厚道,要誠實面對自己,乖,待會你師娘來了,不許胡言亂語。」最後一句是赤luo果的警告,還配了一個凶狠的眼神。
使勁抽了下鼻子,段從煙嗚嗚咽咽的咬著被子,淚眼汪汪的瞪著自個師父,沒天理啊沒天理,她怎麼攤上這樣一個師父,雖然她長得不算很漂亮,至少不丑吧,嗚嗚嗚,師父是壞人。
遇人不淑啊。
段從煙還在哀悼自己悲慘的命運,門外傳來了聲響,不一會,三位姿色各異的女子走了進來。
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身天青色紗裳,渾身上下除了頂上戴著著白玉頭冠外再無其他飾物,可是那雍容高貴的氣質,以及那不施脂粉也傾城絕色的容顏,讓人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這樣天上地下都少有的女子,除了長公主慕菲雪之外,還能有誰。
長公主身後的兩位女子,一位是沈家ど女沈玉璃,另一位則穿著墨蘭勁裝,青絲用同色發帶束起,腰間別著一根銀色長鞭,渾身都散發著一股英氣,想來便是公主身邊的護衛吧。
段從煙被公主那驚為天人的美麗所震驚,一時之間,竟然忘了下床行禮。
所幸長公主看起來並不像那種計較繁文縟節的人,對著段從煙點頭微笑,然後拉了把椅子,直接坐在她床前。
「我常听你師父提起你。」公主開口,聲音悅耳動听,舉手投足,都是優雅的美感。
段從煙腦子被震驚的打了結,下意識的月兌口而出︰「你這麼漂亮,怎麼選了我師父當夫婿。」
眾人都愣住了,端木長生啼笑皆非的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笑罵道︰「你這是報復麼,我親愛的徒兒。」語氣中帶了三分威脅,五分寵溺,剩下的兩分,真的是無可奈何了。
這徒兒,不是跟她說了別胡說八道麼,教徒無方啊,失策失策。端木長生無奈的長嘆,慕菲雪看著師徒二人互動,撲哧一聲笑了。
「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修養了兩三天,段從煙覺得身體好了許多,因著公主的到來,以及上次花不語的叛變事件,十八里鋪到處都是走動的兵馬,盜匪反而少了許多。
眾人都過得極其忙碌,唯獨她很悠閑,只是修養了才兩天,段從煙雖然覺得身體好了些,但是腦子似乎有一些東西,她想不起來,只覺得心口有些尖銳的刺痛,很不舒服。
左手捂著胸口,右手捏著一張信紙,上面是李雙林托人帶來給她的消息。
她醒來那天,端木長生就讓發了消息給李雙林,她無法想象李雙林那懊惱又歡喜的表情,信紙上只是寫著一句話。
等我回來。
短短四個字,已經包含了他所有的情緒。
那麼急切的,想看見她的情緒。
她依然住在沈家莊,因為這里是全十八里鋪最安全的地方,沈家的人最近又在周圍設下了許多陷阱,把整個沈家莊都防衛得像刺蝟,誰敢硬闖,就等于找死。
自她昏睡以來,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一個月的時間很短,但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沈天慈身體經過段從煙的治療,已經好得跟常人一樣了,只是比普通人孱弱了些,端木長生教了他一套養生功法,只要勤加練習,將來就能跟普通人一樣了。
段從煙看見師父教他的功法,心念一動,央著他也教了自己,不過她資質比常年臥床的沈天慈好太多了,短短一天就學了個七八成。
當然,養生功法沒什麼難度,主要是讓人強身健體的,段從煙學這套功法,也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她的姐姐,段清淺。
她還沒有調試好自己的心情,在那段黑暗中的日子里,一直有一個人,站在遠方,渾身都散發著光芒,指引她向他走去。
那個人,自然是李雙林。
段從煙知道,那是她心里念著他,所以才會有所思,有所夢。
但這是不對的,段從煙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用力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把手里的信紙捏成一團想要扔掉,剛舉起手,又覺得不舍,猶猶豫豫間,來回重復了好幾次一樣的動作。
最終,還是把紙攤平了,仔細疊好。
「怎麼不舍的扔麼。」身後傳來陰測測的聲音,段從煙不必回頭,就能猜到那是誰了。
南宮敏。
南宮世家的小姐,李雙林的未婚妻。
南宮敏繞到她面前站定,身邊的那個丫鬟不知怎的,並沒有跟在她身邊。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石椅上的段從煙,用那種鄙夷的目光瞪著她。
段從煙垂著眼,不看她,把手里的信紙放在胸口衣襟里,也不抬頭,直接問她︰「你想說什麼。」
似乎被她無所謂的態度刺激到,南宮敏的聲音都帶著一絲厭惡︰「你應該明白。」
「要怎麼做,難道你會不懂麼,還是堂堂大國師的徒弟,竟然想奪人夫婿麼。」南宮敏話說得很尖銳,而且毫不留情,只差沒有直接罵她不知廉恥了。
段從煙終于抬起了頭,動作卻是慢吞吞的,看她的眼光里帶了一點憐憫,因為,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李雙林,並不喜歡她這個未婚妻。
他甚至,留了一臉的大胡子,就為了遮住自己的面容,不讓她認出自己。
他這麼多,已經相當于是在跟南宮敏劃清界限了,段從煙是真的在憐憫這個女人,心愛的男人,卻不想跟自己在一起,用盡辦法要跟她撇清關系,她這樣一門心思撲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身上,確實很可憐。
段從煙的眼神刺痛了南宮敏心里最猙獰的傷口,她口不擇言的道︰「你以為你能得到什麼嗎,不,你什麼也不會得到,李雙林的妻子是我,他的將來也會是跟我一起度過,你不過是他人生當中的一味調劑品罷了,根本無法改變任何東西。」
末了,她像是豁出一切似的,嗤笑的說︰「或者你還不知道吧。」
段從煙抬眼,看到她眼中的惡毒跟得意。
「你的師娘,長公主慕菲雪,曾經是李雙林的戀人呢。」南宮敏說完,眼中的惡毒更甚,讓她原本還算漂亮的臉也跟著扭曲,丑陋無比。
她得意的看著段從煙臉上的震驚跟難以置信,仿佛出了一口惡氣似的,音量也跟著拔高︰「當年李雙林跟長公主的戀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呢,他對公主兩人愛得轟轟烈烈,至死不渝,公主被許配給你師父的時候,李雙林更是擄了公主想跟她私奔。你知道李雙林多愛公主麼?」她低下頭問段從煙,臉上笑容越發明亮刺眼。
「他說,為了公主,他寧可叛國,也要與她在一起呢。你不會不知道,叛國是多嚴重的罪吧?哈,若不是公主跟當今聖上在先皇面前以死相逼力保他,他只是被革職流放,你以為,你還能遇見他麼。」南宮敏靠近段從煙,嘴里仍然吐出那些傷人的字句︰「輸給公主,我不冤枉,但是輸給你,我不服。」
段從煙看著她逼近的臉,她臉上的得意,還有瘋狂,讓她全身都動彈不得。
那些塵封的記憶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記得,那天李凌霄來到沈家莊,看見他們互相牽著的手,氣急敗壞的罵著他們。
他說,難道你還想讓她變成第二個雪兒麼。
他說,已經有了前車之鑒,你怎麼能一錯再錯。
他還說,她已經嫁人了,你也可以回去了,別在外面流浪了。
他後來還說了很多話,段從煙只能從字句間,拼湊出他的那段愛情。
那麼,轟轟烈烈的愛情。
至死不渝,寧可叛國也要在一起。
他是用了多深的情,才能有叛國的決心。
段從煙不敢去想,她甚至,無法承認,原來他曾那樣愛過。
他那麼深愛的人,竟然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