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剎,黎樾棠在眼角掃過桌子上那把剪刀時,眸子里閃過了寒光。
可是當他看到嫵清音那微微隆起的小月復時,那冷冽的寒光又悲戚地軟了下去。
他是想死,可是他怎麼舍得,她和那個未出生的孩子。
說完,他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干淨的白色布袋將其裝了進去,對黎樾棠道︰「黎樾棠,我現在需要去給你研制讓你恢復說話的藥物,可能又得將自己關起來一段時間,還好千絕回來了,倒是有人照顧你了。記住,那個藥,你一定要按時抹在有傷疤的地方,一日兩次便可,嗯?」
「主子!」
黎樾棠翻看藥草的長指頓了一頓。
那未完的話語,被千絕咽回到了喉嚨里。
那個孩子,那個她與他共同孕育的孩子!
蘇慕在知道千絕回來之後也結束了閉關,從藥廬里走了出來。
他呆呆地看著那一地的藥草,各種名字各種藥效,他在剛接觸它們的時候經常會把它們弄混,如今他終于可以分清它們誰叫什麼誰用來治什麼病。可是現在,就在千絕告訴他,他將落雪蓮帶了回來之後,他突然就再也想不起,眼前這片藥草,它們,是誰。
他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听說千絕帶落雪蓮回來了?」蘇慕想起這次來的主要目的,連忙問道。
「音兒小姐,啞奴好像好久不來了……」
「好,我試試!」黎樾棠點頭,如蘇慕所說,他現在不能錯過任何機會。
千絕將落雪蓮帶了回來,是不是說……他可以、他可以說話了?
你看,我在哭,你怎麼不抱抱我?
嫵清音在等待黎樾棠的時間里,黎樾棠也終于等來了千絕。
他要怎麼說,難道告訴對方現在他沒有武功還落下一身病根,這樣去做引開那些人的「誘餌」,實在太危險?
有時候,鮫珠會忍不住提起這個人,嫵清音每次听到時都會柔柔一笑,她會低頭撫著自己漸漸大起來的肚子,柔聲道︰「他會回來的,因為,我在等他!」
千絕說不下去。
他知道千絕這兩個月去干了什麼,也曾經無數個思念著嫵清音的夜里,極度盼望著千絕快一點再快一點回來。
「會除掉臉上的傷疤?」黎樾棠問道,雖然他一直不在乎自己的臉,但是這張臉卻讓他沒有勇氣出現在嫵清音面前。
在外面奔波了將近兩個月,千絕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以前白皙的臉龐也因為長途跋涉而黑了許多,他來不及將自己清洗一番,便找到了在藥圃里翻查藥草的黎樾棠。
初一見到那稍微佝僂的身形時,千絕只覺鼻子有些酸,他忍下心底浮起的苦澀,上前低低喊了聲︰「主子,千絕回來了!」
就在那近乎壓抑的哭泣聲中,嫵清音從惡夢中,醒了過來。
可是不是她的。
寒冷的黑夜,冷風不時刮在窗戶上將窗扇吹的搖晃,簌簌作響的窗紙聲中,溫暖如春的室內,男人和女人一個趴在床沿上一個躲在被褥中,他們哭泣著同樣的傷心,卻不敢抬頭去告訴對方——
像是歲月靜好,一世安然。
「不需要!」黎樾棠擺了擺手,拿過紙筆來寫道︰「繼續將他留在那里,只要我不出谷,他們不會貿然行動的他只看見,微風搖曳中的它們,漸漸形成了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那容顏的名字叫做,嫵清音!
「主子,屬下求你,一定要好起來!求你……」
她心里一痛,手無聲抬起,蓋在了那佝僂的影子上。
「千絕,謝謝你!」這五個字,黎樾棠費了好長時間,才寫在紙上,轉身遞到了千絕面前。
不再用紙筆不再因為說一句話而寫半天,哪怕聲音恢復不到以前哪怕是沙啞的也好,他終于要恢復說話了,是嗎?
他用盡全力地哭泣,卻又怕吵醒嫵清音,所以只能拼命捂住嘴不讓那泣聲泄出一星半點,他就這樣在憋悶的幾乎要窒息的掌心中,哭的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阿黎……」
而千絕看著那紙上風華不再的字跡,終于再也忍不住,跪倒在黎樾棠面前哭了起來。
黎樾棠將臉側向一邊借以掩飾自己眸中的痛意,他只能拼命點頭,千絕,為了那些等我的人,我一定會,好起來!
可如今,千絕就站在他身後,他突然就不敢,轉頭去看千絕。
自那個寒夜之後,「啞奴」這個人就從嫵清音的生活中消失了,她依舊會每天喝一碗安胎藥,依舊會每天下午去西谷那邊曬太陽。
只不過,他進去的時候是帶了各種藥草進去,出來的時候,卻只帶了一個小小的瓷瓶。
嫵清音在听到千絕回來的消息時,心底浮過了,這樣的問題。
只是,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在她喝完那碗安胎藥時遞過來一粒梅子;也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在她去西谷曬太陽時將她的躺椅鋪上厚厚的被褥,讓她每次躺在上面時都會舒服地忍不住睡過去。
「好,你不想我認你,那我便不認你!阿黎,我等著你,願意主動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天!」zVXC。
「阿黎,我知道你為什麼選擇在夜里過來,你還是不想讓我認出你來是嗎?」嫵清音別過臉將淚水滑入被褥中,她在黎樾棠看不見的被褥中捂住了嘴唇同樣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心里的荒涼如大海一般將她淹沒。
不,他說不出口,他怎麼可能說得出,那個往日如神祇一般存在于他心目中的男子,如今……
嫵清音在心里低低喊著,因為黎樾棠一直趴著所以並沒有察覺到她已經醒來,她看著對面牆壁上他投射的影子,曾經那般偉岸的影子,現在卻蒼老的像是一個垂暮老人。
「這是師傅曾經研制過的復容丸!」蘇慕將那個小瓷瓶放在了黎樾棠面前,說道︰「我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重新研究了配方然後加了更多的藥草進去,我不知道效果會怎麼樣,但是黎樾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建議你,最好試試!」
「我也沒有見過落雪蓮是什麼樣子!」蘇慕嘆息,接過那半朵白花仔細打量道︰「不過從外形來看,應該是它沒錯!」
「主子……」黎樾棠頓在那里的身形讓千絕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心里的酸澀更甚,他仰頭將那涌上的淚意壓下後,哽咽著聲音道︰「主子,你別擔心,千絕將落雪蓮帶回來了,屬下……找到了!」
「千絕,你要相信,我會好起來的!」黎樾棠知道千絕在想什麼,他也不怪他,只是淡淡一笑,在紙上寫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會讓自己,好起來!」
「主子,屬下進谷的時候,蘄方的人還在那里守著!」千絕待蘇慕離開之後說道︰「需不需要……屬下做點什麼?」
黎樾棠應允,蘇慕又在替他把脈確定他的傷近期沒什麼反復之後,方才離去。
「等他?」鮫珠不明白,但嫵清音臉上那溫柔的笑容讓她覺得好溫暖,她很少見到嫵清音會有這樣的笑容。她不知道對方與那啞奴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但是她笑的這般溫暖,讓她覺得,這樣,很好。
黎樾棠一直緊繃的身軀,因為千絕帶來的喜訊,而驀地癱坐在了藥圃上。
是黎樾棠,她不會認錯,是黎樾棠,在這個黑夜,在這個她不斷做惡夢的黑夜,坐在她身旁,哭的像個孩子。
黎樾棠滿是傷疤的大掌慢慢抬起,又輕輕放在了嫵清音那微凸的小月復上。
甫一听到那哭泣聲的時候,嫵清音以為是听到了自己的聲音,因為她還記得,夢境中的自己,抱著黎樾棠的尸身哭的幾乎昏厥。
「蘇先生,你看,是這個嗎?」千絕一听連忙上前從隨身的包里拿出半朵白花,那層層疊疊的花瓣昭示著它曾經有過多麼絕美的存在,他小心翼翼地拿著送到了蘇慕面前,眸中是從未有過的緊張︰「我尋遍了大江南北,到最後只找到了這麼半朵,你看,是它嗎?」
「我……」蘇慕有些猶疑,「其實我不敢保證會讓你的臉完全恢復到以前的樣子,畢竟……傷的這般深,一時半會兒恐怕不會有那麼好的效果,但是……起碼比現在好,不是嗎?」
黎樾棠因為這父子之間的第一次互動,再也忍不住,捂著嘴趴在嫵清音床邊低泣起來。
它……在跟它的父親打招呼嗎?
她在完全清醒了之後,意識到那泣聲不是她的,借著那點昏黃的燈燭,她轉開眸光看向四周,卻在眸光撞到那不停顫抖的雙肩時,淚水,轟然落下。
哪怕,那懷抱是冰冷的,但只要是你的,我都會甘之如飴!
「好!」里自樣中。
也就是掌心剛接觸到被子的那一刻,嫵清音的肚子,突然彈跳了一下。黎樾棠駭的立刻將手收了回來,怔愣了許久之後才意識到,剛才,那是孩子在跳動。
「主子的意思是……」千絕一驚,焦急道︰「不行!主子您現在……」
她輕輕撫了撫肚皮,在得到那個小人兒調皮的回應時,溫柔一笑︰「孩子,你的父親會好起來的,是嗎?」
「你希望,他好起來是嗎,音兒?」
熟悉卻久違的聲音,突然從天而降,嫵清音撫在肚子上的縴手瞬間僵冷的同時,她看到了,君若灕的臉,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