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畫的嘴里也在嚼著芝麻糖。
嚼的很起勁。
嚼的和奔馬的節奏一樣起勁。
嚼的滿車廂,都是芝麻糖的味道。
還有她自己的味道。
燕碧城看著她,嘆了口氣。
看來她在每天練習。
「你要不要來一點?」如畫伸出手,手心里放著半塊芝麻糖。
燕碧城開始微笑,卻搖了搖頭。
「我只剩下幾塊而已。」如畫說︰「這是最後一塊。」
燕碧城立刻張開嘴,把她手上最後那半塊吞下去。
如畫清脆地笑了起來。
「你方才不肯讓我說話。」她偏著頭,繼續嚼著芝麻糖︰「為什麼?」
燕碧城也在起勁的嚼著芝麻糖︰「既落盡,我們何必再揚起。」
如畫停止了咀嚼,停了片刻,又慢慢嚼了幾下,咽下去,才又舌忝了舌忝嘴唇︰「三公子,如畫喜歡你。」她嫵媚的眼楮,在泛著光彩。
然後她就撲了過去。
她撲的依然是他的耳朵。
看起來芝麻糖是沒辦法讓她過足癮的。
奇怪的是,在良久之後,在如畫喘息著說「你總要欺負我」的時候,卻是燕碧城在咬著她的耳朵。
看樣子習慣有時候也會傳染。
不論是好的習慣還是壞的習慣。
其實情緒也是。
同樣不論是好的情緒還是壞的情緒。
所以如畫現在在低著頭想著心事。
因為燕碧城正在低著頭想著心事。
並且面色沉重。
兩個人一起想著心事,想著想著,就一起嘆了口氣。
奔馬已經跑得慢了。
天氣開始熱起來。
或許他們同時各自想的,是差不多的心事。
因為這里,已經接近楚飛煙的家。
這里真的是她的家嗎?
她是不是,甚至從來都沒有過她自己的家?
即使是她所追尋的,她也終于,沒有得到。
她卻已經死去。
在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和ling辱之後。
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前。
她被安葬在遙遠的江南。
或許她根本,不再想回到這里。
燕碧城對于這一點的看法究竟是怎樣的?
在馬車駛進院子里的時候,燕碧城的眼楮里,已經溢滿了痛苦。
他在透過窗戶,看著院子里的一切。
所以他無法知道,如畫的眼神,已經和他一樣痛苦。
老管家站在漸漸合攏的大門前,看著他們兩個人並肩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鞠躬問安,然後就抬起身子沉默著,面色,卻在驚異。
他凝神看了看如畫,愈加驚異起來。
如畫的美麗常常讓很多人驚異,即使是管家已經見過她一次。
只是兩個人現在都很清楚,管家會驚異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沒有看到他的女主人。
他本來以為,此刻站在燕碧城身邊的這位美麗的女子,應該是楚飛煙。
三個人一起沉默。
他們無話可說。
沉默了半天,管家再一次看了看如畫,又再鞠躬,然後才謙恭著,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我家小姐何時回來?」
燕碧城凝視著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卻無法說出半個字。
這是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
可是直到現在,他依然不知道,他要如何回答。
四下再次沉寂下來。
如畫的聲音依然嬌媚,卻已沉重並且吞吐︰「飛煙姐姐她已經過世了。」
管家漲紅了臉,退了兩步,開始喘息︰「你說什麼你說」
「她已經不在了。」燕碧城低沉緩慢地說︰「她已經死了。」
「小姐她」管家已經喘息的彎下腰來︰「她怎麼會不能的她是怎樣怎樣出了什麼事?」
這一次,就連如畫,也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去說。
燕碧城在嘆息,繼續沉默。
「去年冬天,你帶小姐一起出去,說是要到京城?」
「是。」
「現在現在小姐她過世了?」
「是。」
「可是你可是你卻帶著楓小姐回了這里?」
「是。」
「你本來就一直在找楓小姐,是嗎?」
「是。」
痛苦同時漫過了三個人的眼楮。
「現在你找到了。」管家慢慢呼出一口氣,語聲,已經淡然起來︰「我家小姐,卻死了。不知道鄙人可否請燕公子詳細告知,鄙主人,究竟是如何死的?」
「她」燕碧城的聲音卻在顫抖︰「為人所殺。」
「小姐在臨出門之前,曾經私下里對鄙人說,說是燕公子的智計武功江湖里難逢敵手。」管家的語聲依然平淡並且沉緩,看起來燕碧城的回答,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小姐說,這次出門可能要久一些,要鄙人不必擔心,一年半載之後,就會和燕公子平安歸來。」管家的臉上忽然,竟然浮起了一絲笑容,平淡,森冷的笑容︰「我這老頭子也看得出來,小姐對燕公子,非但信任,簡直是崇敬,這一點,燕公子如此聰明之人,想必也早就知道,是嗎?」
「是。」燕碧城看著管家臉上的笑容,他的心已經慢慢開始戰栗。
「那麼小姐被殺的時候,燕公子在做什麼?」
楚飛煙在半夜里被ling辱,折磨,拷問,被一刀刺入心脈,留在床上等死的時候,燕碧城在做什麼?
這個問題在此之前,他並沒有仔細想過。
這個問題,卻是必然要被問起的。
所以他仔細想了想。
他想起那個時候,那一夜,他正在喝酒。
那是他與衣澗扉決戰的前夜。
他去了他唯一能找到的一家還開著門的酒館。
酒館破敗骯髒,沒有招牌。
甚至連名字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