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總是快樂的,鎮上的人,穿新衣,放鞭炮,尤其是孩子,嘻嘻哈哈到處竄。這里人並不給孩子發壓歲錢,但初一這天來的孩子,都會給一些吃食的。大多數是糖果、花生、大棗等。
水兒最興奮,一大早起來,就領著兩個孩子到處跑。應群和黑旦,都穿著一個和圍裙差不多的外衣,上面繡個大老虎,老虎的嘴巴,開在胸口的位置,還大張著,虎嘴後面縫了個大口袋,就是為了裝吃的。
大概一個時辰,他們就口袋鼓鼓的回來了,兩個本來就很矮,又挺著大口袋,茵茵覺得就像個小孕婦,笑得噴了茶水。水兒和孩子卻不理會她拿了兩個笸籮,把圍裙口袋里的東西倒出來,許嫂和魯媽,看著也笑。水兒卻看了看天,給兩個小家伙說︰「還能再掙點,走啦」幫他們穿戴好圍裙,扭身出去了,兩個孩子前面跑,她在後面跟著,許嫂想喊住水兒。怕孩子跑累了,被茵茵一把拉住︰「有人看見余然跟著了,孩子要是累,她倆會抱著的,別擔心。」
許嫂了悟地怕了一下額頭,笑著進屋去了。
「許嫂,有人扭秧歌,你不去嗎?」。魯媽喊她,她自己腰疼,就想讓許嫂陪茵茵出去玩,茵茵搖頭,她要陪陳二林去隔壁。
景成元正在書房,對著自己的畫作思索,連福進來傳話,說陳二林過來拜年,他挺高興地說道︰「快請」
景成元覺得最近,他對畫畫,又有新感悟,急著和陳二林切磋,前面陳二林匆匆來了一下,沒來得及說呢。
茵茵見景夫人沒在,很詫異,用眼神詢問連福,連福假裝沒看見,把頭扭過去。陳二林本來邀請這夫婦和他們一起吃年飯,圖個人多熱鬧,沒想到一來就被拉著切磋畫藝。他讓景成元評說了一幅畫,看他準備打開第二幅,趕緊拉住道︰「明天,明天繼續。今天,我是想請你過去吃飯,圖個熱鬧,不知公子可給面子?」
景成元並不想出門應酬,他猶豫了一下,這才對連福說︰「去請夫人。」原來,他著迷書法繪畫,每天窩在屋里沒關系,景夫人早就受不了了,偏偏茵茵警告過她,不讓她出門招搖,害怕招來禍患,她簡直悶壞了。
景夫人和茵茵合不來,有心不去,又舍不得放棄出門的機會,最後,還是跟著景成元來到茵茵這邊院子的飯廳里。
茵茵準備的是羊肉鍋,她特地把劉謙和請過來做的。反正客棧過年又沒人,劉謙和想娶表妹,很需要銀錢做聘禮,茵茵讓張順請他,一天給一兩銀子,他欣然同意。
「景夫人,你覺得這個廚子做菜,滋味好不?你要是喜歡,正月這幾天,就讓他給你做吧。我請他做到正月十八。」不管怎樣不喜歡景夫人,看著陳二林的面子,茵茵還是敷衍她一下。
「嗯,就讓他做好,給我送去也一樣。」景夫人提不起精神,但也沒駁回茵茵的提議。
「將軍這幾天在家,可以護著你們,我給你倆喬扮了,出去玩玩,可有此意?」茵茵的提議,景夫人馬上就贊同,過了一會兒,她又耷拉著腦袋︰「這里有什麼玩的」
茵茵也覺得,她肯定喜歡眾星捧月那樣的日子,喜歡和其他女人爭妍斗艷,這里的確沒辦法給她提供這樣的條件,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提議,只好不說話了。
午飯在沉悶中吃完,景成元夫婦回去了,陳二林略皺了一會兒眉頭,但沒說什麼,下午,他和茵茵捂著厚重的大衣,帶著幾個小兵,騎馬到地里巡視了一遍。原野上白茫茫的,就連樹上,都掛著冰溜子,陽光雖然微弱,也讓雪地泛出銀光,茵茵他們剛開始覺得非常美麗,騎馬馳騁了一圈,個個都被刺疼了眼,這才讓馬放緩腳步,回了鎮子。
劉存富老婆正在院里,見到茵茵和陳二林,過來行禮。陳二林回來,趙頭目立刻就解除了婚約,她失望之余,心里對茵茵頗有微詞,但這兩個人,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她不管心里怎麼想,表面對茵茵,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
「給將軍請安」她迎上來行禮。「將軍、太太,新春吉祥」
「劉太太,恭喜發財」茵茵回禮,陳二林則點頭示意,就大步進了偏院。
「太太,小的備了一桌宴席,你和將軍哪天有空呀?」這是想請他們吃飯了。
「我問問將軍,回頭告訴你。」茵茵也有話給她,就點頭答應。陳二林對這樣的應酬根本不感興趣,茵茵讓水兒傳話,正月初六,她一個人過去。
劉存富老婆當然非常失望,她想請的,可不是茵茵,但茵茵,她也不敢惹,那天,她準備的席面,還是很精心的,雖然茵茵對那一桌滋味肥厚、油膩很大的菜,都不感興趣。
「劉太太,我今天特地過來,是有話給你說。按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你閨女的親事,的的確確是讓我們夫婦攪黃了的。」茵茵先表示歉意,讓劉存富老婆不那麼在心里忌諱她說的話。
「哪里呀,還是蓮兒她沒那當官家夫人的命。」劉存富老婆趕緊說道。
「劉太太,當官家夫人,表面上的確很風光,內里的苦樂,只有自己知道。」她只吃了幾口菜,兩口點心,肚子全靠茶水喂飽。
「當前是亂世,嫁給武將,有兩個可能,一是男人發達了,真成了大將軍,如果官老爺能看得上這個當夫人的,就把整個家務都交過來,這是最好的結局。你也知道,如果這個官老爺能干些,很快就會娶二房、三房的,官太太就要有本事彈壓得住。這一下,可就把自己放到烙餅鍋上去了,沒有一刻能安閑,略微有點放松心思,就不知道讓那個女人算計了去,自己這個太太的位置,那個當妾的不覬覦啊?她忙成那樣,你說,娘家的事兒,她能顧得上管嗎?」。看劉存富老婆眼里的不以為然,她當然能理解她的心思,她才不管劉水蓮的苦樂,她只要能借此在鎮上沒人敢惹就是了。
「你覺得,水蓮是能掌控一大堆女人的人不?」劉存富老婆眼皮耷拉下來,她心里是看不起這個庶女的。
「一旦坐不住正室的位子,下堂妻的慘狀,你想必能猜到。」茵茵這話說的已經夠難听了,但她還要繼續,要徹底打碎她的僥幸心理,「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將軍一去不復返,女人在家望眼欲穿,一輩子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別說什麼夫榮妻貴了,就是連最起碼的小日子,都沒法過下去。娘家,還得給她倒貼著,不然,你讓她一個女人家,餓死嗎?再說,娘家人,還不敢不管她,你誰也不知道,這個將軍會在哪一天,忽然冒出來。他知道了娘家人竟然看著自己的老婆餓死也不管不顧,會善罷甘休嗎?」。
劉存富老婆半天不吭聲。
「再說,所謂門當戶對,將軍發達,很可能會嫌棄糟糠之妻的,即使不休掉,把你擱在老家不聞不問,也夠娘家人受的了。」
「看來,是我糊涂了」她低聲的自言自語,茵茵只是看她嘴動,覺得她說的是這話。
「劉太太,你知道劉家祖上,是怎麼發家的?」
茵茵忽然轉換話題,讓劉存富老婆一愣,她下意識地點頭︰「知道太公公在家鄉,打傷了人,他以為人死了,心里害怕,就偷跑出來,跟著個商人當下人,走南闖北了十幾年,最後覺得這兒好,就拿著自己攢的一點小錢,來這里做小生意,他人精明,又肯吃苦,後來娶了逃荒的太婆婆,到公公手上時,他們已經有個小鋪面了。我們劉家,真正發家,是在公公手上,公公最能干,看上販茶的生意,掙下了偌大的家業,我家老爺也是能干的人,這個大院,就是他蓋起來的。」她臉上流露出驕傲地神色。
「你也看到了,要是踫上一個能干的人,一點點小資本,都可以翻成大財主,如果踫上個敗家子,多大的家事,也能敗光光的。」
「可不是嘛。」劉存富老婆覺察了茵茵的意圖,說話不像剛才那麼爽利了。
「你有沒看看,這個劉謙和到底怎樣?如果他是個能干的人,你就算不能借多大的勢,但他肯定不會讓你虧本,對吧?」不管她愛听不愛听,茵茵依然說出自己要說的話。
「好再來客棧,才開了沒多久,又是這樣一個生意難做的時間里,我去看,每天飯點上的人,都滿當當的。如果過幾年太平了,這個劉謙和,肯定會發起來的。我要是你,就利用他的能干,趁機也跟著賺上一筆。」
劉存富老婆,對經商賺錢最感興趣,她馬上望著茵茵,眼光熱切,听她繼續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