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藍魅推開廂房的門,看見的是與自己的丫鬟房截然不同的布置。
香爐香煙裊裊,散發著迷人的香氣,紅羅帳,香樟木,大到桌椅閨床,小到茶杯首飾,每一樣都別出心裁,質量上乘。
房間很大,里里外外總有三間,入內一眼望去便是飯桌,此刻已經擺滿了山珍海味,席上有三人,一男二女,分別是仲子兮、莫琴瑟還有香痕。
莫琴瑟見她進來,笑了笑,招呼說,「過來,這里做。」
「謝莫家主。」藍魅福身,然後坐到莫琴瑟旁邊。
莫琴瑟笑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以後就叫主人。」
「是。」藍魅點點頭,抬起頭來見對面的香痕正上下打量著她。
香痕如夢初醒般的「哦」了一聲,對仲子兮說,「公子,這女子,不是瑤華樓的人?」
仲子兮听聞,抬起頭來,掃了一眼藍魅便移開了目光。
藍魅有些悶悶的悵然,哪個男人見到她這般美艷的女子不多看上幾眼,這仲子兮自打她進來就沒瞥過一眼。
藍魅柔婉的笑了笑,舉起酒杯來,遞上桌說,「多謝主人和仲家主的盛情款待,我今後一定會鞠躬盡瘁,盡心盡力辦事。」
莫琴瑟見她機靈,笑了一聲,緩緩舉起杯來,香痕也為盡地主之誼舉了杯,只有仲子兮始終低垂著頭,不知走神在想些什麼。
藍魅有些尷尬地舉著胳膊,仲子兮這是在給下馬威?如此狂妄?
香痕見仲子兮失神,湊上前喚了一聲,「公子。」
仲子兮緩緩扭過頭,灰蒙蒙的眼楮無神頹然,似乎總是睡眼惺忪的樣子,此刻見了這般情狀,才不得已舉起杯來,不等別人敬酒,自己便一飲而盡。
莫琴瑟冷哼了一聲,笑的輕蔑,仰頭,飲盡杯中酒。
香痕皺了皺眉,欲言又止,也飲盡。
藍魅從仲子兮的神色里見不出任何情緒,像是一個木訥的傻子,仲子兮吃飯很是文雅,談吐動作都慢慢悠悠不疾不徐,仿佛不近人煙,不與人交流一般的生澀。
莫琴瑟似乎很習慣這種「食不言寢不語」的狀態,四個人十二個菜,吃的津津有味。
藍魅見仲子兮只守著眼前的三個菜在吃,莫琴瑟和香痕都不去夾那三個碟子里的菜,藍魅有些納悶,她們是為了顧存禮儀還是別的,仲子兮又是為什麼只守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呢?
藍魅想了片刻,將筷子伸向對面的那道菜碟子里。////()
「啪!」
藍魅震驚,自己被駭了一跳,雖然早有準備應對產生的效果,但是還是沒有想到仲子兮動靜會如此大。
就在藍魅的筷子接觸到菜肴上方,仲子兮忽然發力,將藍魅的筷子打在地上,藍魅的手腕接受了強大的內力震懾,已經有些紅腫,但桌上的飯菜,仍舊是好生生的擺在那里。
藍魅側著身子,險些避開了掌風的威力,但自己剛才不小心蹭掉了碗筷,已經碎了一地瓷片。
香痕立刻站起來,又吩咐下人去取新的碗筷過來。
莫琴瑟幽幽一笑,說,「倒是我的錯了」,她瞥一眼藍魅說,「你也好奇心太重了,仲家主眼前的三道菜是不容許別人染筷的,而且即便你搶著吃了,也不合口味。」
說著話,仲子兮當下碗筷,緩緩站起,不說一句話便走出了廂房,香痕作揖作別,也跟著仲子兮離去。
莫琴瑟斜睨藍魅一眼說,「不是好奇麼,現下他也走了,你且嘗嘗。」
藍魅微微蹙眉,問,「難不成,仲家主中了什麼奇毒,這些藥膳要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
莫琴瑟忽然咯咯直笑,道,「瑤華樓的人難不成都是這副狡猾的心眼兒?這里面兒沒毒,你嘗嘗吧。」
藍魅點點頭,恰好下人侍奉上新的碗筷,她夾了一口仲子兮死守的飯菜嘗了一口,清蒸鱸魚,怎麼是酸的?而且這種酸,還不是常人能夠習慣的味覺,她只好吐了出來。
她覺得奇怪,剛剛看著仲子兮吃的可是很有味道,她又嘗了其他兩道菜,完全不是原本應該有的味道,不是很酸就是很咸。
莫琴瑟盛了碗湯,一勺一勺的優雅的品嘗著,說,「仲家主味覺異于常人,口味重了些,而且他這個人自私的很,也奇怪的很,不願意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東西,即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香痕,貼身丫鬟又如何,連更衣他都不叫別人近身,一直獨居,也喜歡吃獨食,話更是少的可憐。」
「原來如此。」藍魅恍然,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
「飯吃過了,我先回去了。」藍魅作福,就要退下,卻听莫琴瑟喚了句,「等等。」
「主人請吩咐。」藍魅恭恭敬敬的說,見莫琴瑟屏退了四下的人,她湊過去。
莫琴瑟聲調變得低微了些,問,「仲盛,是不是在你那?」
藍魅感覺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發自內心的緊張。
「呵呵,你不用害怕,」莫琴瑟笑了笑,眼中流轉著狡黠,「仲家的家務事,我可懶得操心,只是這鷸蚌相爭,漁翁總不能空手而回,雖然仲家家大業大,莫家在這里的勢力不多,但,星星之火,是不是可以燎原,就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了。」
藍魅作揖,低垂著頭正色道,「主人請恕罪,本想挑個隱蔽的時間向您匯報的,但,仲盛對我的威脅實在不容小覷,主人明察,他確實藏在我那,並且讓我伺機而動,關鍵時刻幫他一舉消滅仲子兮。」
莫琴瑟冷笑一陣,說,「我就知道,仲家不用我推牆,後院自己就會起火,你是不是納悶,為什麼仲盛和仲子兮會自己人掐自己人?」
「屬下確實覺得奇怪,從仲盛的神態里,我猜想……仲盛和仲子兮是否是……真正的親生父子。」
「你果然聰明。」莫琴瑟斟了一杯茶,叫藍魅坐到身邊的位置來,繼續說道,「仲盛和仲夫人,從前也是鶼鰈情深相敬如賓的,可有一點,不足為外人道,因為仲盛啊……不能人道。」
「那仲家主……」
「是飛鏢毒花跟別人的私生子。」莫琴瑟掩嘴笑道,「都說兒女私情毀了英雄豪杰,可兒女私情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這不,飛鏢毒花不也變了心,還和別的男人苟且偷歡,竟是懷上了。仲盛這人重視名聲,仲夫人懷孕的消息傳出去,總不能把孩子打掉或者將他們母子二人逐出家門,于是只好戴著這個龜帽子,給別人養了兒子。仲子兮還小的時候,仲盛想要弄死他,可沒想到這兒子早年奇遇,有個高人指教,拋卻仲家武功不學,學習了一門偏門,武功更在他之上,仲夫人幫襯著,竟讓兒子奪了家主之位。仲夫人念在多年夫妻之情,留仲盛性命,但眼下,仲夫人不在了,仲盛或許是感受到了仲子兮給他的威脅,于是想斬草除根了。」
「仲盛為什麼會裝瘋賣傻?」
莫琴瑟輕哼一聲道,「若是還一副心高氣傲,笑里藏刀的精明樣子,別說是仲子兮,就連對仲夫人忠心耿耿的木總管,或許都會看不過去。你別看木總管身殘體弱的樣子,他的武功,或許連我都要過上幾十招才有勝算。」
藍魅凝眉,說,「木總管,確實深不可測。仲盛的武功,想來這些年也有荒廢,所以他讓我盯準仲子兮閉關之時,見機行事。」
「趁人之危可不是小人的專屬,世家子弟也玩的得心應手呢。」莫琴瑟的笑容里充滿了冷漠和諷刺。
藍魅詢問,「我們是否要幫助仲子兮?」
「幫他?為什麼?」
「仲子兮是主人的同盟……」
「仲盛也可以成為我的同盟,他們誰能給我帶來更大的利益,我就幫誰,我可不需要無用之人。」
「屬下明白了,屬下這就回去傳達主人的意思。」
莫琴瑟笑了笑,把玩著手腕的玉鐲說,「你做事機靈,為人聰慧,但可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機,否則,我會叫你……死的很慘。」
藍魅正色道,「屬下不敢!」
城郊,荒蕪之地,黃土飛揚。
胡楊林,筆直的站著,似戍守邊關的將士,用萬年不變的鋼鐵之軀,俯仰天地之間。
四處無人,秋高氣爽,偶爾飛過蒼鷹,鳴叫兩聲,回聲悠遠。
「你為何約我出來,看胡楊?」花曦晚伸手,觸模著胡楊樹斑駁粗糙的樹干。
傅瀾卿與她毗鄰走著,淡笑說,「只是想帶你出來散散心,秋天的景色無他,四處都是一片蕭瑟,胡楊林,算是在家中見不到的景致。」
花曦晚溫婉一笑,道,「確實,最近心中煩悶交加,倒回憶起從前來,在傅家的日子,雖小動心思,卻真心是過的很踏實。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等閑人。」
沉默半晌,傅瀾卿問,「你可曾想過,我們將手中的所有,付諸一炬,然後拋卻繁擾閑雜,做對神仙眷侶?」
「神仙眷侶?和你?最多也就是歡喜冤家,打打鬧鬧,若不是要被你算計死。」花曦晚玩笑,然後平靜了些說,「為武林盟主之位,我已經準備了太多、太久,眼下放手,不是要將已有的拱手讓人,況且,還是莫琴瑟那樣的人,以後要是江湖大亂,都要是我的過錯了。」
傅瀾卿淡淡一笑道,「從來都是男人視天下社稷為己任,從未遇見過你這般,視名利如此重的女人。」
花曦晚挑眉,斜睨他道,「那莫琴瑟呢?」
「那不同,她……不可以稱為女人,女人,是男人想要吃的,才是女人。」傅瀾卿湊過來,瞳眸中盡是狡黠的深深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