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曦晚本就對他有防備,起初躺下也只是合衣閉目保持警惕,可見他遲遲沒有動作,該是太累了,自己不知不覺竟沉沉睡去。
溫暖的篝火燻烤著,伴隨著淙淙水聲,盡是香甜美夢,她不禁露出淡淡笑容。
子兮攪動了下篝火,小心著不讓它熄滅,看著她的睡顏,有些怔然。
不能放她離開。心底一個念頭這樣咆哮著喧囂著。
好在藏在內衣里面的東西沒有丟,他輕聲掏出來,被油紙包裹著的粉末已經泡了水流散了,只剩下紙張上沾染了些許,已經和成了漿糊,不知還管不管用。
罷了,試一試。
山中距離陽光總是更接近一些,第一縷金色照耀在花曦晚的眼瞼上,她才意識到自己睡的多麼熟。
她怦然坐起,檢查自己無恙,松了口氣。
篝火已經熄滅,看零星火點,應是熄滅不久,可四處卻望不見子兮的影子。
她走到瀑布邊,池中映照出她素白的臉,她小心的撩開面紗,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又重新用緞帶扎好了頭發,這才舉目望了望天空。
「這麼高的懸崖,你總不會是自己爬上去了吧?」她喃喃自語道。
「當然不會。」身後傳來子兮的聲音,他似乎也整理了衣衫,看起來神清氣爽,絲毫不似那日抱著魚缸的一副患了絕癥的樣子。
他將拾來的藤條扔在地上,說,「懸崖峭壁,單靠功力,你我都能飛上去,但會耗損很大,萬一上面有埋伏我們便都應接不暇,所以不如借力。」
花曦晚點點頭,走過去與他一起編織起來,笑道,「你我這是不是也算共患難過了?」
子兮抬眸看她一眼便錯開目光,只用力拉扯著,試試打好的結會不會松掉。
「好了。」
堅韌的藤條很快就被打結連成兩條長垂直下的救生繩。
「地勢最低之處便是瀑布這邊,所以,我們從這里掉下來,還要從這里爬上去。」子兮分析道,「水流沖力太大,你要小心。」
「是你要小心才對,你不會水的,小心嗆著。」花曦晚莞爾一笑,將繩索一端固定在自己的腰際,拽了拽,然後將另一頭用力一拋,繩索像是沖天巨龍直飛上天,那一邊圈好的套索準確無誤的套在了懸崖邊的一顆大樹干上。
花曦晚笑了笑,道,「我先走一步!」
她提步飛躍,忽的像是九天玄女沖向瀑布,她腳步靈活,踩踏著噴薄的水柱,借力飛升,手腕不停地挽著藤條,用以舒緩巨大的沖力。
看不清路,只能用意識保持向上的方向,她的全身都被水花擊透,眼楮也睜不開,還要一直屏息憋氣,因為全身濕漉腿腳不似平常輕松,這一攀爬果真是困難很多。
與此同時,子兮也不慌不忙的將繩索圈好,在她的另一邊以同樣的姿勢攀爬,只不過他顯得更加氣定神閑,他做好了屏息的準備,但是閉目鎖眉,在黑暗中似乎也能模清路途似的,筆直的向上爬著,倒超過了花曦晚的速度。
最後一躍!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與谷下不同的風聲和空氣味道。
他平安落地,睜開眼楮,連忙跑到樹干邊,去拉扯花曦晚的繩索。
「多謝!」花曦晚也平安上岸,比之先前濕漉漉的更加狼狽。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長長的墨發鋪散在胸前,緊貼的白衣露出她姣好的曲線,尤其是胸前雙峰,被發絲遮掩隱隱約約能夠看出飽滿的輪廓。
子兮不知不覺錯不開視線,花曦晚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轉過身去,道,「我要在此地生火烤干,你可以先走,我們分道揚鑣。」
「我也不想這樣狼狽的出去。」子兮兀自走到一邊,飛上枝頭, 嚓嚓就折下幾段樹枝。
篝火再一次升起,子兮顯得有些怔忡,若有所思的望著舞動的火苗。
是時候了。
他斜目望去,見花曦晚正在梳理頭發,身子是側對著他的,似乎是不想讓他看見什麼想入非非的部位。
他伸進胸口模索了片刻,掏出那包油紙。油紙扔進篝火中, 里啪啦起了細微的火花,然後藥粉被融化,生起了淡淡煙霧,不去仔細看還以為是柴火燃盡的煙霧。
子兮用袖子掩住口鼻,向後挪蹭了些,注視到花曦晚似乎對他毫無防備,這才放下心來,等待效果。
突然的,她覺得疲乏不堪,酸軟無力,只是一剎那,來不及質問什麼就已經沒了意識。
藥效還在,因為怕迷藥失靈,他加大了劑量,沒想到作用依然強大。
他走到她身邊,她沒有知覺,他捧她到懷里,撥開她臉頰上沾著的發絲,又觸模到她柔女敕的臉頰肌膚,手指不禁一顫。
「瑤華……」他嘗試去喚她的名字,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故技重施。
先前迷倒她的迷藥再一次派上了用場。
先前吸引他想拂去面紗看一看的容顏再一次昏倒在自己面前。
是真的想知道呵,光憑一雙星眸便令人痴迷生醉,面紗下又是一張何等絕世的美貌。
他伸出手指,在她的臉頰上流連忘返,翻覆輕輕摩挲著她滑女敕的肌膚,感覺成癮一般。
他的手終于扣在她的耳邊,只要輕輕一解,便可以看見她的樣子。
他有些猶疑。
一陣風吹過,花曦晚的面紗被撩動了幾許,隱約看到她的尖尖下巴和豐盈蜜唇。
他心跳漏了一拍,控制不住自己,低頭壓上她的唇瓣。
隔著濕潤的白紗,她的唇好似也沾了山泉水的甘甜,帶著絲綢的滑膩,帶著蜜唇的酥軟,他溫柔的輾轉,生怕會弄痛她,他只是用嘴唇去親昵的接觸,去摩擦,感受到她平穩安順的鼻息呵在他的面頰,他眼眸輕顫,映入眼簾的是她閉合著的眼瞼,柔美的弧度,如扇的眼睫。
第一次見時,他以為自己就快要死了,抱著魚缸艱難地上山,卻在最絕望的時候看見了她和他。看見她那一雙眼眸,裝載了人世間千帆情緒,少女的狐疑、雅笑、開懷、尷尬,她有一雙善于訴說的眼楮。
他傷懷離去,可回首處望見那白衣素縞的二人臨風而立談笑風生,是那樣的般配,他又有些不情願和不甘心,仿佛那個七竅玲瓏,蕙質蘭心的女子,不該只站在他身邊。
他的魚缸之中,便是想裝很多很多看得上眼的魚。
思及那日初見,他的脈搏加快了速率,那日統統的不甘源自于她,眼下她就在自己面前。
他暫時離開她的唇,感覺到太久的親吻讓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伸手,毅然的撩開她的面紗。
芙蓉如面柳如眉,白蓮出水秀且華。
精致的鼻梁,豐盈的蜜唇,白皙透粉的臉頰,細致如玉,仿佛吹彈擊破。
他見過無數女子,從沒有一個如她一般,每一次相見都似乎有磁石吸引著想要更加貼近,每一次都讓他的心跳紊亂,抓不住自己飄渺的思緒,仿佛有一種蠱蟲鑽入體內,撓著他,半痛半癢半糾結。
再一次吻上她的唇,這一次的觸感完完全全的使他迷亂,電流竄過全身,那種無力和酥麻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他的兩片唇,緊貼著她的,汲取著淡淡芳香,香甜而又誘人深入。
「家主。」一個聲音糯糯的發出,子兮睜開眼,順手將面紗帶回她的臉上,這才看見樹後藏著個人。
「你一直在這里?」子兮平靜的問,將花曦晚打橫抱起。
那車夫原本就是他的人,竟守著殘破的馬車等了一天一夜。
車夫以為子兮是在責怪他偷看香艷畫面,于是連忙擺手道,「我一直等著主子,累了就睡著了,剛醒,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香痕呢?」自然是指那日馬車里的丫鬟。
「香痕姑娘以為公子出事了,說回去調援兵來,讓我守在這里。」
子兮點點頭道,「把馬牽過來。」還是那匹馬車上的馬,車夫剛剛給它喂完草,此刻正精神抖擻的甩了甩頭朝子兮走來。
子兮一躍而上,將花曦晚抱在懷里,一手持著韁繩一手環著她的腰身,昏迷不醒的她柔軟的靠在他的懷里。子兮轉身向車夫道,「你自己尋回去領賞吧。」
馬鞭揚起,塵土飛揚,車夫還沒來得及多詢問些什麼,就已經看不見主子的身影。
此刻,已經在洛城的邊郊,翻過了南山毗鄰西北山脈的地段。
為了防備官道上有人突圍,他特意選了難走的山路,人煙稀少耳目稀疏,此刻馬蹄達達,飛馳在狹隘的山路上,一側是陡立的峭壁,一側是懸崖萬丈,跌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偶爾有馬蹄打起的石子,從懸崖邊滾落,就似掉入了無底深淵,听不見任何回響,只有呼嘯的風聲。
馬,是千里好馬,子兮的騎技也是一流,轉眼間已經爬過幾條蜿蜒的山路。
只要翻過這道山,就能夠離開洛城,到達他只手遮天的轄區!
瑤華樓。
「莊主,官道上並無可疑,已經花錢疏通了地方官員,也都派了人幫我們查找,但是依舊沒有任何消息!」赤芯一拳砸在案上道,「我也懸賞盤問了許多村民,都說當時南山下情況危急,他們怕傷及自身,于是紛紛逃竄,沒有一個人看見後來的情形。」
綠蕪面帶憂色稟報道,「暗衛已經散布出去,煙花舫那邊也收集來自四面八方的情報,事情並無蹊蹺,沒有絲毫樓主的蹤跡。」
墨容坐在椅上,神態自若是出自他天性優雅,可此時此刻,花曦晚已經消失了兩天,他無法再氣定神閑。
「可有可疑之人出沒洛城?」
墨齊歌躬身道,「有。」
「何人?」墨容挑眉,忽而想起什麼,問,「莫琴瑟?」
墨齊歌點頭,墨堇蘭踱步,玉簫在掌中敲打著道,「前日莫琴瑟曾經入城,來過瑤華樓說要找人字號的客人,可那客人竟一聲不吭的賴賬走了,而後莫琴瑟的馬車出了城,據說是風馳電掣心急火燎,而那時候,瑤華樓主應該已經不見了,如果說有什麼蹊蹺,那便是莊主口中那個奇怪的男人和莫琴瑟那個毒婦。」
綠蕪點頭分析道,「正是,莫家恐怕本就是奔著樓主來的。傳言莫琴瑟心狠手辣蛇蠍心腸,屬下怕樓主遭遇不幸!」
墨容閉目,狹長的鳳眸緊緊合著,嚴絲合縫出現一道堅韌的弧線,他手指緊握,骨節分明,寬大衣袍之下的身子竟在兩日內消瘦了一圈。
墨齊歌與墨堇蘭對視一眼,前者蹙了蹙眉,後者笑著搖了搖頭。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茶飯不思,夜不能寐,魂魄顛倒,心神不寧。
「莫琴瑟出城不久,且特征明顯,我見過她一面。」墨容走到書桌前,提筆蘸墨,在宣紙上揮灑勾勒,很快便出現一張畫像,眉目傳神,一側還描繪出天弒琴的樣子,連莫琴瑟當日瑤華樓門口穿著的衣服首飾都勾勒的細致逼真。
赤芯不禁贊嘆,「墨容莊主這畫技出神入化,縱然是皇宮里的畫師都自愧不如……」
墨堇蘭調笑道,「赤芯姑娘倒是識貨,莊主丹青妙手,但很少提筆作畫,這一次竟是描了賤人的畫像。」他斜睨著墨容,一副調侃的模樣。
墨容也不惱他的戲謔,正色道,「尋到莫琴瑟,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
「屬下遵命!」
四人異口同聲,鬼魅般的消失各做各事。
為了尋回花曦晚,赤芯和墨齊歌的博弈暫且擱置,瑤華樓和墨容山莊第一次合作的任務,竟然是尋她。
你,一定要回到我身邊。
任何阻我,逆我,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墨容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像是冰封了千年的神煞,蕩漾著冰冷的殺意。
攤開洛城地圖,中間集聚的是商業街區和居民區,東面與景城相接,是官道,北面南面皆是高低山脈連綿起伏,西面是陽城。
如果莫琴瑟沒有回陽城,那麼最可疑的目標便是北面和南面,花曦晚是在南山消失的,如果我是賊匪,也會選擇就近逃月兌。
那麼,南面便是她最有可能被擄劫的方向。
南山,那日她去南山做什麼?
墨容將手指輕點在南山的位置,仔細觀察著周邊地形,全部是被官道圍繞,最險中取勝、人煙稀少的便是山路。順著山路盤旋直上,是海拔四五千米玉嶺雪山!
雪山!墨容眉峰緊蹙,她的寒疾……
馬兒突然停了下來,前面是兩條路,一條向上一條向下。
子兮猶豫了片刻,光憑直覺,選擇了向上的山路。
感覺到越往上走越是冷風呼嘯,子兮也不禁勒馬停佇。回身望去已經是懸崖萬丈,兩個時辰的功夫已經爬上了半山腰。
零星有細小雪花飄來,不好,是雪山!他迷路了!可山路狹窄,現在調頭已經不行,馬兒疲乏,若再找不到草來喂食興許會跌下山。
子兮下馬,抱著花曦晚行走,馬兒緩慢的跟在後面,但求能有一處平地可供歇息!
感覺到她的身子越來越冷,子兮將她緊緊圈在懷里,他憑借內力還可以保持體溫,可花曦晚此刻被迷藥封閉了周身穴位,恐怕和凡人無異!
沒有解藥。子兮發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回頭望去,望不到邊際的蜿蜒山路,浮雲裊裊,根本看不見剛才的瀑布之處,但願車夫能夠盡早通知香痕叫人來尋。
他抵御著寒冷,亦步亦趨的向上攀爬,前方路途開闊了些,山壁上竟有一處勉強可以擋風遮雨的洞穴。
子兮連忙鑽進洞穴,拍了馬兒道,「自己去尋吃的吧。」
山壁上有些雜生的野草野花,開闊處還有一棵歪斜的樹木,就是這惡劣的環境勉強能夠應付生存。
山洞中有幾塊平滑的天然大石,能夠暫且當做床鋪,子兮將自己的外衫取下蓋在花曦晚身上,搓了搓手,然後跑到外面去折樹枝準備生火。
饑寒交迫。
睡夢中的花曦晚想醒卻醒不過來,感覺自己的穴位被封住,腦子也是一片混沌,四肢麻木卻連動都動不得,眼皮很重,睜不開無法感受到光線。好冷,這里是哪里,這麼冷,就像小時候浸泡在花府的寒池中,依稀仿佛能夠看見孫夫人奸佞的笑臉,她想發出聲音呼救卻不得。好餓,兩天沒有進食,只靠山泉水還補充,沒有半點能量。好痛,四肢都被顛散了一樣,好硬,身下的床好硬,甚至不如小時候睡的地板。
突然,又覺得好熱,內里好熱,可是手腳卻是冰涼,怎麼感覺像在冰火五重天活活受著煎熬?
誰在折磨她。
子兮拾了柴火走進來,便看見那瘦弱的身子蜷縮成一團,竟然滾到了地上,臉幾乎要扎進石頭之中,四肢都抽搐著,她緊緊抱著自己,好似受傷的小獸。
「瑤華。」子兮扔了柴火奔過去,卻見她臉色出現不正常的潮紅,用手去觸模,竟是滾燙!可她的手卻冰涼冰涼,四肢的血液好像不被供給,都是蒼白之色。
她怎麼了!
子兮用自己的外衣緊緊包裹住她,然後讓她靠在石壁上,匆忙的在她身側生起火來,希望篝火的熱度能夠幫她溫暖起來。
好想去觸模火焰,花曦晚的手指動了動,卻沒有力氣伸出。
寒疾又犯了,她好痛苦。朦朧中,好想念傅瀾卿諂媚的笑臉,傻乎乎的抱著火盆對她說,「娘子,我們一起烤烤。」然後取來幾單被子將她裹成一只粽子,還不停的摩擦著她的手掌問,「摩擦會生熱呢,娘子你試試溫不溫?」
「溫。」她的手被他抓著貼在他布滿疤痕的臉頰,到底是手溫還是他的臉頰溫,她都分不清楚了。
「瑤華,醒醒,別睡。」子兮不得已只好解了她的穴位,希望她能夠恢復些功力。
花曦晚听見有人在呼喚她,可是無法回應。連續兩次被水打濕全身,還沒干透就受了雪山的冷空氣,她的寒疾已經更加侵入了,一旦發病就難以制止。
他不斷的扇著火,恨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卻什麼都做不了。只希望天色黑的慢一點,香痕能夠早些找到這里救他們出去!
同樣的山路上,一匹雪白的駿馬奔馳而上,馬蹄騰起一大片塵土沙礫。
好馬!
好風姿!
就連山間的樹都沙沙作響,似乎被那人的心情所感染。
等我。
墨容的白衣染了淡薄灰塵,銀色面具下是清冷堅毅的眸子,不斷大呼著「駕!」
快馬加鞭,他要趕上去,他要證實他的推測,要去救她月兌離水火!
有馬蹄!
「馭!」墨容細細觀察腳印深淺,方向是向著山上的,果然有人來過!
兩條岔路,應該是走下山的山路,這條路可以穿過山間直達西南方向,墨容略加思索便風馳電掣的奔走,卻與花曦晚所在的方向背道而馳。
「好冷。」花曦晚不自覺的往溫暖的地方靠了靠,好柔軟好健朗,她睜開眼楮,卻是一驚。
是他!
她環顧四周,這里是哪里,自己沒有半點力氣,而且饑寒交迫,冰火煎熬,她能感受到自己氣息紊亂,寒疾又犯了,好像又加重了。
她「嘶」的吸了口氣,驚動了剛剛睡著的子兮。
「你醒了。」子兮連忙起身,加了些柴火。
「你抓我來就為了讓我跟你睡山洞?」花曦晚咬牙問道,「你打算讓我跟你一起死在這里麼?」
「不會死,我的人會來救我們。」
「我們在哪里。」她艱難的問。
「在玉嶺雪山上。」
「什麼?」
「我本想帶你下山,但下山的路被崩塌的雪板堵住了,我一人之力無法穿破。」
花曦晚重重喘息著,感覺自己的氣息快被死神拔斷了,呼吸都是困難的事。
她咬著牙,冷汗從額頭滲出,她全身上下都被竄涌的寒氣席卷,包圍她的是冷空氣,火光雖大,卻融化不了一寸地方。
「你很冷?」子兮皺眉問,剛剛上前一步卻被花曦晚制止道,「別過來!」
花曦晚艱難地轉過身去,蜷縮成一團,咬牙說,「我不想看見你。」
「我不逼迫你,你忍一忍,咱們沒有走多遠的路,他們會追來的,到時候我一定請最好的大夫為你診治。」子兮兀自說著,添著柴火,眼楮卻總是不經意的朝她瞥去,看著她不停的顫抖,很是心疼。
「香痕姑娘,這有兩條路,我們怎麼走。」
利落的棗紅色騎馬裝,香痕留著這個時代不太相符的一襲短發,坐在馬上英姿颯爽,她指了指上山的路說,「公子遲遲沒有走到預定地點,肯定是在山中迷路了,我們上山,將馬放了,我們徒步上山,這里太窄。」
一行五人,皆是有備而來,在山風、雪勢漸大的情況下徒步上山。
「香痕姑娘,路被堵了!」
前方的路本就狹窄,可此刻卻被山下滾落的巨大雪板堵住了,落雪成牆,香痕拔下劍來猛地一戳,竟然觸不到底。
「雪厚,起碼超過三尺。」香痕呢喃,皺了皺眉仰望,看山上還在繼續下雪,就怕不久又會遭遇突來的雪崩。
「伐木,打開雪牆。」
「是!」
其余的人在懸崖峭壁上奔走,像是蜘蛛一樣攀爬不掉,這些便是常年跋山涉水很有經驗的蜘蛛人,在山壁上行走如履平地。他們四處尋找著粗壯的樹木,伐下一棵來,幾人環抱,數著一二三齊齊向雪牆撞去。
雪雖厚,但還未化結成冰,搗了約模半個時辰終于通開可以過人的山路。
「香痕姑娘,太陽一落山,風雪恐怕更大,我們要趕緊的啊!」經驗老道的人提醒道。
香痕點點頭道,「加快步伐,盡快找到主子!」
雪牆掉落懸崖,被沖開的山路上又多了一人的身影。
墨容遠遠躲藏著,隱逸著自己的氣息,待他們走了之後也甩開馬匹獨自上路,花曦晚的失蹤肯定與他們口中的「主子」有關!
「主子!」香痕的人在山道上呼喚,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平坦之處,便急忙四處搜尋。
「我在這里!」子兮听聞聲響連忙跑出去,香痕喜出望外,躬身道,「主子,安然無恙!」
「我安然無恙,你可有帶衣物?」
香痕向內望了望便看見蜷縮成團的花曦晚,她幾步上前,捏住她的手腕診脈道,「見她的樣子,應是寒疾復發。」
「現在可以醫治麼?」
香痕搖搖頭道,「條件不足,而且她的寒疾快要侵入骨髓,這里不適宜治療,而且想要治愈,不是我的醫術就可以企及的。」
子兮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許動容,忙問道,「先把她帶回去!」
「慢!」
隨著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響起,其余人都提高了警惕,紛紛拔出刀劍守御在子兮身側。
「何人!」香痕厲聲問道。
墨容徒步走來,黑白相間的衣衫整潔如新,銀色面具下鳳眸邪魅,他站在背光之處,身後是暮光萬丈。他輕輕掃落了肩頭的雪花,修長的指節勾勒出華美的弧度,緩緩垂落在身側,隨著飛舞的墨發藏匿在寬大的袖袍下。
好風容,好氣度。
「這位公子,有何貴干?」香痕質問,直覺便知,這人不好對付。
墨容不發一言,環視著他們的形態,卻都是匆匆一瞥便作罷,最終實現停留在一塊大石的周邊,蜷縮著的花曦晚像極了受傷的白兔,身上披著子兮的布衣,身側是興旺的火堆,但她還是抑制不住的顫抖,顫抖的如他的心,跳的時而擴張時而緊縮。
終于找到了她,卻沒想是這樣狼狽!
他走上前,守御人劍拔出鞘。香痕首當其沖,拔出劍來相橫,道,「公子留步!否則休怪刀劍無情!」
「無情便無情吧。」墨容淡淡說道,仍不偏不倚,只朝著花曦晚行去。
香痕抽劍,一個劍花揚起,向著墨容劃去。墨容掠一抬袖,仿佛只是揮了揮空氣,輕易的便化解了香痕的劍氣。
香痕意識到敵手強大,其余人也拔劍出鞘,那其余四人本是相識熟稔的蜘蛛人,合作起來默契十足,他們能夠抵御山中寒冷,在狹小的山洞中也能夠行動自如,踩踏著山壁像是蝙蝠一般沖向墨容,墨容只是抬了抬手掌,便翻雲覆雨,幾道掌風連連逼退了那些功夫不弱的蜘蛛人。
香痕見勢不妙,掏出三根銀針,第一根飛泄直出,本以為墨容應接不暇,卻被他輕易接住,反手便穿透了山壁,銀針沒入根底,他的內力強大非她所能比及!
銀針上淬的不是毒藥,而是麻藥。第二根銀針飛射,墨容眸光一冷,兩指握住蜘蛛人的手腕一轉,他的劍月兌離,身子被墨容一腳踹開,銀針飛來,眼看就要射入蜘蛛人的體內,香痕連忙將劍一丟,用劍柄做擋,銀針換了方向,此時竟是朝著熟睡的花曦晚而去!
子兮陪在花曦晚身邊,眼看銀針飛來,將花曦晚打橫抱起,旋轉三圈倚靠在山壁上,這才躲開了那一針麻藥!她已經中了迷藥,要是再來一劑,藥效令她失去知覺和內力,她一定支撐不住復發的寒疾!
「主子,此人不好對付!」香痕奔到子兮身邊肅穆道。
蜘蛛人已經被打得人仰馬翻,墨容卻好像根本沒有行動過,站在原地步子都沒有挪動,強大到可以只手遮天。
「我只要她。」墨容冷冷的說道,他的聲音此刻听起來威懾嚴峻,似有回音回蕩。
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洞外風雪初起。
喘息的蜘蛛人大呼道,「香痕姑娘,主子,快走吧,否則我們都要死在山里了!」
「主子!」香痕心急的望著子兮,看他始終低頭看著懷里的女人似難以決斷,她抽出第三根銀針,咬牙道,「請主子恕罪!香痕不敬!」
倏地出手,子兮沒有任何防備,中了銀針的麻藥立刻便全身無力,昏迷了過去。
其他人連滾帶爬起來,其中一人還算矯健,將子兮背在身後,香痕扶住狼狽的花曦晚,對墨容正色道,「今日實力懸殊,將這位姑娘交還公子,可否換我們六條性命!」
「一個她,換百條性命我也允。」
「他日,若我家主子要她,香痕不惜與公子決一死戰!如此,公子還願意放我們生路麼!」
「你們走吧,讓她靜一靜。」墨容接過花曦晚柔弱無骨的身子,將她圈在自己懷中,兩襲白衣交融著,墨發也跟著糾纏在一起,好似本就有著姻緣繾綣,濃白墨色分割不開。
香痕在前開道,臨到洞口,再次回望,見墨容盤坐,讓花曦晚靠在他懷中,手看似只是親切的握著她的手腕,其實是在暗度內力。她不由的嘆道,「公子若有氣力,應選擇自保。你一人趁早下山,起碼還能夠保你無虞,這位姑娘恐怕受不住今夜的風餐露宿,回天乏力了。公子一廂情願,非要將真氣渡給她五成之多,恐怕性命堪憂!」
「多謝提醒。」墨容淡漠的說道,神情卻十分堅定。
香痕輕嘆,全憑天意吧。
讓他放下她,怎麼舍得。既然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也不枉痴心一場。
他一定是瘋了,是啊,自從遇見她,自己何時理智過,否則也不會單槍匹馬毫無準備的直奔雪山,不惜任何代價,只要換到她。
可,她就在面前,要怎麼保全她。
她的臉上血色一點點退去,四肢冷的不像話。
她收納不進他的真氣,全部都被她體內的寒氣反彈回來。他再次嘗試,還是換不到她的半點熱度。幾番周折,他已經滲出密密細汗,他揮手掠起一陣風,將篝火燻得更旺了一些,火苗很高,幾乎就要沖上洞頂,可花曦晚還是沒有任何起色。
「水……」好渴。她覺得口干舌燥。
墨容四望,哪里有半點水汽!地上還有剛才搏斗扔下的劍,他隔空取物,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劃了一道,血流涌出,他遞到花曦晚面前。
「喝吧。」他溫柔笑著,撫模著她的秀發,撩開她的面紗,讓她安穩躺在自己懷里。
這個床,舒服多了,很溫暖很柔軟,還有薄荷的香氣。
好熟悉的薄荷香氣,好像傅瀾卿的味道,她滿意的蹭了蹭,然後卸下防備只听他的指揮,舌尖接觸到了濕滑的液體,干燥的喉嚨有了興致,她的唇瓣都被那液體滋潤著,舌尖嘗到的是淡淡的腥,淡淡的甜。
她像一只小貓,咬著他的手臂不放,他白皙的手臂上出現了一排淺淺的咬痕,她還時常用舌尖去舌忝,弄得他又痛又癢。
「你這只貪婪的貓。」他寵溺的笑了笑,撥開了她頰邊的發絲,這才看見她耳下的脖頸上竟有一小塊紅紫的吻痕!
他眸光瞬間變得寒冷,見她喝的差不多點了她的睡穴,花曦晚的身子便重新跌倒他的懷里。
「他還吻你了?」墨容嘴角帶著笑意,卻森涼森涼的,他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自言自語又重復了一句,「他還吻你了?」
看著她面紗下隱約的精致五官,他有些慍怒,卻盡量保持對她溫柔,終于掀開她的面紗。
雖然記憶里有她的模樣,但年頭太久,她比從前長的更美艷一些,更清秀一些。依稀還是那年出水芙蓉的眉眼,此刻多了些蒼白之色,但嘴唇上還沾染著他的血,紅紅的,像極了熟透的櫻桃。
他用手掌托住花曦晚的腰身,讓她立起來一些,角度高低剛好夠與他持平,他只要稍稍低頭便能觸踫到她。
他一把摘下面具,下一秒,薄唇貼上她的,先是嘗到了那腥氣的血味,而後是她的女人芬芳。
他還吻你了?他還吻你了?
墨容控制不住自己強烈的醋意,手掌縛在她的腰身讓她全部力量都靠著自己支撐,他用唇宣示自己要佔據這個女人的全部,用舌撬開她的貝齒擷取她全部的芳香。
感覺有什麼在攪動著,花曦晚試圖睜眼,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被人禁錮著,她強令自己清醒,因為距離太近,只看見一雙好看的眉眼,距離自己一寸!
一寸!
此刻在攪動的是她的舌頭!那個人在親吻她!並且是攻城略地,孜孜不倦,深入的親吻著她!
她伸出手去推,墨容睜開鳳眸,清明的眸子與花曦晚惺忪的眸子相對,二人皆是一驚。
花曦晚驚的是,如入夢中,氣氛有些昏暗,卻依稀能夠認出這雙眸子,好像……
墨容驚的自然是自己痴迷于她,竟都沒有注意到她已經醒來,他將她環抱住,圈在懷中,然後順著地面幾個翻轉,滾到了洞穴里面,本就照不進光來,此刻黑漆漆一片。
墨容挑起一絲玩味的笑,花曦晚暗嘆不好,要被人玷污!她使力推了推,但是心有余力不足,根本不足以推開對面的人。
「別動。」墨容撫慰道,「再動,我就忍不住了。」
「墨容莊主,你這是做什麼!」花曦晚上氣不接下氣,被他摟在懷里,自己的臉都緊緊貼著他的脖頸肌膚,羞赧的說話都覺得費力。
「你想我做什麼。」墨容在她的發頂吹起,低聲笑道,不知為何,此刻就是不敢面對她,只能將她的表情壓在身邊,不去細看。
「沒什麼。」花曦晚嘆了口氣,感覺剛才這麼一折騰,反倒是暖和了許多,難道非要做做劇烈運動才行?
「你的手,暖了很多。」墨容握著她的手,放心的嘆了口氣。
花曦晚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都被他固定住了,她現在簡直就是一只水蛭,要是讓旁人看了,絕對會認為她是死纏爛打繞在墨容身上的!
「你準備什麼時候放開我。」
「你睡吧,這樣好一些。」
「你在這我怎麼睡得著。」
「你剛剛還說,枕在我身上很舒服。」墨容詭異一笑,編了個謊話調侃。
花曦晚面上一紅,真心覺得這個床是很舒服耶,難道真的是夢里吐真言了,她一時語塞,沒有答話。
墨容嗤笑了一聲,松開她的手腕,又一次隔空取物,將月兌下的面具重新戴上。將她打橫抱起,溫柔道,「你好好睡一覺,我這次尋來,只帶了一些傷藥。」他將花曦晚抱到篝火邊,摟著她,用一個不太舒服的姿勢,維持著兩個人不溫不火的距離。
「護心丹,暖心丹。」墨容掏出三個瓶子,取出一粒暖心丹遞到她唇邊說,「或許能夠緩解你的寒疾。」
花曦晚張口含服,感覺口中是辛辣的滋味,不禁嗔怪,「這不是你用辣椒隨便攢的丸子吧?」
墨容嗤笑,道,「難得你這副病態還有心思玩笑。」
花曦晚感覺一股暖流從上而下,開始舒展到她的四肢,血液也不似剛才那樣凝滯了,她動了動手指,向前伸了伸更加靠近火焰一些。
墨容見她伸臂仍舊有些困難,便張開手,托起她的掌心借她用力,兩個掌心相對,兩人都怦然心跳。
該死,患難時刻,還有心思兒女私情。花曦晚暗暗咬牙,怎麼會對這個趁人之危的起了風花雪月的情緒!
為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花曦晚四處觀望,眼神游移,唯獨不去看他身體的任何一部分。
「這只瓶子里裝的什麼?」一共三只瓶子,除去護心丹和暖心丹,還有一只。
「普通傷藥。」墨容將瓶子收起來,顯然是在掩飾。
洞外的風雨催人,呼嘯而過的狂風將雪花鼓動的肆意飛舞,爭先恐後的鑽入洞穴,花曦晚甚至能夠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濕涼。
墨容向右邊靠了靠,用後背抵擋,將花曦晚圈在懷中,不讓她受襲丁點風雪。
「我沒有這麼嬌氣,不會沾點雨雪就死掉的。」花曦晚合上眸子,笑著說,「無論如何,還是感謝你能來救我,不過只身一人實在是愚蠢至極,剛才那些不過是烏合之眾,若是一堆高手的話,你我恐怕就要同赴黃泉了。」
墨容認真思索了片刻,問,「如果是你,你會怎樣?」
花曦晚實在太累了,抓過他的手蓋在膝上,生怕他會趁她睡著做出什麼猥褻的舉動似的,她呢喃道,「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會一個人來救你,這樣太笨了。」
太笨了。
她說,倘若是她,不會這樣。
墨容搖搖頭笑了笑,自己何嘗不覺得這一遭是沖動又愚蠢,單槍匹馬不管不顧的沖上雪山,意識到走岔路之後又狂奔回去,緊隨在幾個敵人身後在看見昏迷的她的時候任何理智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是真的,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