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斷腿」這個敏感字眼,成奕揚的眉頭馬上皺成一團。他已經忍無可忍了,沉吟半晌之後,低聲吼道,「出去,你給我出去,以後也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呢!」張亞昕不滿地嚷道,她可以為了女兒低眉順眼,可對于要冒犯自己的人,她可是一刻也忍不住。
「沒看見嗎?我是用嘴說的,我說,請你們出去,這里不歡迎你們!」
「放肆!」秦勝也忍不住要發飆了,「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就這態度,怎麼了,我就是不歡迎你們姓秦的,怎麼了?」成奕揚也不甘示弱,大聲回道。
姓「秦」的,秦汝娃在心里讀道,不敢,想像,假如自己也是一個不受歡迎的的一個。自己將要怎麼辦。
「成奕揚!」秦夢妮站了起來,雙手環胸,高傲地啐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能被本姑娘看上你,是你的福份,不要在這里給我耍大牌,我不差你一個男人!」
「對不起,你給的福氣,我受不起,請你帶走,現在,馬上!」成奕揚冷冷說道,「還有,你們家的,敬酒,罰酒,我都不吃,老的,不要在我面前倚老賣老,小的,也不要在我面前撒野,我,不吃這一套!」最後一句話,成奕揚是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猙獰的面孔,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栗。
「嗤∼」秦夢妮冷哼道,「瘸子一個,還敢這麼囂張,活該你殘廢!」
「瘸子」「殘廢」,這麼惡毒的詞語,在那麼討厭的的人的嘴里說了出來,成奕揚只覺得自己的全部毛孔都擴張了起來。一肚子的怒氣源源不斷地從,內心最深處涌了上來。
成奕揚隨手抓起一個枕頭,就往秦夢妮身上擲去,怒吼道,「出去,給我出去,全部都給我出去!」
「全部」,那包括我嗎?秦汝娃在心里想道。她看了看成奕揚,希望能從他那里得到讓她留下來的眼神暗示。可是沒有,成奕揚只怒火沖天的對著那仨人,根本就忘了,旁邊還有個秦汝娃。
「成奕揚,」秦勝正言厲色道,「有你這樣跟長輩講話的嗎?啊?說什麼我現在也還是你的岳父,你∼∼」
「出去∼」成奕揚打斷,繼續狂吼道,「全部給我出去!全部給我滾出去!」
完了,他又一手把桌子上的水杯,盛湯的器皿掃落在地,以示自己的心中的憤怒。
在場的人都被嚇了一大跳,要說最可憐的,要數秦汝娃了。她被嚇到了不說,還被打落的玻璃杯給砸中了腳。不過,此時此刻,的她,已感覺不到腳上的疼痛了,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不僅是被嚇得,也為自己那好不容易加溫的感情,又即將降溫而驚慌。
「走就走,很稀罕在這里呀!」秦夢妮說,臉被嚇得鐵青了,可嘴上依然不折不撓,「斷腿的瘸子,要不是看你可憐,我才懶得理你呢,不知好歹的東西,活該你遭殃!」
「就是,我們家夢妮又不是嫁不出去,要什麼男人找不到,還會稀罕你這樣一個殘缺不全的臭小子!」
這倆刻薄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風涼話,讓秦汝娃听著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眼看著,她就要爆發出來了,可又被成奕揚搶先了一步。
「我警告你們,你們要再不走的話,別怪我不客氣!」成奕揚氣憤地說道,恨得牙癢癢的。
「不用你警告!」秦勝,擺著一張臭臉,氣急敗壞地說,「沒人願意留在這,沒禮貌的東西,第一次被人攆走,居然是被自己的女婿,真是氣死我了!」
「老公,別氣,不值得!」張亞昕馬上上前討好。
「就是,爸爸,跟這種人較勁實在是傷身體,我們走吧,才不要管他!」秦夢妮說完,首先移動了腳步。
接著這三個人便大搖大擺地朝門口走去了。眼看著,這仨人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了,秦汝娃舒了口氣。
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心一下呢,又被秦勝冷不丁的喊聲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汝娃,你還站在那里干嘛?還不趕快走!」
就要踏出門口了的秦勝又突然回頭對秦汝娃喊道。
「我,我不走,我要留在這!」秦汝娃哆嗦著答道,。話雖然說得也很大聲,可聲音顫抖的很。顯然,她內心深處還是懼怕他們的,對于秦勝,她還是不敢違抗。
「你閉嘴!」秦夢妮指著自己的妹妹,說,「別忘了,你也是姓秦的。你要敢留在這,你就是要跟我們家過不去!」
「就是!」張亞昕忙附和道,「你不要忘了,你是一枝出了牆的紅杏,人家已經不要你了,難道你臉皮就真的有那麼厚,你還死乞白賴地纏著他嗎?你要留在這,我們以後都不管你了。別到時,被人趕的時候,又呼天搶地地跑回來找我們,我們秦家,可不想養你這種吃里爬外的叛徒。」
「哼,哼!」成奕揚冷笑向聲,說,「你們好像忘了,她!」成奕揚指了指秦汝娃,「已經嫁入我們成家,她已經姓成,不再姓秦了!」
「汝娃,听話,跟爸爸回家!」秦勝突然改之前的態度,變得溫和起來。
秦汝娃差點就要被感動了,緩緩地朝他們走去。
「你去呀,」成奕揚說,語氣里有點不悅,「你今天要敢走出這個門,你以後,就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秦汝娃沒敢再繼續向前走了。一臉難為情地看看這邊,又望望那邊。
「你快點給我過來!」秦勝又厲聲喝道,「你今天只能選擇一個,要麼留在這里,要麼跟我們回家,不過,你最好就跟我們回家,你若選擇留在這這里,我們以後就不再是父女!」
「你們本來就不是父女,不是嗎?」成奕揚嘲諷道,「你也就在這種時候,才會記得自己是她的父親!」
「我的家事不用你管!」秦勝朝成奕揚喝道,臉上白一塊,青一塊,脖子上的青筋也凸起,氣得可真不小。
「我沒要管你的家事,汝娃是我的女人,我有權決定她的去留,尤其有義務保護她不受到傷害。」
「她是我的女兒,輪不到你來管!」
「別再自欺欺人了,好嗎?」成奕揚依然輕笑道,「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用再攤在桌面上談了。秦汝娃是不是你的女兒,難道你不比任何人清楚嗎?」
「就算她不是我的親生的,但至少是我養大的,我就有權管她!」秦勝氣急敗壞地吼道,每吼完一句,他總要喘上一陣子,才能平靜下來。看得一旁的秦汝娃真替他難受,擔心他會被氣得爆血管。因為同情,她的腳都不知邁了多少次了,可都被成奕揚的眼神給逼回到了原地。
「把她養大?」成奕揚冷笑幾聲,「除了給她吃,給她住,給她穿,像收留外人一樣,你給了她應該得到的一切嗎?再說,倘若,你沒侵吞秦汝娃她爸的財產,你也不會收養她吧?」
「你閉嘴,你這個沒有教養的兔崽子,別在這里胡言亂語!」
秦勝被氣得暴跳如雷,積蓄已久的粗話,也開始登上舞台了。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在這里耗下去了。因為,他怕呆得越久,自己就越被說得沒面子。
「汝娃,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秦勝罵完成奕揚,又轉向秦汝娃,「你跟不跟我回去!」
秦汝娃猶豫了一下,然後堅定地說,「不了,我不跟你們回去,我要留在這里!」
「好,你就留在這里吧,以後,你是死是活,也不再關我的事!」說完,秦勝就甩門而去了。
那兩個女人,則繼續罵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話,才抱著「勝利」的姿態,昂首離去。
看著那三個魔鬼終于離去,成奕揚虛月兌般地躺回到床上。許久了,方覺心里平靜下來了,又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抬頭,發現秦汝娃還站在原地,黯然傷神地盯著門張望。
「豬腦袋,過來!」成奕揚柔聲喚道。
「嗯!」秦汝娃疲憊地應道,恍然剛從夢中醒來。
「過來!」近乎是命令的口吻。
秦汝娃這才移動腳步,徐徐地向他走過去。
成奕揚遠遠地向她伸出了手,眼里似乎是含著淚水,有點迷離,有點動情。
秦汝娃走到床邊,猶豫了一會兒,才把手遞給成奕揚。然後重新在床邊坐了下來。
「我沒有了一條腿,你介意嗎?」
、秦汝娃搖了搖頭,「不介意!」
「我是一個瘸子,你還要我嗎?」
「要,我要!」
「我要兩條腿都斷了呢?你還會要我嗎?」
「我要,我要,你就算斷了十條腿,一百條腿,我都要,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抱著你的骨灰過一輩子!」秦汝娃激動地答道,認真得可愛,慌張的令人感動。
听到這話,成奕揚雖然覺得有點別扭,有點好笑,可心里還是覺得很溫暖。
「我怎麼听著那麼別扭呢,你老公我寧願只有一條腿,也不要做幾條腿,甚至幾十條腿的怪物!」成奕揚笑道。
這下,秦汝娃終于被逗笑了。
「你明知道人家是什麼意思的,還要取笑人!」秦汝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成奕揚突然斂住了笑容,變得認真起來。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成奕揚動情地說道,飽含深情地雙眸直直地盯著秦汝娃的大眼楮,仿佛要看到她的心底里去,「我要不知道的話,我就會讓你跟他們走了,絕不挽留!」
一講到「他們」,秦汝娃又想起了剛剛的一幕,雖然已經知道了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心里也沒有過多的不舍,可一想那是一條無法回填的溝壑,她心里又有點不暢,畢竟,那是共同生活了十來二十年的家人,要割舍掉,談何容易。
「怎麼了,你很舍不得他們嗎?」成奕揚問。
「嗯,沒有!」秦汝娃勉強笑道。
「沒有就好,我還怕你會傷心呢!」
其實,成奕揚心里也清楚,說她不傷心,那是不可能的,以他對她的了解,別說是一起生活過的人,就是死了一盆花,她也得哀悼幾天。如今,是地跟自己活生生的親人,吵翻了。她會不難過,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
不過,既然,她不想承認,成奕揚也不想繼續追問,只怕說多了,更傷她心。只好轉移話題,說些親密話,說些情話,趁著沒有其他人在這,敞開心扉,說說悄悄話,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兩人世界。
日子一過,又是一個禮拜。他們的生活也漸漸步入軌道。曾經一度緊張的婆媳關系,也日趨緩和。夫妻的感情也更勝從前。不該出現的人,不再出現,自己在乎的人卻時刻守在身邊,成奕揚也不再郁郁寡歡了。似乎殘疾的陰影在他的世界里已經煙消雲散了。
今天,醫生告訴他們,再過一個禮拜,他就可以出院了。听到這個消息,病房里的每一個人都歡呼雀躍起來。成媽媽更是激動地流下了眼淚。
成奕揚沒有過多的表情,顯得很平靜。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內心比誰都要激動。比誰都渴望出去接觸一下陽光,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外面的一切,對于他來講,此時此刻,都有著一股神奇的吸引力。
天公也作美,像他們的心情一樣,今天的日光特別的明媚,風也是溫暖的。望著窗外,成奕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正往外面飛去了。
中午一過,成爸爸與成媽媽又離開了。把空間留給了兩個年輕人。秦汝娃沒有再跟成奕揚談情說愛的**,瞌睡蟲早已爬上了她的腦袋,扯得她的眼皮直往下掉。
倆人本來聊得好好的,秦汝娃又听得多,講得少,慢慢地她的眼楮就閉上了,然後就趴在了床邊呼呼大睡起來了。
成奕揚有點無奈,又很心疼。這是他的妻子,只要困了,她在哪都能睡得著。這是她的妻子,為了陪他,照顧他而弄得疲憊不堪。
「豬腦袋!」成奕揚低聲喚道,嘴角含著幸福的微笑。看著眼前的精致五官,還有那蜷縮的身姿,此刻的他多麼渴望,把她抱起來,放在自己的懷里,讓她听著自己的心跳入睡。可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他忍不住伸手去撫模她的頭發。因為這幾天,都在這里陪著自己,好幾天沒有洗頭了,黑藻般的直發模上去,有一種油油的感覺。
不一會兒,他又把手移到了她的臉上。那張小小的瓜子臉,因疲憊而略顯蒼白,呼吸有點急促,估計睡得很沉。光亮地額頭上長了幾個紅色的泡泡,不知是被蚊子叮的,還是還在長痘痘。他伸出手指,輕輕觸踫她的嘴唇,她竟然毫無知覺。最後,他的手指滑到了她的眼楮,去玩弄那濃密而向上翹起的眼睫毛。
「唔,不要動了!」秦汝娃喃喃說道,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伸手把成奕揚那只不安分的手牢牢地抓在了手里。不讓它驚擾自己午睡。
「別睡了,起來了!」成奕揚湊到她耳邊,溫柔地說道,「起來,陪我說話,我很悶!」
沒有等到秦汝娃的回答,卻听到門「吱」的一聲響。
這門,明明有叫護士找人來修修,可每次,護士都是答應時信誓旦旦,一出病房門,就將它拋在腦後了。再次問起的時候,一個個都在扮無知。那扇門,就這樣,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在鬼叫,卻也充當了門鈴的作用。
成奕揚循聲望去,前方站著一個陌生人。不,不算是陌生人。他們也曾見過幾次面,不過都是不歡而散。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成奕揚恨之入骨的杜宇。
杜宇是個大帥哥,這是個不爭的事實,也是成奕揚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此刻的他,縱然是一臉憔悴,可依然掛得起迷人的微笑。白皙的臉龐,雕刻了,女人們喜歡的五官,濃眉大眼,希臘式的鼻子,兩片薄唇,只是微微蠕動一下,仿佛也能扇出幾分情,迷倒一堆女人。
「很意外嗎?」杜宇笑著說,眼里卻有掩飾不往的悲傷。
「天外飛仙般的稀客,你覺得,我不應該感到意外嗎?」成奕揚應道,眼楮柔情已去,黑眸布滿冰針,仿佛只要看誰一眼,誰就能萬箭穿心而死。
「恩,你不應該感到意外,汝娃在這,我就一定會出現的,只是遲早的問題!」
「你不知道秦汝娃結了婚嗎?你不覺得你這樣的行為,很可恥嗎?」
「可恥?有什麼可恥?我只是在追求我愛的女人,有什麼可恥。你們那是沒有愛情的婚姻,結了婚,又有什麼用。那也只是一個幌子而已,我能看清,所以,我不會介意汝娃結了婚!」
「我們的婚姻有沒有愛情,不是你說了算,我知道,汝娃也知道!」
兩人在針鋒相對,聲量也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不少。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秦汝娃早已醒了,可她不敢睜開眼楮,她怕自己一睜開眼楮,就會忍不住要講話,一講話,就講錯話。她只好選擇,靜觀其變了。
「對,是什麼感覺,就該由汝娃說了算,她接不接受,你也無權過問,她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你也無權干涉!」
「實在是不好意思,你好像錯了。她是我妻子,我有權保護她,愛護她。有權利要求她只能一心一意地只愛我一個人!」
「無知的東西!」杜宇冷笑道,「你有什麼權利要求汝娃只愛你一個人,我就不會要求她做這樣的蠢事!」
「荒唐,別把自己講得那麼高尚,好嗎?你要真那麼偉大,你是不是應該離開,不要再害她難過,傷心!」
「害她傷心難過的是你,不是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她。你也無權要求我離開,我是來找汝娃的,不是來找你的!」
「你走吧,杜宇,我求你了!」
這話,不是從成奕揚的嘴里說出來的,而是秦汝娃。她真的不願意,再在倆人之間耗下去了。既然已經選擇了成奕揚,她就不想再節外生枝。她也不想傷害到杜宇,但她別無選擇。愛情中的女人,沒有高尚者,只有自私者。只要影響到她的愛情,無論是誰,就算不心生厭惡,也會不自覺地自動排外。
杜宇怔怔地看了秦汝娃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我才剛來,怎麼就讓我走了呢?難道你連讓我看你的權利都要剝奪嗎?」
「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我無心要讓你傷心的,你也不要讓我難做好嗎?」秦汝娃乞求道。
「看到我,你真的有那麼難為情嗎?」
秦汝娃猶豫了一上,然後肯定地點了點頭,說,「是!」
「你很傷人心,知道嗎?、」杜宇低吼道,一臉受傷的表情。
「我本無此意,更準確地說,是你自己傷了你自己的心。你明知我們沒有可能了,何必要苦苦糾纏?何苦要害自己不開心!」
「沒有可能?怎麼會沒有可能呢?只要你願意,我們就有可能!」杜宇激動地喊道。
「我不願意!」秦汝娃毫不猶豫地答道,那樣的堅決,那樣的絕情,連成奕揚看著都有有點怕了。
「我等了這麼多年,就應該是這樣的結果嗎?」
「我沒讓你等,你也沒告訴我,你在等我!」
「那,如果,我當初告訴了你,你是不是就會等我!」
秦汝娃略顯遲疑,「或許!」
「呵呵,!」杜宇苦笑,悲涼地低聲喃道,「難道所謂的緣分天注定,就是明明彼此相愛過的兩個人,卻讓時間跑在了前面,再相遇,也只能形同陌路?」
秦汝娃沒有再說話,她現在能給予杜宇的,恐怕就只有同情了。
他的眼眶沒有淚水,憂傷卻布滿了雙目,緊抿的雙唇,終于沒有了笑意。
「你確定,你的人生,沒有我,也可以活得很精彩嗎?」杜宇問,雙眼仿佛還在期待些什麼。
「嗯!」秦汝娃點了點頭。
「行,我可以離開,但我還有有最後一個要求,也算是我對你的最後一個願望。我希望你能滿足我!」杜宇說,頓了頓,艱難地問道,「讓我再抱你一次,好嗎?」
這個要求,其實一點也不過分。他要的只是擁抱,而不是吻別,就算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朋友,都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了,本應很容易得到滿足才對。只是在非常時期,非常地點,這小小的要求,也了天方夜譚。
秦汝娃沒敢貿然決定,她把眼光投向了成奕揚,希望能從他那里得到答案。可成奕揚並沒有給她任何的暗示。他故意把頭別開,沒有說支持,更沒有有反對。
「別了吧,我覺得,沒這個必要!」秦汝娃說,聲音不大,可語氣卻很堅決,堅決得讓杜宇听了,心都碎了。
「你真狠心!難道我的努力就該只有這個?」
「對不起了,我真的辦不到!」秦汝娃愧疚地回答說,雙眼憐憫地看著他。
「算了,你不要跟我道歉。你不道歉,我還能自我安慰一下,告訴自己,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是你無情。你一說對不起,讓我又做了一回壞人!」
秦汝娃不知要如何回答,只好低下了頭。
「算了,當我是痴心妄想吧。我走了!」杜宇黯然說道,「不要奢望從我口中听到‘祝你幸福’之類的話,我沒那麼偉大,我希望你的幸福是我給的,‘祝你幸福’的話,我說不出口。」
杜宇依依不舍地再看了秦汝娃一會兒,才悻悻地離去。快到門口的時候,他又突然轉過頭來,對成奕揚喊道,「小子,你贏了!可別高興得太早,除非你能一如既往地被寵著她,愛著她,要不然,只要你們的感情一出現危機,讓我有機可乘的話,我定會卷土重來,把你殺個片甲不留,不會再給你任何翻身的機會!」
成奕揚只是莞爾一笑,並沒有回答他。出乎他自己的意料,此時此刻,自己竟然不恨杜宇了,並不是因為打了勝戰,而洋洋得意。只是突然同情起他來了,杜宇的風度,杜宇的大愛令他對他心生敬意,愛秦汝娃的那顆心,似乎也更加堅定。
「汝娃,」杜宇喚道,「你不送送我嗎?」
這是一個問話,卻是一個祈使句,眼里流露的哀求,連成奕揚都差點要心軟了。
秦汝娃可不想功虧一簣,既然都已經傷了他那麼回,也不在乎再捅他一刀。
一咬牙,一橫心,秦汝娃還是說了讓杜宇傷心欲絕的話。
「不了,你自己走吧,我還有事沒有做完呢!」說完,秦汝娃就把臉別開了。不敢去看他,很擔心,看到他的憂傷,自己會忍不住怯弱,一心軟,一些即將結束的事情,又會春風吹又生。
「好,太好了!」杜宇苦笑道,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喃喃說道,「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寧願選擇沒有認識你!」踩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病房的門口。杜宇只覺眼角濕潤,一滴滾燙的液體滑過他的臉龐,然後掉在了地上,碎了,就像他的心一樣了。
第一次,他流淚了。為女人而流的。
看著杜宇黯然離去的背影,秦汝娃也不是毫無感覺的。她也會心痛,只是不與愛人離別的痛。而是對一個感情受傷的弱者的憐憫
「真的不去送送他嗎?」成奕揚問。
「不去!」
「你不去的話,他可能會傷心好一陣子!」
「時間會治療他的傷口!」
「嗯,或許!」成奕揚滿意地答道,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此後,倆人便陷入了沉默。各自在想著自己的事。出奇地竟沒有想去指挖掘對方的心思。
「 !」許久之後,成奕揚突然又開口問道,「假如剛剛走的那個是我,你會不會去送我!」
「不會!」秦汝娃不假思索地答道。
「沒良心的家伙,還是把我和他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真讓人傷心!」
「傻瓜!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還送你干嘛!」秦汝娃笑罵道。
「是嗎?嘻嘻!」成奕揚傻笑道,「上廁所也跟著嗎?」
「你怎麼那麼討厭的你,總是在有充滿浪漫情調的時候,冒出一些那麼粗俗的話!」
成奕揚沒有再吱聲,只笑著看她。
「我要睡覺,借個位置!」秦汝娃指了指那張病床,對成奕揚說。
成奕揚很听話地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空間。秦汝娃就很不客氣地躺了上去,然後伸手緊緊地抱著成奕揚。
「不要吵我哦,要把我吵醒了的話,我會把你推到床底下去的哦!」秦汝娃閉著眼楮,低語道。
「你要推就推唄,反正你是抱著我的,要掉,兩個人一起掉,我也不會寂寞!」
「呵呵!」
秦汝娃傻笑,懶洋洋地大眼已經閉上。沒幾分鐘,她就睡著了。眼睫毛一動不動,還打起了小鼾。嘴唇時不時地動一動,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成奕揚不困,也不想睡,他端詳著那張熟睡的臉,一臉的幸福。腦海里,也不停地浮現著他由久已來就構建的未來藍圖。
五年後。
成奕揚的家中。傍晚時分,在他們家,一天之中,最為喧鬧的時刻。
每天的工作雖然讓他感到很疲憊,可一想到打開家門會看見的一切,所有的煩惱就會煙消雲散了。
他才剛走到家門口呢,里面的吵鬧聲,便穿門而過,鑽入了他的耳朵。
正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三個小孩,就能演奏交響曲了。成奕揚家中的情況,就是音樂會的現場。
成奕揚推開大門,鑽了進去。
他的出現,又在客廳里掀起了一陣「騷亂」。原本正在玩得正開心的三個小家伙,馬上丟掉手中的玩具,向他奔跑過來。
「爸爸!」三個小孩子齊聲喊道。
女兒秦秦,跑在了最前面,自然而錛霸佔了父親的懷抱。
「親一個!」成奕揚高興地說,並把臉湊到了女兒面前。
秦秦很听話,撅起小嘴,在成奕揚的臉上,留下了響響的一個吻。
成奕揚滿意地笑了笑。然後低頭,看著眼前那兩個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說。
「怎麼了,大成,小成,你們這樣抱住爸爸的腳,爸爸走不動了!」
「爸爸,你快把她放下了,你每次都只所她,不抱我們!」小男孩撅起小嘴,委屈地叫道。
「誰讓你們跑得比我慢!」秦秦驕傲地說道。粉嘟嘟的臉蛋紅通通的,齊整的劉海下面,是一雙從她母親那里復制粘貼過來的大眼楮。被秦汝娃打扮得像個洋女圭女圭一般。
成奕揚笑了笑,把秦秦放到了地上,說,「走吧,爸爸陪你們玩!」
「好 !」孩子們歡呼道。
接著又鬧哄起來。
「爸爸,我要給你看我的車!」大成首先搶到了發言權。
「爸爸,不要看他的車,看我的機器人!」小成也不甘示弱。
「爸爸,先看我的畫畫,老師今天表揚我了!」小女孩尖而高的聲音從沙發那邊傳了過來。
一從成奕揚的懷里出來,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的杰作呈現給自己的父親看了。
這時,一直在旁邊的默默看著他們的秦汝娃,終于發話了。
「成奕揚,現在輪到你看著他們了。我去做飯。」完了,秦汝娃又叮囑道,「記住,無論孩子們想問什麼,你都要竭盡所能,給他們滿意地回答,不能拒絕,更加不能生氣!」
此時的秦汝娃,扎起了馬尾,光亮的額頭,被厚厚的劉海覆蓋著。她說,留著厚厚的劉海,顯得年輕,扎起馬尾則彰顯活力。所以,自生完小孩後,她就經常把自己弄在這個形象。也不知是不是發型問題,還是她本來就不顯老,早已過了三十歲,可她全然沒有三十多歲的女人的歲月痕跡,宛然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初婚小少婦。
「知道了,去吧,我肚子好餓!」成奕揚說。末了,他又扇動孩子們,說,
「小帥哥,小美女,你們餓不餓?」
「餓,」孩子們齊聲答道。
「那是不是該跟媽媽說些什麼呀?」
「媽媽!」孩子們轉向秦汝娃,「我們很饑餓,快點做飯給我們吃,饑餓的孩子傷不起!」孩子們像背書一樣,把他們父親交待的話,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
秦汝娃看著那群哇哇亂叫的孩子,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成奕揚,你盡教孩子搗亂啊,等他們學會了造反,到時一發不可收拾,你就知道慘了。」秦汝娃笑道。
「我怕什麼,我有個教師老婆,我還怕有教不好的孩子呀!」成奕揚笑答。然後迫不及待地加入到孩子的游戲中了。
秦汝娃笑了笑,轉身走進了廚房。
她很慶幸,慶幸自己當年能夠厚著臉皮,可以說死纏爛打,挽回了與成奕揚了那份感情。也慶幸自己的丈夫的內心能夠那麼強大,並沒有讓斷腿的這個殘酷事實給擊垮
現在的成奕揚,全然忘了自己是個「瘸子」的這件事。他的腿裝上了假肢,表面看起來,與發生車禍之前並沒有什麼兩樣。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是不能完全接受自己殘缺不全的肢體。但孩子們出世後,他就逐漸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孩子們身上。漸漸地,就不再糾結于那條腿上了。
說到孩子,不得不提一下他們的光輝事跡。仿佛是為了彌補原成奕揚斷掉一條腿的這一缺憾似的,在車禍發生的第二年,這三個小家伙就齊齊來到了這個世界,為這個家,增添了新的希望。而制造這個奇跡的人最大功臣,當然是非秦汝娃莫屬了。
想當年,還在懷孕的時候,醫生就告訴過她,她懷得是三胞胎。可她說,打死她也也不相信,自己的肚子才那麼小,怎麼可能裝得下三個孩子。
可醫生就是權威,也是真實的預言家。懷孕才八個月,秦汝娃便產下了三個孩子。惹得伍嘉敏是羨慕嫉妒恨,還因此嘮叨了盧俊勝好幾天。說他不給力,給了那麼多種子,只開了一朵花。而秦汝娃,一次就開了三朵。
大兒子取名成政宇,小兒子取名成政斯,女兒取名成詩敏。名字全是由成媽媽取得。成奕揚是連提建議的機會都不給。不得已,他就一一給他的孩子們取了小名。
大兒子叫大成,小兒子叫小成,期望兒子們都長得像他。女兒就叫秦秦,希望她長得像媽媽。
看著客廳里鬧哄,成奕揚沒有一點的煩燥之意。倒覺得無比地幸福。他應該是幸福的。這情景,這味道,都是他曾經幻想過的︰下班後,陪著孩子們玩耍,看他們打架,吵架,傾听廚房里鍋碗瓢盆相撞擊而吹奏出的交響樂。這是他導演的電影,這是他譜寫的歌曲,他當然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