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聚散長如此，相見且歡娛（四）文/琉梨
劉敞自墨家園回去後，對孔歆只字不提，只在心中暗自為孔佳妍惋惜可憐，而見了青瓷則愈發和氣，有時候竟比對待劉希景還好些，這讓孔歆頗有微辭.
這日上午，青瓷上體育課時崴了腳，老師見她左右無事，又是最後一節課，索性放她先回家去休息。她背了書包一步一顛的出了校門，抬頭見鐘樓的時間還早，想了想便扭頭往另一個方向去——那是回墨家園的方向。一個多星期，她沒有見到阿娘，沒有見到青歌與文生，她表面上好似已經習慣了劉家的生活，心頭卻無時不刻的在想念墨家園的一切。她越走越急，最後也顧不上腳踝疼痛，放開步子跑了起來。
快點快點！時間就要來不及了！快點快點！和阿娘大姐多說幾句話也好！
她幾乎是撲倒進墨家園的大門， 當一聲動靜把青歌驚出門來探看，乍一見到她，青歌喜出望外︰「青瓷！青瓷你回來了！」她伸出雙臂遠遠的跑向她，迎接她。
青瓷忽然走不動了，腳踝好似再也承受不住她渾身的重量，她哇的一聲哭，倒在了青歌的懷中︰「大姐……大姐……我好想你們，好想好想……」她緊緊的抱住青歌，一如當日她被強行帶走之時。
青歌也是垂淚不止，看見她腳踝紅腫得厲害，又急又疼，不由多說便背了她回屋，找藥酒替她擦上。「你怎麼崴成這樣還跑呢？看這樣子要好幾天才能消了。」青歌責道。
腳踝上藥酒穿透的灼熱感減輕了幾分疼痛，青瓷略略收了哭聲，回道︰「跑著節省些時間，也能早點看見你們啊。」
「你這傻孩子，我們住的又不遠，你要來，和七姨說一聲唄。」
听見青歌不知情的言語，青瓷眼神一黯︰「大姐，我要是能來，早幾天就來了……」
青歌心頭一驚︰「怎麼？七姨不讓你來？」青瓷默然不語，呆呆的望著腳踝，眼里又慢慢泛起了淚光。青歌只覺陣陣悲涼，擁了她又落下了淚︰「青瓷，我去求阿娘，無論如何也讓你回來。我就說七姨怎會無端端的要收你去，她……她可有打你？刻」
青瓷搖頭。
青歌松了口氣︰「那還好，若是打你，你就回來，怎麼都不再回去了！」
青瓷又一次默然不語，也不點頭也不搖頭。她想起那日阿娘揪著她大罵的情景，心有余悸。阿娘的喜怒不是七歲的她能夠理解的，她當下只覺得阿娘變得無比陌生和可怕。而那當下她也意識到，她若出了這個園子，便是死也再回不來了。
許是感覺到她異常的沉默，青歌強忍了悲痛，問她︰「要不要上樓看看阿娘？前幾日七姨丈過來，還和阿娘聊了不少時間。說起來，七姨丈倒是個不錯的人。」
「嗯，他待我也挺和氣。」青瓷終究說了一句。
青歌抹了淚，微微放心︰「這樣就好。要上樓嗎？噱」
青瓷想了想，點點頭︰「我就在門邊看看吧，不吵阿娘。」說著起身，一瘸一拐的獨自上了樓去。望著她瘦小的背影，青歌忍不住又落了淚，十幾天前，她還是個多活潑的小丫頭啊，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這樣沉默寡言了呢。青瓷，你到底壓了多少心事不肯說啊……
二樓，孔佳妍房門被輕輕的推開一點。青瓷透過門縫靜默的望著昏暗的房間床上的人。孔佳妍的顴骨泛著異常的潮紅，臉型已瘦得月兌了形狀，嘴唇干裂得幾處滲著血痕。她的呼吸聲听起來十分渾濁，仿佛參雜著一些古怪的聲響，呼哧呼哧。
阿娘，我並不怕吃苦受窮，只要在你們身邊我就是無憂無愁的，為什麼你非要把我推出這個家門，讓我連個棲息安眠的地方都沒有？劉家永遠都不會真正的接納我，我知道。孔歆是討厭我的，我看得出來，可她為什麼要收養我，阿娘你知道嗎……
放學時間早過了半個多鐘頭，在劉家的孔歆還沒有等到青瓷回來，不由有些生氣。她坐到了廳里，對著時鐘，她要看看那死丫頭幾點才知道回來。
正午一點過。青瓷低著頭推開了劉家的門。
「還知道回來！你還知道回來！！這都幾點了看見沒有！」迎接她的是劈頭蓋臉的喝斥。
青瓷咬著唇，不敢吭聲。
「說，去哪了？」孔歆叉著腰問。
「我崴了腳，老師讓我先放學，我就去看我阿娘……」青瓷的聲音細若蚊蠅。
孔歆撇了一眼她的腳，果然看見一邊腫得像饅頭，隱隱還聞見藥酒味。她冷笑︰「說到底還是自家人疼你，傷了腿便回去找人可憐。我這劉家偏生沒有藥酒。」
「不是……」青瓷想分辨什麼，卻又咬住嘴唇忍住了。
「還看你阿娘呢，我這邊還等著你去撿柴火做飯呢，她倒是有人做好了送到嘴邊，我還得自己做呢！你們這母女倆都一個德性，就會裝可憐招人疼。她裝個可憐，劉敞就白白送了大洋過去，你回去裝個可憐，他們就指不定怎麼編排我了！我讓你裝，讓你裝！」孔歆越說越恨，竟從牆邊操起一根木棍子，砸了下來。
木條抽在了青瓷的肩上，她痛得尖叫起來︰「沒有你說的那些，沒有！啊~」她伸手去擋，棍子恰好敲在了她的骨頭，頓時痛得眼淚跌了出來。
「你進了劉家做女兒，我好心好意送你去學校，你倒好，不打個招呼就去園子，讓我白白等你一中午！還敢頂嘴是吧？還敢說沒有！」孔歆越抽越狠。青瓷不敢再拿手去擋，只好抱著頭任她毒打，一面淒厲哭喊︰「我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啊……」
孔歆見打得差不多了，便丟了棍子指著她罵道︰「告訴你，現在我是你媽，你要再敢背著我去看孔佳妍，我就打斷你的腿！听見沒有！」
「……听見了……」青瓷抽噎著不敢抬頭看她，渾身火辣辣的疼著，讓她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這時，門又被推開了。
居然是劉敞。他平素中午是不回來的，但今日出來辦事，提早辦妥了便徑直回來，才走到巷子外他就听見了青瓷淒慘的哭叫，待他趕回來一看，青瓷手臂臉上已是傷痕累累。
「你怎麼下手這麼狠啊你？她就是個小孩子，你沖她發什麼火呢！」劉敞伸手拉起來青瓷，但青瓷腳踝一軟，又跌了回去。
孔歆哼笑︰「又心疼了是吧？這還是墨青瓷呢，不是孔佳妍！你眼楮看清楚點，我是教訓女兒，要她知道規矩！」
「什麼規矩要這麼打的？別人听見還不都說你狠心啊？」劉敞又拉了青瓷一把，然後看著她一瘸一拐抽抽噎噎的進了屋子，那單薄瘦小的身軀映在他眼底，心里就有些生疼。
「別人說我不怕，就怕你說。」孔歆忽然笑了起來︰「咱可沒裝可憐的本事。呵呵……」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