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蘇念雲如此說，京兆府尹心中對她又多了幾分贊賞。
果然是太後看重的義女，重情重義。
只可惜……
府尹看一眼陳紹安，這公主做人的人品是真行，看人的眼光嘛……卻差的很。
他從前只听外面人傳言，說念雲公主怎麼打破皇室教條，怎麼義無反顧的嫁給了沒家世沒功名的陳紹安。
不認識這兩人時，他還真能隨著人雲亦雲看好這麼一對追求真愛的夫妻。
但是，給朝廷帶來恥辱的科場舞弊案發生後，他就對陳紹安徹底改觀了。
一個靠作弊當狀元的人，能是什麼好丈夫？
念雲公主真正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
不僅府尹有這種想法，在場的大概除了陳紹安和老夫人，所有人都會有這種想法。
包括一直默不作聲的陳紹康。
如果說一開始他只是看大哥陳紹安表現的不太對勁，那麼他現在基本就可以斷定，棺中人和這牛媽定然是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而且，想到當初大哥和棺材一同回的京，這棺中人定然是他早就有所安排的。
這就和牛媽兒子說的，交到陳紹安當好朋友對應上了。
陳紹安會叫平民當朋友，真是笑話！
他們陳家當初雖然沒落到八大世家之末，但還是比普通官宦人家要好些的，更不可能和平民稱兄道弟當朋友。
陳紹安那麼對一個下等兵，定然是有所企圖的。
一想到這些，陳紹康的臉上就有了幾分笑意。
陳紹安，我就不信今日公主見了你真面目，還會對你有一分留戀。
「何捕頭，還愣著干什麼？」府尹看向自己的得力助手，「還不趕快帶人刨墳、開棺驗尸……」
「是，大人！」得了府尹的命令，何捕頭立刻指揮手下的一幫衙役揮舞起了工具。
陳紹安扶著母親，變成緊緊捏住母親的胳膊。
老夫人胳膊上一痛，立刻抬頭看陳紹安。
就見她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大兒子，此刻正汗涔涔的白著一張臉。
好在官府的一群人都注視著墳地，沒人關注這邊。
她低低呵斥陳紹安，「棺材還挖出來，人還沒見到，你就先自亂陣腳了？」
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恨鐵不成鋼，偏偏又不能在此地過多責備他。
早在公堂的時候，她就察覺了兒子的異常，也猜到了八九分。
兒子既然當初是有預謀的假死，那麼這棺中人定然是精心選好的。
只听一遍牛媽的前因後果，她就信了牛媽說的事實。
但是……
她拍拍陳紹安的手，低聲安慰。
「你放心吧，尸體當初運回來，除了面目全非，也開始腐爛發臭，現在又在地下埋了這麼久……」
後面，她就再沒有說下去。
老夫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不論陳紹安對這人做過什麼，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這人多半都腐化成白骨了，牛媽肯定什麼也認不出來。
陳紹安大可不必這麼自亂陣腳。
有了母親的分析，陳紹安的心緒果然漸漸平靜下來。
對呀，都過去那麼久了，棺中人肯定只剩一堆白骨了，他在怕什麼呢？
想到這里，陳紹安的臉色也好了許多，他沒看人挖棺材，而是直直的看著蘇念雲。
蘇念雲會好好埋葬棺中人，他沒想到。
這一刻，他想起了蘇念雲頭撞棺槨的場景。
當初，她是那麼愛他，可是現在……
第一次，他徹底恨起了周瑤，都怪周瑤給他胡亂出什麼主意。
如果她不是催著自己回來，他怎麼會想到假死。
如果他在軍營守到現在，也能和小蕭候還有十八皇子共同抗敵，再過不久，他就是身負軍功之人了，這可比考科舉容易的多。
哪會是現在，武不成，文不就，還弄丟了最愛他的公主。
這邊陳紹安正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緒里，那邊挖土的衙役喊了一聲，「挖到了！」
鐵鍬踫到了棺材板，發出一聲悶響。
等棺材徹底露出來，何捕頭指揮人綁上繩子，然後合力把棺材拉出墓坑。
「大人……」何捕頭來到府尹面前，「是不是現在就開棺？」
府尹看看蘇念雲剛剛燒的元寶蠟燭。
念雲公主有心，知道他們今日要打擾亡者，已經提前燒香告慰過了，他們這會開棺倒是不用再另行燒香了。
于是，府尹點點頭，「開吧！」
何捕頭立刻和手下一塊撬棺材板。
當棺材打開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以為會等來一陣惡臭，甚至已經有人提前退避三舍。
不過，預料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不僅預想的惡臭沒有襲來，大家再往里一看，預想的腐肉白骨什麼的都沒有，這具尸體根本沒有腐爛。
那尸體除了面部原就損毀外，其他看起來都栩栩如生。
「這是怎麼回事？」眾人面面相覷。
「這是……如何做到的？」府尹、何捕頭都是大吃一驚。
蘇念雲道，「當初尸體在陳府停靈的時候，我為了……」
她看看陳紹安，刻意越過了這些多余的解釋，直接道，「我在尸體上抹了藥，棺材中放了吸水的石灰石。」
「這樣，可保尸體幾年內都不腐！」
「什麼？」眾人都愣住了。
還是何捕頭反應快，「不知公主您抹的這個藥是什麼？」
「是我按照一本古籍自己模索著調配的……」
「不知，公主您這個保存尸體的藥方，能不能給我們一份？」何捕頭小心翼翼的開口求方。
他們京兆府，真的太需要這種保存尸體的辦法了。
蘇念雲點點頭，「這有何難，等回府之後，我謄抄一份送給何捕頭就是，只是眼下……」
她看向一直忐忑的牛媽，「是不是先讓牛媽來認認尸體。」
「對對，那是自然。」何捕頭急忙把牛媽請過來。
牛媽顫顫巍巍來到棺材邊上。
從開始挖墳到開棺，她的眼淚就沒停過。
不知為什麼，蘇念雲看著她，自己的眼楮也跟著發酸。
這個前世她拜祭了一生的人，真的是牛媽的兒子嗎？
男人的臉早就損毀，牛媽乍看之下也看不出什麼。
「你兒子還有什麼其他特征？」何捕頭問道。
牛媽答，「他小時候調皮，自樹上摔下來過，左腿有一條很長的疤痕。」
何捕頭便利落的掀開男人的褲腳。
果然，在尸體左腿上發現了一條虯結的疤痕。
看到這一幕，牛媽終于抑制不住，趴到棺槨上大哭。
「雲城，雲城，我的兒啊，娘找的你好苦！」
「我的兒啊，為娘終于找到你了……」
听著老婦悲傷的哭聲，蘇念雲也跟著看向棺中人。
我拜祭了你這麼多年，原來你叫雲城，倒是個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