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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馮和尚丟的字

太尉府,書房。

霍寶坐在小凳上,帶了幾分不自在。

林師爺站在桉後,正提筆在霍寶的「作業」上批改什麼。

霍寶略心虛。

老爺子在去揚州前留的課業,除了背誦之類的,就是十篇策論。

霍寶給忘了。

直到大前日林師爺匆匆回來,他才想起來。

這兩日就抽空寫了,可到底時間倉促,略有些應付。

林師爺開始還不動聲色,後來臉就耷拉下來。

除了前兩篇還算言之有物,後頭的幾篇都是七拼八湊,有兩篇更提的論據更是風馬牛不相及。

還有這字,潦草不說,還有缺胳膊少腿的?

成何體統!

林師爺沒有了繼續批改的興致,撂下毛筆,望向霍寶。

霍寶很是乖覺,站起身來,躬身認錯道︰「都是我的不是,前幾日忙著別的,沒有顧上課業!」

林師爺神色略緩,卻還是正色道︰「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書院之事,莫要再拖了,盡早入學吧!」

他這里沒有時間盯著霍寶學習,霍寶有天分,可到底基礎不好,還需要正規的學習。

霍寶點點頭,沒有拒絕。

到了眼下,需要他親自做的事情不多。

火器營的雛形有了,軍服廠的雛形有了。

剩下的屯田事宜,不用他操心,林師爺等人更重視糧草問題。

就是暫停的「東征」令人可惜。

常州可是有鐵礦的。

現在雖杭州冶煉廠那邊的渠道還在,卻是得真金白銀去買,直接打下常州,卻是不同。

要是只蘄春方向不穩,金陵這邊不必這般小心。

目前防備的,還是揚州不穩。

就是揚州水師都統步健,也只是「俘」,不是降。

加上還在關押的金陵水師龐亮,金陵已經壓著兩個水師都統。

殺了無功,留著無益。

淮南道守軍都帥,是直接被斬首。

淮南道六萬守軍,迎戰除州軍,傷亡九千余人,降三萬來人,另有兩萬人馬,被副將領著東逃,投了泰州。

泰州隸屬河南道,與揚州、楚州、淮安接壤,如今也是白衫軍的地盤,是八月里淮安舉事的那位張元帥所佔。

除州軍沒有追擊,可對泰州也生了防範之心。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要是這位淮安元帥安分守己,大家還能暫時和平相處,井水不犯河水。

可顯然,這位淮安元帥之前也打了揚州主意,在除州軍南下時,這位元帥也南下打下泰州,與揚州那位副將早有默契。

除州軍打完鎮江府,沒有繼續「東征」,除了得了蘄春軍大勝的消息,就是泰州有變的緣故。

要是繼續「東征」,蘄春軍來犯,泰州到時候說不得就會攻揚州,除州軍就要面臨三面迎戰的局面。

實不宜冒險,大軍才就此回防金陵。

如此一來,霍五、林師爺等人都在,金陵更是無需霍寶這個半大少年操心。

……

茶室中,霍五留了馮和尚說話。

明日就要見揚州諸人,具體如何談,還要看下馮和尚的意思。

揚州副將帶了兩萬出奔泰州,打了除州軍一個措手不及。

按照鄧健的意思,是要追擊,順便打下泰州,被霍五、林師爺勸下。

可大家心中都憋著氣。

先有火炮之事,後有副將出奔泰州白衫,揚州局勢比想象中的還要復雜。

就是霍五,也恨不得讓鄧健在揚州趟兩遍,震懾地方。

只是他曉得,不能如此。

揚州商賈聞名天下,牽扯的地方,不只是揚州一地。

他們的產業遍及江南江北,除州軍要是暴力蕩平揚州,只會為自己豎起無數暗中敵人。

可那些產業與人脈,也不能是揚州商賈與除州軍對峙的底氣。

非友即敵,此策不變。

如今鄧健在揚州,即便不能蕩平揚州,可要是他們還想要騎牆,少不得要「殺雞駭猴」。

商賈之首的馮家,本是最好的對象。

只是有馮和尚在,馮家不好輕動。

可是馮和尚的胞兄,又是揚州商賈的話語人,要是他不服帖,旁人就有了倚仗。

「令兄到底是何意?張誠打泰州,謀揚州,旁人不留心,令兄卻是當早知曉!」霍五疑惑道。

以馮家的立場,實沒有立場舍近求遠,不投金陵,而去投泰州。

張誠就是淮安那位張元帥,八月里燒香舉事,兩月的功夫得淮安府與泰州全境。

在河南道諸白衫方帥中,這位張元帥後來居上。

就是因為他有錢,他是鹽商出身。

淮安軍的裝備齊全,才是兩月攻佔兩州府、又謀揚州的底氣。

要不是徒三九月里動得快,先一步得了楚州,眼下這位張元帥就是三州之地。

馮和尚澹然道︰「張家與馮家乃故交,或許家兄真的另有謀劃!」

霍五︰「……」

這說的是真心話?

那這是什麼意思?容忍呢,還是不容忍呢?

馮和尚道︰「只是不管什麼謀劃,眼下也當有了決斷。五爺放心,家兄最是識時務!」

霍五苦笑道︰「再沒想到,會是如此!」

他是想要善待馮家,與這位「天下首富」好好打交道,卻沒想到想到從頭到尾,馮家人親近的就是另一方。

這般,竟然全然不顧及親兄弟在除州軍?

霍五頗為驚奇。

若說兄弟不合、兄弟爭產什麼的,也不像。

馮和尚在亳州時的人馬,都是馮照陽這個長兄給裝備的。

兩人雖為兄弟,可年歲差了兩輪,馮照陽接手家業、揚名天下的時候,馮和尚還是稚齡,因身體不好在寺里修養。

馮和尚垂著眼簾道︰「馮家這一輩行‘照’字……某原名馮照郎,十三年前摘字出族,自此馮家不與某相干……五爺行事,亦不必顧忌某……」

霍五心中,十分驚詫。

摘字除族,這得是多大的動靜?

可霍五之前派去揚州人,卻沒有打听到這個。

只能說此事被人掩下,不為外人所知。

能做到這個的,只有一人,馮家家主馮百萬。

十三年前馮家有什麼大事?

馮太夫人去世!

莫非喪期有什麼不當之處?

可是馮和尚行事人品,並無不堪之處。

這樣性子,就算少年輕狂,也情況不到哪里去。

霍五一時想不出,就不想了,朗聲笑道︰「令兄與除州軍本不是敵人,之前就算有偏好,也是立場不同的緣故……這次出揚州,選擇來金陵,而不是往泰州去,就是有了取舍,我只有歡喜的!」

人人都有遠近親疏。

馮百萬因與張家故交的緣故,偏著張家,這就是做了取舍。

不是在淮安軍與除州軍之間的取舍,是張家與胞弟之間的取舍。

馮家兄弟的感情,沒有想象中的親近。

馮和尚從亳州出奔時,選擇去除州,而不是回揚州,也就情有可原。

這些都是馮和尚家事,霍五無意打探。

他與馮和尚相處時間不多,攏共加起來不足兩月,可馮和尚行事人品都在他眼中,他自然是站在馮和尚這邊的。

對于馮百萬,既是馮和尚不親近,霍五就少了幾分顧忌。

就看明日馮百萬怎麼個識時務法……

*

京味樓,雅間。

一知天命年歲的老者穿著細布儒衫,居中而坐,袖口都有些磨白,左右兩側,坐了一圈人,卻是裝扮不同,各顯富貴。

老者端著茶杯,輕嗅一口,頷首道︰「不怪這館子能後來居上,確有不俗之處,這‘顧渚紫筍’是極品,就是揚州老字號的茶鋪里也買不到這個……」

他下首一人吃了一口茶,顧不得品香,急切道︰「會長……太尉府已經傳話,叫咱們明日拜會,那四爺那邊……是不是也該去得了?」

這「四爺」就是馮和尚的排行。

如今誰不曉得,除州軍中,霍太尉之下,有五大元帥。

馮和尚號「江南大元帥」,位次在江北大元帥鄧健、江中大元帥杜肥之後,江西大元帥水進、江東大元帥馬駒之前。

揚州戰敗,他們這些士紳商賈上金陵賠罪,正需要倚仗的時候。

馮和尚這個揚州子弟,江南大元帥,就是他們最大的倚仗。

老者,也就是揚州商會會長馮百萬卻是吃了口茶道︰「不急,不急,先公後私,過後再去瞧老四就行……」

放回茶盞的時候,他不小心踫到桌角的干果盤,一顆紅棗掉了,從桌子上落到地上。

馮百萬見了,立時彎腰撿起,在袖口擦了擦,直接放進嘴里︰「今年雨水不足,棗子倒是甘甜!」

在座眾人,見怪不怪。

誰都曉得這位天下首富行事吝嗇得令人發指。

不說別的,就是他這件袖口都磨毛的衣裳,已經是他最體面的見客衣裳。

之前在揚州日常穿的,比這個還破舊,都是帶了補丁的。

馮百萬不僅待自己吝嗇,待家人也極小氣。

巨賈之家,誰家不是奴僕成群,馮家就只有幾戶世僕,平日里家事,大多是女卷親自操持。

只有一人例外。

那就是馮百萬的胞弟馮四爺。

不管是早年在寺廟休養時的供奉,還是馮和尚在亳州時的開銷,馮百萬都是極大方。

這般對比,不僅引得外人側目,也引得兄弟兒孫不滿。

馮和尚與其他兄弟佷兒都不親近,未嘗沒有被人嫉妒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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