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人是不可能買人的,可霍寶也不是鐵石心腸。
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對地上跪著這一家子卻是救命稻草。
他取了二兩銀子給老村正,道︰「這是我借給他們家的,不要利息,什麼時候日子緩口氣再讓他們還!」
老村正先是一愣,隨即接了銀子,嘆道︰「小爺心善!」
地上跪著那一家還迷糊,那小姑娘眼淚唰唰的落下來。
那漢子哆嗦著嘴,重重地磕頭。
骨肉生離,但凡有法子,誰會舍得?
霍寶瞥了那躲在人群後的少年一眼,上了馬車。
「便宜宋家了!」
「再沒想到還有這樣好事!」
「這小爺看著臉黑,行事卻善!」
「人家惱了,又不是話本子,好好的誰會隨意買人回去?」
馬車「 轆」、「 轆」走遠,將村民的閑話丟在後頭。
薛孝、水進都看著霍寶笑。
「還以為寶兄弟抹不開臉,收了那小丫頭呢!」水進笑道。
「多個丫頭又有甚了?你同五叔身邊也該有人侍候。」薛孝道。
「兩位哥哥,莫不是忘了咱們這回做甚來了?後頭還跟著眼線呢,就不怕了?」霍寶無奈道。
「不收就不收,你銀子都給了,怎麼還是‘借’?還離咱們那邊二百多里,還指望要回來不成?」水進道。
「哪有天下掉餡餅的好事?要是白給了,倒是害了他們。」
「……」
薛孝不贊成道︰「寶兄弟恁是心軟!」
倒是個會裝的,殺人不眨眼是他,人前跟老好人似的也是他。
水進卻是點頭道︰「還是你想的周全,白給可不是害了他們?且不說村里人會眼氣不平,就是他們自家,白得了好處,是未必是福。」
霍寶沒有說什麼,想著那耍聰明的少年。
又是打听又是探問的,按照李遠的說辭,就是車隊這里,少年也過來轉了幾圈。
要不是曉得他是老村正的孫子,李遠早就叫人拿下了。
那少年只是為了幫小伙伴找生路?還是另有打算?
一天趕路,中午用了干糧。
等到日暮,車隊就到了曲阿縣外。
雖說之前霍寶說了車隊不進城,可也沒有真的停駐荒郊野外,而是直接在城牆下空地停了。
霍寶想著昨天听到的流民劫掠之事,對李遠道︰「晚上注意戒備,要是遇敵能戰就戰,不能戰就跑,自保為先!」
「尊令!」李遠握著刀柄,挺著胸脯應道。
薛孝已經叫了兩個老伙計,帶三人進城。
「寶兄弟叫人不能戰就跑,前天怎麼不想著跑?倒是拼命的模樣!」薛孝好奇道
「前天城門關著,沒頭沒腦跑了,說不得被人‘甕中捉鱉’……腳店離城門近,能戰能撤!今天他們在城外,遇到百十號人應對還行,真要幾倍餓紅眼的流民湊上來,也沒必要舍命頂著。」霍寶解釋道。
「……」
一行人還是擇了城門附近的客棧住了。
兩間上房,一間普通房。
霍寶表現得再穩重,年歲在這里擺著,水進不放心讓他一人一間,就兩人一間上房,薛孝一間上房,兩個跟著跑腿的伙計一間普通房。
水進曉得霍寶的飯量,怕他又餓了,訂好房就招呼大家出去吃飯。
「茅山一半在長寧,一半在曲阿,曲阿有一道茅山老鵝,水大哥同寶兄弟一定要嘗一嘗。」薛孝推薦道︰「還有道水晶肴肉,是鎮江美食,比不得府城正宗,也可以試試。」
霍寶本就餓了,听得直吞口水,卻沒有著急吃飯,而是拿了兩個銀餅子遞給隨行伙計︰「買些鹵肉,些吃食給城外的人添菜!」
這銀餅子不是之前給老村正那種小的,一個足銀十兩,兩個就是二十兩。
那老伙計沒有立時接,而是望向薛孝。
「哪里用寶兄弟掏銀子?伙計們出來前從櫃上支了銀子,盡夠路上拋費!」薛孝忙道。
「‘親兄弟、明算賬’,一筆歸一筆。」霍寶堅持道。
薛孝沒法子,這才點頭讓老伙計接了,道︰「再添四十兩,算我同水大哥的。」
那老伙計聞言,接了銀子,卻是帶了遲疑︰「都買鹵肉?」
薛孝剛要點頭,霍寶道︰「按照一人半斤的量,再富裕幾斤!剩下的銀子,回頭再說!」
這里是富裕安逸的江南,物價與金陵不會差多少。
一兩銀子能買二、三十斤鹵肉,六十兩銀子都買鹵肉,最少也是一千來斤,且不說一個縣城能不能有那麼多鹵肉,就算有,外頭一百多號人也吃不完。
又是這般天氣,擱不住,買了就糟蹋了。
薛孝是薛彪器重的養子,看慣賬冊的,只是一時沒想到這茬。
待他反應過來,卻是發現不對,道︰「寶兄弟會術數?」
霍寶點頭︰「略懂!」
上輩子必修課,不懂才怪了。
薛孝訕笑兩聲,岔開話道︰「只盼著今天消消停停吃頓飯,別跟長寧縣似的,讓人吃不痛快。」
這霍家爺倆好像在下一局大棋!
又是兵書、又是術數,誰人家這樣教孩子?
這爺倆莫不是頭些年就預備造反了?
曲阿縣離長寧縣九十里,可景象大不相同,街上行人如織,叫賣聲聲。
街頭巷尾,偶爾乞丐,都是老弱病殘,沒有長寧縣里壯乞三五成群、滿街游蕩的情形。
買賣街兩側的鋪面,也是熱熱鬧鬧。
大的酒樓飯館,迎賓送客迎客的嗓子十分響亮。
往來賓客,臉上笑容也不似作偽。
「之前咱們曲陽縣城也這麼熱鬧!」水進唏噓道。
「本該如此!」薛孝道。
「這就是太平景象了,此地父母是個能吏!」霍寶贊道
「……」
薛孝、水進齊齊望向霍寶。
「呵呵,寶兄弟還真是憂國憂民!」
「跟誰學的這說話?听著跟老頭子的!天塌了高個兒的頂著,寶兄弟莫要操這閑心,還是尋館子吃飯要緊!」
霍寶瞥了眼皮笑肉不笑的薛孝,又看了眼模著肚子、鼻子抽動聞香味的水進,心中嘆息。
這兩人一個是商賈出身局限了眼界,一個是性子懶散遇事不愛動腦子。
別看兩人如今在造反陣營,怕是他們兩個心里根本就沒想過折騰出什麼,不過是隨波逐流、得過且過。
有薛孝推薦,三人進了最大的酒樓。
正是飯口,大堂做了八成。
霍寶的飯量在這里擺著,無心當眾「嘩眾取寵」,就要了包間。
薛孝之前提的「茅山老鵝」與「水晶肴肉」都要了雙份,還有地方美食「延陵鴨餃」、「茅西豆干」,小菜四道,糖醋蘿卜、蔥油蠶豆、涼拌芝麻葉、女敕焯黃花菜。
「茅山老鵝」是炖菜,一個陶瓷鍋,一份就是一只大鵝,三斤來重,兩個大鵝下來,肉菜真不少。
別的還罷,那到「茅西豆干」,倒是與後世的長沙臭豆腐略有相似,就是沒有辣椒調味,有些不足。
霍寶夾了一塊,一口一口,吃的是情懷。
薛孝、水進兩個看得直撇嘴,方才這道菜端上時就讓他們嫌棄一把。
不過霍寶吃的認真,如同美味,兩人看著眼饞,忍不住也伸了筷子。
薛孝咬了一點點,就一臉嫌棄放下了。
水進丟了一塊在口中,大嚼幾下,道︰「聞著臭,吃著還湊合,可也比不得肉香吶!」
霍寶也只是想起上輩子,嘗一塊就圓滿,筷子奔著炖老鵝去了。
薛孝被嘴里的臭味燻得惡心,沒了胃口,免費月復誹霍寶心歪,吃了不好吃的,非要糊弄大家跟著吃一口。
這就是心中想的多,看別人也就都是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