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古今中外的戰爭，將領都對潰兵非常警惕。
並非是因為這些人中可能混進奸細，奸細的事情其實很好解決。
而是因為潰兵對于士氣的打擊是不可估量的。士氣這種東西看不見模不著，虛無縹緲又確實存在。
大部分將領的做法就是將他們當做逃兵殺掉，又或者是將他們給隔離起來。
河內城的這些潰兵一逃進城就被收押起來。
但是阮登楷戰敗的消息還是在城內傳開。
這可是兩萬大軍啊。
阮登楷信誓旦旦地說要帶著這支大軍殺到桂林去。
可是剛剛走了才多久啊，就敗了，而且是敗得那麼徹底。
逃回來的潰軍只有幾百人啊，兩萬人就剩這麼點。
這下子城內徹底炸鍋了。
北門和西門不是空著嗎？
那就逃啊。
可是他們還沒逃出去呢，王素就帶兵殺過來了。
夜晚，西北風吹過河內城的牆頭。阮平安打了一個寒顫。太監的氣血不足，有些怕冷。
不過今天他冷，不是因為冷風，而是因為心境。
城外靜悄悄的，連一點煙火都沒有。敵人似乎消失不見了。
問題到底出在哪里呢？
阮平安意識到了危險，但他不知道危險從哪里來。
他讓人在城頭上加強巡邏。所有的民壯都不能下城休息。
甚至就連城外都點起了篝火。
他自己更是親自守在城牆上。
整個城頭上防守壓力最小的就是西城。
因為西城外的敵人剛剛趕到，還沒有來得及部署。
阮平安只在那里安排了一些民壯，少量的官軍實際上是負責看守那些民壯。
此時的西城城頭上靜悄悄的，民壯都靜靜地蹲在女牆後面休息。
官兵們則坐在一起喝酒吹牛。
這酒竟然還是一個民壯頭目孝敬的。
夜里的風這麼涼，喝點酒暖暖身子也沒啥，只要不喝醉了耽誤事情。
因為身邊都是民壯，這些平時沒啥地位的官軍似乎覺得自己的地位一下子拉高了，慢慢的優越感。
可是這些人喝著喝著就歪倒在地，不省人事。
這酒的勁兒也太大了吧。
「打開城門，迎接護衛軍進城，咱們加入華族，過好日子去……」民壯中，一個粗壯的漢子振臂一呼，周圍的漢子立刻站起來響應。
其實並非所有的民壯都被復興會控制，只是這些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阮登楷大敗的消息大家都知道，此時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
「吱嘎」一聲西門被打開。
臨時起義的民壯太多了，少數的官軍根本無法抵抗。
劉永福依然坐著自己的小隊長。
雖然他立了大功，但是也得等到戰後才會敘功。
更何況護衛軍根本就沒有什麼傷亡，並沒有的空位置給他。
他們支隊是最早趕到西門外的一支軍隊。
不過支隊司令並沒有安排他們挖掘戰壕，而是讓他們抓緊時間休息。
同時炊事班還幫大家做了一頓相對豐盛的晚餐。
他們擊敗了阮登楷的兩萬大軍繳獲了不少的物資。
越南人用牛和大象來馱運物資。戰斗的時候牛被炸死炸傷了不少，都做成了牛肉干帶著呢。
吃飽了喝足了，他們就在城外不遠處休息。
護衛軍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安南人會出城來攻擊他們。
只是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軍官一級一級傳下命令，讓各部集結，在西門外待命。
劉永福敏銳你察覺到了上級的安排。
他們連雲梯都沒有準備，又在城門外集結，這不就是準備直接進城嗎？
果然，城頭上傳來了廝殺的聲音。
沒過多久，上面就傳來了進城的命令。
整個支隊以中隊為單位，拍成了四列縱隊，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城中。
沒有遇到絲毫抵抗，那些安南的民壯還站在城門內側歡迎他們。
每個中隊都安排了一個向導，讓他們能夠準確地找到自己的目標。
河內城非常大，一點都不比此時的安南京城順化城小。
因此城內有很多戰略目標。
府庫、衙門、軍營都是要重點佔領的地方。
劉永福帶著自己的小隊跑在了最前面。他們奉命去佔領一座倉庫。
河內城中的街道布局與兩廣的一些城池非常相似。
劉永福感覺非常熟悉。他雖然年級不大，但是閱歷非常的豐富，去過不少的地方。
安南北部的小城鎮，他基本上都去過。河內顯然是他見過最大的。
他們轉過一個街道的拐角，突然撞見了一隊安南兵。
阮平安發現西城的變故之後立刻派兵前去支援。
勝捷軍的軍裝上半身是皮甲，里面是白色的袍服，看起來精神干練。
夜色昏暗，雙方都發現對方是敵人，但還是都愣了一下。
「砰砰砰……」護衛軍率先開槍，或者說是護衛軍的槍更快。
因為護衛軍使用的都是火帽槍，激發的速度更快。
對面的安南勝捷軍也開槍了。只是因為慢了半拍，前排的安南軍在倒下的瞬間，射空了這一槍。
但是後排的安南軍還是擊中了護衛軍。
劉永福這才感受到戰爭的殘酷。
他身邊的戰友瞬間倒下了好幾個人。
在子彈面前人人平等。
「殺！」劉永福確實是個福星，他明明站在最前面，卻沒有被敵人擊中。
這個時候是沒有時間再裝填子彈的。
劉永福大吼一聲，挺槍向前沖刺。
只是一個健步就沖到一名安南的人身前，刺刀插入對方的胸膛。
這個時候，護衛軍的一個新的優勢體現出來了。那就是護衛軍的火槍都是裝著刺刀的。
此時在火器相對落後的一些地方，燧發槍是沒有刺刀的。
就比如安南人，滿清的火槍也是如此。
安南人的火槍手有的將槍當做棍子使用，有的則抽出自己的腰刀。
但是護衛軍已經開始大殺四方。
劉永福發現這支軍裝整潔統一的安南人果然不同，他們戰斗配合非常嫻熟。
不愧是京營的部隊，而劉永福他們則大都只是訓練幾個月的新兵。
要不是仗著自己的武器先進，佔得了先機，而且劉永福他們是一個中隊，上百號人，而對方只有幾十人。
戰斗終于結束，劉永福所在的中隊付出了幾十人的傷亡，終于將對方全部消滅。
代價有些大，就連中隊長都受了重傷。
為了保證完成任務，中隊長用最後的力氣任命劉永福代理中隊長職務，帶領整個中隊剩下的士兵繼續前進，去完成任務。
雖然可以指揮整個中隊了，可是劉永福並不開心。
但是他知道，身為軍人，任務和使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帶著剩余的人終于趕到了那處府庫。
到了地方，這里還在被安南人控制。
一個胡子花白的安南人手中舉著火把，威脅劉永福他們不要上前，否則就將房子給燒了。
「老先生，你不要亂來啊，我們就在這里，你就是點著了房子，我們也能及時滅掉啊。」
劉永福這才看到，這里竟然是一座藏書樓。
他們要佔領的倉庫竟然是放書的。
「我已經在地上澆了煤油，你們是救不過來的。」
「你們還是去別處吧，這里是藏書的地方，不是金銀財寶。」看管藏書樓的官兒是個迂腐的老學究。
他還以為華族就是一幫匪軍呢。這些書籍要是落入華族的手中，豈不就是明珠暗投了？
因此老先生誓死也要捍衛這些書。
「那您就燒吧，我們華族在每座城市都建立圖書館，里面的書多的是。安南這樣的小地方能有什麼像樣的書籍呢，還不是都是從我們中土買過來的？」
劉永福早就看出那個老頭抓著火把的手在顫抖。
一個官員這麼大了還在看管圖書，肯定是一個是嗜書如命的人，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燒了自己心愛的書呢。
「好了，你可以坐在那里，不過我軍現在奉命接管這里，任何人不允許出入。」
很明顯，這個倉庫就剩下老頭一人，其他人早就跑光了。
而且劉永福根本就沒有聞到煤油的味道。
劉永福心想今天是沒有什麼功勞可立了，自己保護的竟然是一堆書。
但是他不知道，華族的學部因為這件事情專門向安南縱隊表示感謝。
因為這個書庫中竟然藏有很多漢唐時期流傳下來的孤本。
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清繳，護衛軍終于拿下了整個河內，不過這還沒有結束。
北圻的面積很大，從紅河平原向邊上延伸，平原很快就變成了山地。
向北是十萬大山，向西是後世安南與老撾之間的黃連山脈，向南是長山山脈。
紅河上游的一些府縣還在安南人的控制之下。
不過趙烈文並沒有下令主力部隊逆流而上，而是繼續兵分兩路，一路乘船南下河靜府，一路從陸路打過去。
那里是北圻和中圻在地理上的分界線，能夠成為地理上的分界線自然是因為兩者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地理隔離。
趙烈文準備從海陸繞道直接進攻並且佔領河靜府。
從而在那里擋住安南人從陸地上的反擊。
從而逼迫他們坐到談判桌上來。
董良可沒有那麼大的胃口一口吞下整個安南。
北圻的情況特殊，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華族，對華夏的認同感也比較強。
再往南，那里的安南人無論從人種還是文化上與華夏的差異都比較大。
一個人在確立目標的時候要符合自身的條件。
一個勢力同樣如此。
而華族的實力究竟如何，董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