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聞命把話說完,鄭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該說不該說的全都交待了個仔細。
賣給他消息的人,在道上有些名氣,人稱鵲吞。
荒野人信奉自然神,在他們的信仰里,死亡並非終點,而是生命升華的開始。
荒野人生于荒野,死于荒野,在他們的世界里,弱肉強食就是唯一生存法則。
沒有吃的,可以搶。沒有穿的,可以搶。沒有女人、沒有車,沒有裝備、沒有槍,這些統統都可以去搶。
搶得過就活,搶不過就死。
死在哪算哪,任由荒野上的飛禽走獸,啃食他們的尸體。
如果是病死、老死在自己的車上、帳篷里,還得由親人、同伴,將他們的尸首運去有飛禽走獸出沒的地方。
因為,自然神會賜予他們另一種生命形態。
被飛禽吃了,亡者就可以化作飛禽;被 獸吃了,就化作 獸。
不過,比起強大的戰力,他們更喜歡自由自在到處飛翔。
所以,荒野人崇拜海冬青、食猿凋,甚至以被這類 禽吃光血肉為無上榮耀。
而那個鵲吞,賣消息從來不收錢。
眾所周知,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鵲吞將消息‘送’給鄭化,收取他的一滴眉心血和二兩肉。
「降靈!」
談平飛驚愕道︰「鵲吞?這個名號,好像在哪听說過想不起來了。我很少跟黑市里的人打交道,沒想到黑市居然還有這種存在?!」
「怎麼說?」聞命在意念中問道。
「降靈咒是有名的歪門邪道,趕緊把這家伙處理掉,不然會惹上大麻煩。」
尸兄的語速極快,聞命當即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略微思索兩秒後,在意念里給阿紫發出指令。
常年刀口舌忝血的鄭化,極其敏銳地感受到對方露在外邊的那雙眼楮,目光突然變冷。
他轉身就想跑,然後,紫色霧氣卻先一步將他那本就已經很虛弱的魂體,完全籠罩。
「王八蛋,說話不算話」
聞命冷冷地看著鄭化︰「我什麼時候答應過會放了你?像你這種東西,又有什麼資格繼續存在在這世上。」
「草泥瑪,去死啊啊啊!」
鄭化的魂體越來越薄,這次他看的很清楚,在紫色霧氣的映襯下,代表了他自身魂體能量的灰黑之氣,悉數沁入那戴著面具的神秘人體內。
所以,吸走他魂力的不是巫覡之術,也不是什麼陣法,而是一個人。
礦燈光線映照的地面,分明投射著對方的影子。所以,那的的確確是個活生生的人。
可是,一個活人為什麼能吸收魂力?
不,不對。
「你、你是什麼,妖」
也不知道鄭化後面想說的是‘怪’還是‘魔’,魂力被抽干後,那薄如蟬翼的魂體被風一吹,徹底崩散。
聞命並沒讓阿紫將鄭化的魂體吞噬,故意激起鄭化的殺意,目的就是將其魂力全部吸收。他想看看一個實力差不多有八級水準的強化人,能點亮幾顆星辰。
結果,差強人意。
吸收完鄭化所有魂力後,先前那顆暗澹的星辰明顯亮了許多,由褐色轉變為明黃,看上去就像一顆小桔燈。
這顆星辰旁邊還有三顆星辰被點亮,但亮度非常微弱,好似電力不足的老式燈泡一般,隱約能看到類似瓦絲般的褐色光線緩緩流動。
聞命閉著眼,瞑想、觀內,‘看’著自己神池中的那片星河,默然無語。
這要全部點亮,得吸收多少魂力?
怕不是得發動一次世界大戰,才有可能令這片星河璀璨絢燦。
他搖了搖頭,正要睜開眼,眼前卻突然浮現出一幅畫面。
畫面很模湖,類似那種廉價投影儀投影出來的效果,畫質粗糙得像在看‘槍版’電影。
畫面里是個逼仄的空間,光線極暗,牆面凹凸不平,隱約還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滴水聲。
聞命判斷那應該是山洞、地下室,或者廢棄下水管道之類的地方。
到處堆滿了東西,沒有任何生活用品,唯一的光線是一盞青銅油燈,燈後的牆角坐著一個披著塊破舊黑毯的身影。
從輪廓看過去,肯定是個人。但那塊黑毯蓋在其頭頂,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更別提相貌、年齡,只能勉強判斷出其身形枯瘦、矮小。
披黑毯的人端著一只銅碗,碗里似乎是一塊肉。
聞命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鄭化的記憶片段。
那麼,此人應該就是取了鄭化一滴眉間血和二兩肉的降靈師。
對方此時正在施展降靈咒。
與想象中不同,對方並沒有像電視劇里那些跳大神的巫師,口中念念有詞地唱頌著什麼。
非常安靜,靜得能清楚听到對方將一只搗藥杵似的玩意,一點點碾碎血肉的滋滋聲。
一整塊肉碾成末後,那人伸出如干樹枝般的枯手,用長到卷起來的指甲,從旁邊一只髒兮兮的桶里挑出一些粉末,抖進碗里。
細細攪拌之後,那人站起身。
一開始還以為對方很矮小,但當其站起來,聞命就發現自己判斷出了。對方不是矮,而是比例失調。
其上半身與正常人差不多,但腰部以下卻出奇的長,兩根細竹竿似的腿,看上去就像踩了高蹺似的。
室內頂高有限,那人只得句僂著上半身,走到右邊拍了拍一只類似貔貅的獸型銅質擺件。
卻見,那擺件竟像是活過來似的,驀地睜開眼、張開嘴。
那人將碗里的血肉,一並倒進獸嘴里。
「好了,小子去吧。」
自稱老夫的人,聲音沙啞得跟吞了炭的向問天一樣。
「鵲吞大人可別忘了跟我的約定,那車趺絲你我三七開。到時候,您可得解開這降靈咒。」
這個聲音顯然是鄭化的。
聞命看到的是鄭化的視角,畫面里不會出現其本人。
那人沒再多說半個字,似乎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畫面到此結束,再無別的影像出現。
聞命睜開眼,看向埋著鄭化的墳包,心底快速分析起來。
之前收容陳老六的時候,並沒有出現這種‘意識畫面’。
那麼,是因為自己的神池發生變化,才觸發了窺見亡者生前記憶片段的能力。還是說鄭化是強化人,而陳老六是普通人,二者之間有著巨大差別,才出現不同狀況呢?
試試就知道了。
陳老六與鄭里等三人都是無修為、無強化、無特殊能力的三無人員,但那個黑衣殺手可是八級修行者。
如此想著,聞命轉身朝推車方向快步走去,邊走邊問道︰「降靈咒有什麼作用?」
「被施下降靈咒的人,死後魂靈歸施術者所有。」
尸兄很難得地沒有賣關子,非常痛快地回答。
聞命心中了然,鄭化之所以死了都不願意說出把消息賣給他的人,正是因為對方控制著他的魂靈。
相比之下,信奉自然神的荒野人,最畏懼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魂靈歸屬。
「降靈咒相當于是提前鎖定人的魂靈,人死後一天以內咒術啟動,魂靈就會不由自主地回到施術者那里。」
談平飛又補充了一句,聞命思索兩秒後,奇怪道︰「這麼說的話,降靈師也是可以控制人類靈魂的。可你之前不是說除拾骨人和巫覡之術,山海界已經沒有控魂類的傳承了嗎?」
「降靈師只能召回被施咒者的魂靈,並不能控制魂靈去做什麼。」
「那召回去有什麼用?」
談平飛語氣古怪道︰「喂吞靈獸。」
聞命驀地想到模湖畫面中,那只體型與貔貅十分相似的銅質擺件。
所以,那玩意其實不是擺件,而是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