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阮秀蓮無可奈何,只能和醫生說了決定手術。
只是這幾天醫院的手術室已經排滿了,便將陳嘉魚的手術時間安排在了三天後的六月二十六日。
醫生臨走時,蔡佳怡問了聲︰「醫生,手術的成功率高嗎?」
頓了下腳步,醫生隨即道,「請你們放心,我們會盡全力的。」
蔡佳怡不說話了。
……
……
醫院,手術室的紅燈亮著。
蔡佳怡坐在長椅上,手里捧著那個八音盒,忐忑而不安的等待著。
砰!
不知道怎麼的,八音盒從她的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蔡佳怡將它撿了起來,卻發現上面的小王子被摔斷了。
她一下子怔在那里。
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絲濃濃的不安感。
這時候,手術室的紅燈忽然熄滅了。
蔡佳怡抬頭朝手術室的門口望去。
幾名醫生出來了,接著,仍躺在病床上的陳嘉魚也被人推了出來。
他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他看起來真的只是像睡著了,只是那張臉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嘴唇慘白,明明高高大大的,此時卻顯得有些脆弱。
蔡佳怡將八音盒握在手中,從長椅上站了起來,眸子盯著醫生,「醫生,陳嘉魚他、他怎麼樣了?」
醫生取下了口罩,看著她,臉上露出一抹歉意。
「對不起……」
這三個字一出,她原本勉強懸起的心,陡然像是被人剪斷了線,直接往下方陰冷黑暗的深淵中墜了下去。
……
「啊!」
蔡佳怡 然的抬起頭,從趴在病床上的姿勢,變成了直身坐起。
她的心跳快速到了極限,瀕死之人般的急遽喘了幾大口氣,才注意到了窗外微明的晨曦,還有——正好好地躺在病房里,而不是手術室外的陳嘉魚。
心髒怦然一跳,再扭頭朝放八音盒的位置看去。
它也依舊是好好的。
女孩兒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房間里分明開著空調,可不知何時,她的後背都已經被冷汗給浸透了。
只是一個夢……
幸好,只是一個夢……
……
六月二十四日下午。
距離二十五日凌晨的高考分數正式公布,還有八個小時。
但此時,一些知名高校的招生組已經提前得到了各省區排名前列的學生名單和他們的聯系方式,搶學生的工作,已經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按照慣例,早在分數出來的前兩天,招生組的老師們就已經各自前往了任務目的地,並在酒店里等待著。
等分數一出來,他們就會第一時間直沖排名前幾的考生的家,而後各施手段,或懷柔,或利誘,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無論如何都要將學生給拉到自己這邊。
每個學校的目標也不一樣。
一般來說,各省排名前百的學生,絕大部分都會被最頂尖的清樺燕大收入囊中,而其他高校招生老師的目標,則是很自覺地下挪到了百名之後。
六月二十四日晚上十點四十五,距離高考分數正式公開還有兩小時又十五分鐘,但此刻,正在漢楚市的各大高校的招生組人員已經拿到了分數。
下一分鐘,所有的人都開始行動了!
「今年本省的理科狀元叫陳嘉魚,總分745,比全省第二名高出將近30分!太不可思議了,咦,他家的地址離聞老師住的酒店很近,還不到十五公里!」
燕京大學的招生組喜出望外。
這麼近的距離,一定能搶在清樺他們的前面!
那名叫做聞清澤的招生老師,立即按照地址,星夜疾馳而去。
半路上,撥打了對方資料中留下的手機號。
可惜,打了半天都無人接听。
半小時後,他終于來到了陳嘉魚家所在的小區,按照地址找到了陳嘉魚的家門前,伸手敲門。
門開了,露出了一張略顯疲憊的中年女人的臉。
聞清澤笑容滿臉,「你好,請問這里是陳嘉魚同學的家嗎?」
阮秀蓮點了點頭,問︰「你是?」
「我是燕京大學招生組的老師,我姓聞,聞一多的那個聞,剛才一直沒打通您的電話,所以才冒昧直接登門了。」
「電話?」
阮秀蓮怔了怔,表情暗然了下,「哦,可能是我兒子的號碼,他關機了。」
事實上,這段時間以來,陳嘉魚的電話就沒開過。
「陳嘉魚同學的高考考得很好,他在家嗎?我可以和他聊一聊關于報考意向的事情嗎?」
聞清澤說完,方才注意到,對方的臉上毫無喜色。
「不好意思啊聞老師,」阮秀蓮勉強的笑了一下︰「我兒子他……他前段時間就住院了。」
聞清澤一愕,「他住院了?是生了什麼病嗎?」
「是出了車禍……」
「車禍?」聞清澤嚇了一跳了,急忙問︰「嚴重嗎?」
阮秀蓮把陳嘉魚的情況說了一遍。
聞清澤的眉頭擰緊了,過了幾秒,他說,「大姐,孩子在哪個醫院,我想去看看他!」
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再做決定!
「啊?」
「走吧,大姐,你帶我去吧。」
阮秀蓮知道,對方不親眼看到陳嘉魚的情況,是不會死心的。
她嘆了口氣,「行。」
和陳玉藻交代了幾句後,她便與聞清澤一起出了小區。
恰好有一輛出租車駛過,聞清澤伸手攔下車,讓阮秀蓮坐在後排,自己則是坐進了副駕駛。
不遠處,一輛車正朝小區駛來。
車上坐著一男一女,亦是看到了這一幕。
男人先變了臉色,用力地錘了一下車門。
「不好,被燕大的老聞給搶先了。」
他本以為自己來得夠快了,沒想到還是落在了燕大的人的後面!
難道說,這次的省理科狀元要落到燕京大學的手里了?!
可惡!
這時,女人敏銳地發現了疑點︰「等等,和他一起的女人是誰?難道是陳嘉魚的媽媽?」
「應該是!」男人又皺起眉,「他們要去哪兒……」
女人雙眼一亮,「難道說,陳嘉魚現在不在家,他們是去見他?!」
男人贊同地點頭,「應該是這樣。」
「那還有機會!」女人連忙吩咐司機,「師傅,目的地變一下,直接跟上剛才的那輛出租車!」
幾分鐘後,出租車在漢楚市第二人民醫院的大門前停下了。
阮秀蓮和聞清澤一起下了車。
正要往住院部大樓的放下走,後面突然有人大聲喊了起來。
「大姐,等會兒!」
阮秀蓮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那一男一女三步並做兩步的直接沖到了阮秀蓮的面前,熱情殷切地道︰「您好您好,您是陳嘉魚同學的媽媽嗎?」
「對,你們又是……」
「我們是清樺大學的招生老師,我叫劉娜。」女人面帶微笑的介紹了自己。
「我叫魯彬。」魯彬伸出手,想和阮秀蓮握手。
聞清澤說,「大姐,我們還是先去看看陳嘉魚同學吧。」
「誒,好。」阮秀蓮歉意地朝魯彬點點頭,抬腳往前走。
魯彬和劉娜不放棄的跟在後面,邊走邊問。
「大姐,陳嘉魚同學是住院了嗎?」
「身體不舒服?」
阮秀蓮沒有回答,一直領著眾人來到了陳嘉魚的病房前,方才說︰「我兒子他就在這里。」
聞清澤抬手敲了敲門。
片刻後,一個漂亮的女孩將門打開了。
她眸子微微睜大,月兌口而出,「聞教授?」
眾人又是一愣。
聞清澤驚訝了︰「你認識我?」
蔡佳怡抿抿唇,並沒有回答,當年她在燕京大學時,上過對方的一門選修課,所以有些印象。
聞清澤無暇多想,連忙說,「我是來看看陳嘉魚同學的情況的。」
「請進。」蔡佳怡將門徹底的打開了。
一行四人一起走進了病房。
病床上的少年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即便他們進來了,依舊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掀開一下。
看著這一幕,魯彬和劉娜都愣了愣。
兩人轉頭問︰「大姐,陳嘉魚同學生的是什麼病?」
阮秀蓮忍著難過,將之前對聞清澤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
她說完後,沒有人開口。
一陣冰冷的靜默蔓延在充斥著消毒水味的空氣里。
魯彬和劉娜不禁面面相覷起來。
他們也不是第一年參加招生工作了,但像眼下這種情況,還真是前所未遇!
按照陳嘉魚母親的說法,陳嘉魚已經昏迷了半個多月還沒醒來,而對于他們,自然是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昏迷半個多月沒醒,意味著什麼。
這代表,陳嘉魚能自主清醒的機會頗為渺茫。
當然,對方也說了,預定在後天為他動手術。
但即便手術順利成功,他能不能醒,又什麼時候能醒,依然是一個未知數。
畢竟從高考分數出來,到志願填報截止,僅有短短的幾天時間。
時間一過,任天王老子下凡也報不上名了。
陳嘉魚是本省的理科狀元,是他們清樺要爭取的第一目標,如果做完手術,他能在志願填報期內及時醒來,且確定會報考清樺大學,那麼,他們當然願意為陳嘉魚一直保留這個名額。
但,萬一直到志願填報的最後一天,陳嘉魚也沒能醒來呢?或者說直到後面才醒來,卻不願意選擇他們清樺呢?又或者,會不會留下什麼有影響的後遺癥呢?
那這個名額不就白費了嗎?
要知道,對他們清樺大學來說,每一個名額都是極其有限且珍貴的,畢竟全省前百的那些高分學生,也同樣需要他們去爭取,他們少一個名額,別的學校就能搶走一個高分考生。
魯彬和劉娜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站在那里對視著,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猶豫斟酌。
聞清澤則是看著陳嘉魚,一言不發,陷入了沉思。
半晌後,他對阮秀蓮說︰「大姐,你等一會兒,我和學校打個電話,和他們商量點事兒。」
阮秀蓮點了點頭,「好的。」
而聞清澤的話也提醒了魯彬和劉娜,這種情況,自然要讓學校來拿主意。
「我們也去打個電話,您先稍等會兒。」
……
約莫兩分鐘後,魯彬和劉娜便回了病房。
看了眼神情低落的阮秀蓮,劉娜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大姐,陳嘉魚同學的遭遇……我們也很同情,這樣,如果陳嘉魚同學及時醒來了,我們很歡迎他報考我們清樺大學……」
後面的話,她沒有完全說出來,但其中的含義已經無需多言。
阮秀蓮點點頭︰「好的。」
「那我們先祝願他早日康復。」魯彬客氣的笑了一下。
「謝謝。」
魯彬和劉娜告了別,正轉身準備離開,聞清澤疾步回了病房。
「大姐,我和學校商量過了,」他大聲地說。
魯彬和劉娜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了頓。
阮秀蓮和蔡佳怡也一起看向了他。
「我們會立刻讓這邊安排救護車,幫你兒子轉到我們燕京大學的附屬醫院,再安排燕京最好的腦外科專家來替他完成手術!」
聞清澤的話敲打著眾人的耳膜,所有人的表情都驀然一變。
滿臉寫的全是不可置信。
「我說老聞,你要把他轉到你們學校的醫院去?」
「不行嗎?」聞清澤反問,「我們學校的醫院排第二的話,國內還有哪家醫院敢認第一?就算腦外科也是全國屈指一數的,如果去我們那里做手術的成功率肯定更高!」
阮秀蓮呆在了那里,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看著她的表情,聞清澤笑了笑,開口道,「大姐,您也別因為這事有什麼心理壓力,我們學校只是想盡可能的幫助陳嘉魚同學,讓他手術的成功率能更高一些。假如他醒了以後,另有心儀的學校,不想報我們燕京大學也沒事兒,好說。」
阮秀蓮的眼楮突然泛起了淚光,一迭聲地說︰「謝謝、謝謝……」
蔡佳怡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強忍著鼻子里傳來的酸澀,也說著「謝謝」。
這時候,聞清澤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接了個電話,然後對阮秀蓮和蔡佳怡說︰「救護車馬上就能安排妥當,你們趕緊收拾一下東西,兩個小時以後出發,連夜去燕京,那邊會有人接你們的。」
阮秀蓮忙道,「那我先回去一趟,叫上我女兒一起。」
蔡佳怡則是低聲說︰「我來收拾這里的。」
聞清澤說,「好,你們都抓緊時間,我去和醫院的負責人交接一下。」
聞清澤走了,魯彬和劉娜一起走了,阮秀蓮也回去了。
蔡佳怡留在病房里,在整理著她要帶走的東西。
她家就在燕京,很多東西不需要特地帶去,所以她只是把自己的一些日用品,還有那本小王子都整理起來,而後一樣樣地放進書包。
視線在病房里緩慢的移動著,最後,落在了放在櫃子上的那個八音盒上。
蔡佳怡走過去,伸手將它拿起來。
轉身的時候,不小心被旁邊的椅子絆了一下。
砰!
八音盒月兌手落地。
蔡佳怡嚇了一跳,趕忙彎下腰,伸手去撿。
下一秒,她眸光陡然的凝固了。
原本固定在那顆小星星上的小王子,腳底與星星表面相連接的位置,此刻直接斷成了兩截。
看著被摔斷的小王子,之前的那個夢,慢慢地自蔡佳怡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現實與夢境,在這一刻,仿佛重疊了起來。
蔡佳怡用顫抖的指尖,將斷掉的小王子和八音盒,慢慢地撿了起來。
她蹲在地上,一手握著八音盒,一手試圖將小王子再固定回去。
但試了半天,怎麼都不行。
看著手中斷掉的小王子,女孩的臉一點點的白了。
她不禁想,難道說,這是在預兆著什麼嗎?
這個念頭像是把刀,在她心里突然狠狠地扎了一個洞,又深又疼,讓她全身僅剩的生命力,都從這個洞中在快速流走。
兩行淚水流了下來,蔡佳怡蹲在那里,將八音盒抱在懷中,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摔壞掉……」
之前發生那麼多事,她都從未哭得這麼大聲,甚至可以說,除了最開始的時候,她都沒有怎麼哭出聲過。
她總是冷靜的,自控的。
因為她知道自己不能軟弱,要堅強的等著陳嘉魚醒過來。
可不知道為何,隨著這個八音盒的被摔壞,積攢了半個多月的傷心,像是也瞬間沖破了她自控力的極限。
于是,她委頓在地,控制不住的大哭出聲。
「嗚嗚嗚……」
病房中,回蕩著女孩兒不停痛哭的聲音。
突然,一個聲音低低的冒了出來。
「怎麼了……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