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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他日之範

平手汎秀在三河、遠江邊境之處的海岸邊上,渡過了跨年。

不能返鄉原本是令將士不滿的,但勝利的喜慶足以沖淡一切怨言。

勝利就意味著更顯的功名,更多的知行,更高的權力,更大的宅邸,更棒的衣食,更美的側室……意味著一切的一切。

能有錦繡前程作為補償的話,別說是東海道,就算讓人到北海道過年,大概也是樂此不疲的。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龍川合戰,平手•德川聯軍約二萬四千,對陣武田軍約一萬五千,以前者的取勝告終。

二俁城再次易主,甲信兵將倉皇逃回。

加上前面白鷹城和長筱城的克復,武田家在美濃、三河、遠江的勢力堪稱是連根拔起,只剩下幾個微不足道的小釘子了。

一系列的作戰當中,自馬場信房、山縣昌景以下,超過三十名武田家的足輕大將或有力國人戰歿,傷亡數千,潰散過萬。武田勝賴折返至躑躅崎館時,身邊可用之人已經不足千數。

如此規模精銳將士的損失,足以讓戰爭潛力下降不止一個檔次。

那些潰散的農兵,按道理講的話,大部分應該也能逃逸回到家鄉,不至于全軍覆沒。但是失去了組織結構以後,想要恢復總是需要費很大工夫的,特別是在武士階層遭到嚴重打擊的情況下。

德川家的情況同樣慘淡,陣亡比例甚至可能說不定比武田更高。織田家的人員損失要少一些不過其他方面的耗費也是很大的。

不過,對他們來講,「勝利」本身就是最大的收獲無疑。至少解決了以前選在脖子上晃來晃去的劍刃,居城不在處于敵方的直接威脅範圍之內了。

至于日後,能否徹底掌控住收復的地盤,乃至進一步對甲信發起反攻,則是各憑本事的。

然後平手汎秀這邊,從傷亡士兵的絕對數量來講,那倒不少,亦有數千之多。

所幸在于本錢足夠多,分攤來算便不足一提了。

親衛、旗本總計超過萬人的編制,折了約六百人。大和、河內、紀伊的征召兵,各有三百至八百不等的損失。其余諸從屬勢力的軍勢,少則百余,多則二三百而已。

對于偌大的近畿地區而言,遠遠不夠傷筋動骨的。

戰略的第一要務,不是任何奇策與勇力,而是國力。

當然文吏、謀臣和武將們的表現依然值得嘉獎。

其中的一些「嘉獎」甚至被好事者認為達到了影響未來天下格局的程度。

比如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石田三成,他對于補給的調配令人驚嘆,原本伊奈忠次、長束正家等人算出來要花費二十一萬貫的項目,最終由于效率的提高,實際只用了十九萬六千貫,節省的比例不大,不過足以令老奉行們面目羞愧又無話可說。

還有總大將身邊大紅人前田玄以,這個相貌滑稽可笑的中年和尚實際上是取下白鷹城、長筱城的幕後最大功臣,成為親信的速度如同一步登天。學識淵博,循循善誘,人情練達,洞徹人心,加上一種莫名的取信感,是無可取代的外交僧。

兩位新星如此閃耀,以至于連二代目的手筆都沒有引起太大關注了。平手義光正式指揮山城、南近江的數千軍勢參與了作戰。一批少年近侍奉命集體元服,得到提拔任命。

按職位高低依次是井伊秀直、岩成秀通、加藤嘉明、赤尾清長、平野長泰、戶田尊次、加藤清正。

總大將和二代目都關注了這份名單,里面大部分人是二者都認可的,也有少數不是,這是個未公開的私密過程。

預計之中,平手家內部直屬領地和軍隊的權力,將會在未來若干年內逐步開始交接。

而中納言中將大人,則要關注于與其他武家的溝通。

……

盡管並不是完全出于自身努力,織田信忠終究是收回了全部的失地。

並且以強硬態度,命令長期以來對岐阜城陽奉陰違,與甲斐方面暗通款曲的遠山氏搬遷到尾張,以菅屋長賴、前田利家為東美濃二郡代官,進行檢地,納入直轄。

在大雪封山之前,他一度通過苗木城侵入信濃,讓家臣們大肆燒殺劫掠,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此時,再令織田信忠屈身對平手汎秀施禮,口頭上宣布效忠——而不僅僅是效忠幕府——這個過程就沒那麼令尾美兩國的人憤怒了。

「主從易位」之事,畢竟還是過于敏感。

或者,可能依然有很多人憤怒,卻不敢,不方便說出來,也就夠了。

德川家康也恢復了三河全境和遠江大部的統治。遵循平手中納言中將的「寬仁之意」,未對奧平、管沼、天野等一眾牆頭草做出任何強制措施,只要求他們遞交人質,宣誓效忠即可。

然而東部的高天神城依然處于淪陷狀態。

奉命留守的是一直沒有真正受到信任的今川舊將岡部元信,以寡敵眾,孤立無援,但沒有任何怨言,立即開始整軍備戰,迅速構築起堅實的防線。

平手汎秀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這一小股「殘敵」。

德川家康倒是沒忘,親自帶了五千人前去,但見到守軍嚴陣以待,威風凜凜,不敢輕忽。又念及自軍已相當疲憊,于是沒有發起強攻,而是馬上派人聯系正在相模國中旅居的今川氏真,企圖用外交方案解決問題。

正好,他自己分量稍輕,不足讓北條氏政鄭重對待,勢必要向平手求助。

汎秀對此自然是非常樂見的,派了本多正信和前田玄以這一老一新去小田原城,以凸顯重視。

同時送去了與「關東管領」之職位相稱的禮儀用品。

由于岡部元信這跟硬釘子的存在,聯軍一時間難以平定遠江東境,更無法乘勝取駿河了。只能讓水軍沿海岸線前去襲擾一番,算是維持交戰狀態。

陸上的戰事,隨著新年的到來,就漸漸平息了。

這個時候,平手汎秀保持了言出必行的作風,確實把所有取得的地盤,交給了名義上的合法領主,德川家康與織田信忠二人,絲毫沒有展示出半點插手的意思。

有一些想法比較多的國人豪族企圖攀關系表忠誠,建立「越級」的通話渠道,卻被果斷拒絕,嚴厲批評了。

這展示了與其他大名盯著土地和財富不放的本質區別。

無知百姓們只知誰贏誰輸,不懂背後的勢力範圍變換。讀過一點書的人,會說「平手中納言中將大人雅量高潔,不同凡俗」。讀過更多書的才能明白,是「所求者實大,遠甚于一城一地」了。

自己出錢出力,完了不要回報,只是為了「恢復秩序」,為了「天下靜謐」。

如此的行止擔當,方可承載天下之重。

那麼問題來了,「天下之重」究竟可以帶來什麼好處呢?

這個問題真的是很難說,甚至一向早慧的平手義光都不太能完全想明白,嘗試向父親請教求助。

听到這個問題,中納言中將大人微微一笑,出示了兩封秘密信件。

一者來自織田轉送,署名是信濃木曾氏。

一者來自德川轉送,署名是甲斐穴山氏。

皆是言辭謙卑,態度曖昧。

而且隱隱約約之下,似乎講的並非「賣主求榮」之類勾當,而是整個勢力都要「棄暗投明」的意思。

平手義光見之恍然︰「看來,征伐武田之戰,將以始料未及的方式結束。」

平手汎秀則意味深長道︰「如何結束征伐武田之戰,此事關系緊要,因為這是首次。必須先有首次,後面的人,才能有對照的依據。」

對「首次」這個詞,義光一時難以理解。

汎秀詳細解釋道︰

織田可以得到寬待,因為舊誼太過復雜深厚,獨此一份。

三好是失去了中樞才被分化吸收。

德川、長宗我部一貫深明大義,自然不同。

松永、北終不服王化,而失其國,武田似又無此斗志。

山、京極更不必提。

荒木、三雲又是另一種態勢了。

現在眼前的「武田問題」,比上面所有,都要復雜得多。

寬嚴緩急的尺度,很可能成為「他日之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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