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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金崎撤退

「主公,上杉家真的來了嗎?實在不可思議……」

「不宣而戰,欺人太甚了!請讓屬下當先鋒,去跟狗賊決一死戰吧!」

「從越後繞到近江,走的還是飛驒小路,難道是早有預謀?」

大帳之中,上至重臣,下至偏將,全是亂糟糟急匆匆的樣子,從桶狹間合戰以來,織田家的軍議,就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混亂慌張的局面。

織田信長安詳淡定地在正中央的位置,一言不發,紋絲不動,也懶得阻止家臣們的議論,只用余光盯著門口。

等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信長才猛然起身,揮手道︰「肅靜!」

群臣立即不敢再吱聲,眼巴巴地瞧著總大將,指望他力挽狂瀾。

然後信長才對著門口那兩個不起眼的人問到︰「雅樂,新八,探听到的情報如何?」

被點到名的一人立即開口︰「根據淺井家從小谷城傳來的消息,上杉家一萬五千人,取道飛驒國,饒到北近江,其先鋒柿崎景家已經開始劫掠我家的糧隊。屬下與各地斥候緊急聯系之後,可以斷定的是,確實有上杉家大隊人馬從飛驒經過來到近江,只是具體數目暫不明朗,帶隊主將亦不知;我家這兩日也確有一些糧隊遭遇不測,凶手不能證實是否為上杉家。柴田大人所部前往攝津討賊後,我軍在近江就不剩一兵一卒了,故而以上諸事件,都難以確認詳情。」

眾臣紛紛豎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一句。可是越听下來,越是忐忑不安。

剛才的匯報,雖然頗有「暫不明朗」和「不能證實」之處,但總體上是傾向于肯定的。

這可是名震列國,號稱軍力天下第一的上杉謙信!

而且還是饒了後路,截斷了糧道!

柴田勝家的後隊若尚在,當可阻攔一二,可偏偏那批人已經去了攝津……算算時間現在說不定都開始與三好長逸接戰了!

聞言,織田信長面容冷冽,微微抿住嘴沉思片刻,又問到︰「自越後至近江,需經越中、飛驒,那兩國為何坐視上杉軍通過?」

被叫做「雅樂,新八」的兩名密探其中另一人開口答到︰「越中神保前年實際已向上杉降伏,此事世人已知。屬下最近又查明︰飛驒江馬名義歸屬武田,暗中卻勾連了上杉;越中椎名、飛驒姊小路表面與上杉敵對,然而這兩家今年年初上洛拜會過幕府之後,立場似乎有改觀;北陸一向宗原本敵視上杉,但本願寺顯如去年派了七里賴周前去擔任代官,此後一向宗也不再主動與上杉家對抗了……」

听到這里,織田信長抬頭望了一下天空,下了論斷︰「界町、比叡山暗助三好,幕府、一向宗勾連上杉。」

眾人心下了然。

界町雖然有今井宗久為首的一派歸順,但也有更多人對織田不滿的;比叡山面對強勢的統治者肯定也不會高興,更何況織田家以前還打過和尚們的秋風;幕府雖然受到挾制,沒法接見「越級上訪」,但人家正常來做新年拜會的你總不能時時刻刻都盯著;至于一向宗,那更是不用多提了,佔著富裕的地盤又不稱臣納貢,大家對他們都沒有好印象。

要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勢力,暗中幫助織田家的敵人,那實在是十分正常的。

然後信長又陷入閉目沉思的狀態,不再搭理人。

下面的重臣們當然是不免心焦,但也習慣了魔王大人這種做法,開始自發討論起來。

瀧川一益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不住地搖頭︰「鄙人實在難以想象,堂堂越後的統治者,為了虛無縹緲的緣由,派遣他的主力跨過飛驒國的山路,來打這樣一場與他利益毫無關系的合戰。私以為所謂的一萬五千大軍不過是虛張聲勢,我軍應該暫時原地警戒三日,派小股分隊探明情況,再做下一步打算。」

丹羽長秀立即表示不贊同︰「雖然不太合情理,但也未必全然不可能。越後軍素來以行動迅速,長驅直入聞名,我們若靜待三日,說不定就會被朝倉和上杉兩面包圍。上杉謙信此人,十年前就可以為了‘關東管領’的虛名一路殺到小田原城下,今日得了幕府密令,來支援朝倉,大概也並不稀奇。何況淺井家已經明言敵方有一萬五千人,他們佔據北近江多年,消息應當可信。所以我軍應當果斷後撤,先避免被夾擊才是。」

兩人互相都不能說服對方,反而同時看向了同僚中公認的第一智將。

池田恆興、蜂屋賴隆、堀秀政等人其實更著急,一個個腦袋上都快冒火了,但要麼不知道說啥好,要麼緊張到開不了口,要麼壓根就不敢說話。

平手汎秀思緒也是大亂,完全安定不下來,被兩人盯著,苦笑著答了一句︰「二位所言,各有道理。只是我想問一句︰若近江後路被斷,下一波輜重和補給無法運輸到前線,我軍糧食還可以支持幾天?」

「保持現在的供應,只剩十一天半。」村井貞勝面無表情地給出了答案。

听到答案的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下瀧川一益可無法堅持「先等待三天」的意見了。

不管是不是虛張聲勢,總歸是後方出了問題,糧食運不到前線,可怎麼打仗?

反倒是一直沉默的森可成插了一句︰「十一天也不算短了,況且還可以從敦賀港臨時購買,前方的朝倉軍膽氣已衰,不足為懼,給我五千人,就足以攔住。主公便可帶著剩下的人馬,與上杉決戰一番。」

嫡長子的意外戰死,似乎對森可成沖擊極大,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死戰報仇的想法,听不得撤退避讓的事。

但眾人顯然不能接受這個激進的想法。

平手汎秀不得不提示到︰「如果上杉軍出現的事情,被所有人知曉,而我軍又無法及時擊敗上杉返回京都,那麼畿內大小豪族會以為‘織田被上杉困在境外’,態度或許都會發生變化。乃至柴田大人討伐攝津亂軍的合戰,也可能出現臨陣倒戈的現象。朝廷的公卿們也可能覺得我家無力保障畿內安全,轉而號召別家大名上洛,至于幕府,將在這里面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就更難以想象了……私以為,我軍想要短期就擊敗上杉,難度還是很大的。」

其實是否說服某個同僚並不重要,就怕信長他老人家一時激情,想復刻當年桶狹間時的英姿,那可就不妙了。

不過,汎秀說的也確實是實情。

現在織田家雖然威勢極盛,可是並未建立相應的名分,必須時時刻刻保持著對京都的壓制,才得以維持霸權。

瀧川認為上杉軍不可能出現在背後,森可成說不管真假先正面拼一波再說……但采納他倆的建議,等于是在拿命賭博,萬一輸了可就……當年桶狹間敢賭,是因為自身本錢太少,不得不兵行險招。現在家大業大,還拿命去博就有點不理智了。何況丹羽長秀說得很有道理,淺井家作為近江地頭蛇,根基深厚黨羽眾多,他們既然說上杉家一萬五千人前來,應該不會與事實相差太遠。

森可成思索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不錯,我本人必須馬上出現在京都,才足以壓服人心。」此時信長方才睜開了眼楮,流露出斬釘截鐵的決然神情,「正好前幾天將琵琶湖水軍集結起來,我走水路先行一步,後續……」

說到這里,一向果敢無匹的魔王大人也面露猶疑之色。

既然打定主意通過水路撤離,那就一定需要斷後的人選。

而且會面臨朝倉與上杉的兩面壓力。

那可是越後的上杉!

一言以蔽之,就是九死一生。

眾人盡皆默然不語。

唯有方才黯淡了一會兒的森可成猛然抬頭︰「殿後之職,請交給屬下!我與那朝倉家的逆賊,還沒戰個痛快呢!」

沒等信長答話,瀧川附和道︰「既然上杉掀起反旗,丹羽大人的但馬,平手大人的和泉淡路,都有可能會有趁機作亂的人,急需回軍鎮壓。森大人的領地是最安全的,唯有他有余力斷後。在下鎮守的北伊勢也比較穩定,所以也適合擔當斷後人選。」

瀧川一益的行事風格,就是完全以整體上的利害來做判斷,毫不考慮感情因素。甚至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及。

至少表面上如此。

丹羽長秀卻對這種話感到十分不悅,無視了瀧川的話,徑自開口發言說︰「森大人一片赤誠,令人感佩。鄙人也就不與您爭搶斷後之職了,但我會是僅次于您,倒數第二個離開前線的。」

信長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果斷下令到︰「我先帶著三千旗本,坐船到京都穩定大局,三左擋住北面朝倉,五郎擋住南面上杉,余者由甚左統領,自湖西撤回畿內!」

三左即三左衛門,森可成的通字,五郎即五郎左衛門,丹羽長秀的通字,甚左即甚左衛門,平手汎秀的通字。

瀧川一益剛才的說法並沒有錯,丹羽長秀孤軍鎮守但馬,全靠他個人手腕支撐,如果在斷後中陣亡了,那麼生野銀山的擁有權很可能就會丟掉。相比之下,森可成、瀧川一益這種守備內線的將領,即使橫死,造成的影響力也小很多。

但信長並沒有完全用成敗得失來思考,而是慷慨應允了丹羽長秀的請戰要求。

理智固然重要,不過豪情也是不過或缺的!

這就是為什麼瀧川一益只是個智勇雙全但不得人心的將領,而信長縱然偶有暴虐不公也能引得四方豪杰歸心。

既然總大將下了決定,自然不會再有人爭論,眾家臣齊聲領命。

平手汎秀內心覺得坐船更穩妥,並不想帶著大軍走琵琶湖西岸。不過轉念想想,信長本人已經坐船去了,也就帶走了敵人的重心,那麼自己應該是比較安全的。

織田信長說出剛才的命令,也不由得長吁了一口氣,環視四周,神色嚴峻,沉聲道︰「此乃生死存亡之刻,請各位力同心。軍隊暫時交給甚左了便不需擔心,但五郎、三左……兩位務必要活著回來!若是情況險惡,就姑且投降,先保存有用之身,不要在乎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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