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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冬狩

「建議」對方攻略駿河的今川氏,這是禍水東引之計,有歷史作為參考,這條計策成功的可能性相當高。畢竟東美濃都是生產力低下的山區,哪里比得上商業發達又有金山的駿河國呢?此理明眼人皆知,根本無需解說。

不過放棄姻親盟友乃是大事,不可能在這種程度的外交層面上加以透露。更何況還包含著甲信內部的意見並不統一的情況,秋山信友雖然豪爽,卻不是沒有政治敏感的人。

昔日武田信玄流放其父篡取權位的時候,為了獲取廣泛的支持,一改其父的擅權之風,轉而給予了老臣們極大的尊重,這令他迅速穩定了當時的局勢。然而家臣們話語權過重的弊病也就此保留下來,若是主君強行要改變大政方針,恐怕會遭致不穩。

專斷獨行如魔王者,在遷居小牧山城的決定上,仍不免使用一些欺詐的「詭道」,更何況是別家呢?武田內部親近今川的並非少數,其繼承人甚至還是今川義元的女婿。

所以平手汎秀立即閉口不提此事,接著只是轉述織田家內部——尤其是信長本人對武田氏的敬仰之情,這並非信口胡謅,其中大部分只是事實略經夸張而已。

如此耽擱了三日,吹捧的詞匯已然用盡,于是不免聊到當今的局勢。

「越後的上杉彈正,雖然號稱軍勢無敵,不過數年仍是毫無寸進,想必會轉移到別的進攻方向上去吧?」汎秀做出對武田家周邊局勢十分了解的姿態。

「上杉彈正的確是不負‘越後之龍’的稱號,本家佔據優勢兵力鏖戰十年卻突然損兵折將,這才算是足夠的對手。」說到此人秋山信友臉上不乏崇敬之意,不過最後一句話卻不免露出一點驕矜來。上杉才算是足夠的對手,言下之意,織田似乎是不在話下了,這對尾張而言其實是個好消息。

只是不知道這是故意做出來的姿態,還是心防漸松。也許後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畢竟他也是個典型東國武士,在更加狡猾的對手面前,實在很難長期掩藏心機。

「依鄙人看來,上杉彈正應該會改道向西取越中、加賀,抑或南下討伐後北條氏。」汎秀依然自說自話,仿佛是完全無視了秋山輕視織田的態度。

「啊,不過關東的北條左京也不是易與之輩。」

「不錯,我看上杉氏還是西進才是上策。」

仗著數百年後的見識,知古人之事,議古人之非,雖然所言不無道理,卻也是當事人不可能听得進去的。

「監物大人,您對關東的局勢,真是了若指掌啊。」秋山意有所指。

「有天下最強的數家大名所在之地,實在不敢不多費點心思。尤其是武田氏,更是時刻擔心翻閱中山道攻打過來。」

「那看來您恐怕還要繼續擔心一段時間。」

「唉,東美濃皆是山地,輜重運輸不便,至多只能容納三五千士卒,實在不是用兵之地。」

接著平手汎秀狀似無意地又提了一句︰

「不過若是貴家有意的話,本家倒可以聯系松平氏,從東西兩側合力進攻駿河。」

竭力勸說對方攻打別的勢力,又是另一種示弱的方式。

「然而今川氏乃是武田的盟友啊,故而此舉不可取。」

秋山信友的態度儼然已經改變,但口風依然很緊。

汎秀微笑不語。

不管是引禍還是示弱都按照目前的認知表達出來,自己能夠做的也就是如此了,已經可以告辭了。

這個時候山區的天空卻開始飄雪了。

「若是雪勢大的話,恐怕又要在此耽擱一陣時日了。」汎秀不禁苦笑,他並沒有在這山寺里過年的打算。

「然而卻正是冬狩的好時機啊!」秋山倒是興趣盎然。

難道這家伙還沒成家麼……看他的樣子至少該有三十歲,不應該沒有娶妻啊。莫非是琴瑟失諧,才不想回家寧願在外面打獵?汎秀不乏惡意地猜想到。

……

大雪覆地,山野冷寂,毒蛇猛獸大多冬蟄,而雉雞野兔卻在白茫茫地地上留下鮮明的腳印,的確是冬狩的好時機。

秋山信友身背長弓,帶著幾個家臣和一個向導,快步走在前面,似乎已經心癢難耐。而後面跟著的平手汎秀多少顯得有些精神萎靡。淺野長吉那小子倒是有興致,可是也不敢破壞「氣氛」,井伊直虎依舊是冷峻地持刀侍立,仿佛周圍的一切與她並無關系。

至于宗乙和尚……「貧僧乃是戒律中人,豈可動殺生念?」就如此回絕了汎秀。 因為不是出來打仗,所以眾人並未穿著具足,一行十余人多是持著弓箭和脅差,不過想來在這與世隔絕的山林里,也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出身弓馬的階級,不可能不喜歡狩獵,馴養獵鷹是這個時代大名的群體**好,比如織田信長就對此近乎瘋狂地熱衷,居城中長期圈養著數十只鷹。平手汎秀對于這項流血的游戲一向興致不高——這在他人口中往往是「高雅」和「仁慈」的象征,然而實際原因是否如此就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一路上秋山信友既沒使用獵鷹獵犬,也沒讓士兵圍堵,只是憑借個人判斷追捕。即便如此也是屢屢彎弓搭箭,收獲三只山雞和一只野兔,于是愈發興致勃勃。而汎秀本不欲與之爭風,偶爾射出兩箭也是心不在焉,自然沒什麼準頭。不過轉悠了一路之後,發現附近十余里並無狼獾之類的猛獸,這才是讓人放心的事情。

這不僅是生性如此的問題,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代表外交策略。

就這麼一直晃蕩了好幾個時辰,又走到一片沒進去過的樹林。此時天色倒映著雪光還顯得很明亮,但是也明顯感覺到接近日落了。汎秀看了看前面猶未盡興的秋山,禁不住開口了︰

「伯耆守,若是到了夜間,恐怕要回去就沒有這麼方便了。另外很多林中野獸也是夜間出行的啊。」

「噢……」秋山信友轉過身,臉上閃過一絲鄙薄之色,「監物大人說得是。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早些回去……」

話音未落,一旁的林間突然傳出連續的顫動聲,而此刻並沒有北風。在場大都是在行伍打拼過多年的人,自然對這些風吹草動異常敏感。

接著是一陣類似喘氣的「哼哧」聲。

這是什麼?

秋山信友上前拔出刀撥開遮擋視線的樹枝。

隱約可以看到,有幾個灰黑色身影朝著這邊沖過來。大約是五尺長三尺高,體型健碩,四肢粗短但奔跑卻相當有力,再接近一點還能分辨出粗長的鬃毛,前端的拱鼻,以及兩顆向上翻起來的獠牙……這種生物一般被稱作野豬,在幾乎見不到老虎獅子的扶桑國,它們是山林中的一霸。

「有五只,拔刀列陣!」

秋山家的士兵立即扔下弓拿起短刀,站著前後交錯的鋸齒狀陣型。以獵殺雉兔的工具,很難對山豬的皮肉造成致命傷。

而平手汎秀的第一反應是︰「能夠生火嗎?」

那個在寺廟干活的向導卻已經嚇得渾身顫栗了︰「那個……大人,因為沒……沒有打算,在外面過夜,所以……」

吞吞吐吐的功夫,那群野獸已經靠近過來了,汎秀只能不去理會他,也轉身拔出佩刀來。

正常來講,山豬這種地域意識較強的生物一般不會主動出擊,除非它們饑餓到一定程度——而饑餓的野獸顯然更加可怕。

不過秋山家的近侍顯然也是訓練有素,無論戰術上還是個人武力上。

既然有人如此好心擋在前面,自己何妨表現得更怕死一點呢?汎秀叫那幾個侍衛上去幫忙,自己並未拔刀,只是隔著十幾米,嘗試用弓箭狙擊這些禽獸的面門部位。

然而才剛剛拉滿弓,正前方那個秋山家士兵突然一腳踩到蓬松的雪堆上摔倒在地,留下的空子卻正好讓一只野豬沖了過來。

這丫的不是故意的吧?

汎秀立即扔掉弓,蜷縮起身子,左臂伸出去擋在胸前,右手拔刀。

最多被你咬到這只胳膊罷了!

「殿下當心!」

一聲嬌喝,右側的姬武士幾乎是平著揮刀撲倒過來,擋在汎秀身前。

長刀插進厚厚的皮毛里面,而她的肩膀也被撕咬出一條狹長的傷口,頓時血流如注。井伊直虎卻只是發生一聲輕輕的悶哼。

來不及半點猶豫,汎秀大喝一聲,借勢而起,身子舒展開,全身力集中于一點,將脅差直著刺入那畜生的雙目之間,一尺五寸的刀刃,有半數入肉。

一聲慘叫,野豬掙扎幾下漸漸沒了聲息。

轉過身來,姬武士似乎在試圖捂住傷口,然而右臂完全不能行動。

汎秀撲上前,先解下腰帶纏住傷口,而後抱起她的腰。

「伯耆守,看來鄙人只能告退了。」即使這時,汎秀也沒忘了淡定地施了一禮。

「噢,正當如此,監物殿請先回去吧!」

至于懷中女子表達出來的一點抗拒,顯而易見被忽略了,汎秀對那個向導問了方向,也不等他帶路,便飛奔而去。

幸而狩獵的方向是圍著山寺打轉,直線距離並不遠,林間也沒什麼難分辨的歧途。

秋山信友揮刀把最後一只野獸砍倒,而後看著汎秀急匆匆的步伐,嘴邊浮現出詭異的一笑——這大概是對方幾天以來第一次表現出慌亂的一面來。

……

「和尚,有傷藥嗎?」

「有是有,不過……」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難道還猶豫什麼?」

「我們臨濟宗是清修之派,寺里沒女眷的,你的姬武士又傷在那種地方……」

「把傷藥給我就行了。」

「噢?噢……原來如此,子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你這賊僧也不怕入了拔舌地獄?」

「阿彌陀佛,佛祖仁厚,不會責怪我的。」

虎哉宗乙取了傷藥,放在汎秀手上,後者卻沒心思跟他戲謔,轉身進了屋子。

……

「殿下……不要……」

「事急從權,也就不要多想了」

「啊!」

「你忍著點疼……」

女子的申吟,惹得屋子外的小沙彌听得心癢。宗乙和尚見了,一巴掌拍在小和尚的光頭上,也未見怒,只是輕輕搖頭,轉身念著佛偈而去,頗有高僧氣度。

「師叔祖,我錯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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