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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解密(一)

次日晨起,便與增田長盛一道返回志賀城。增田仁右衛門此前不過是個流浪的孤兒,自然是無法購置馬匹的。汎秀倒也不急,只牽著馬一同步行。

以前的汎秀,雖然自以為是清心寡欲,但見了未來的名人,如今卻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還是難免會動招攬的心思。服部小平太正是如此。增田長盛是個著名的奉行,如果能夠收錄他為屬下,日後在這一方面就足以省心了。

然而昨日從信長那里得知了那個驚駭的消息,一心只思索著如何探尋真相,對旁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

增田仁右衛門,雖然並不像是學過詩書的樣子,然而自幼流落,見識廣博,察言觀色,自然不在話下。

尾張的清秋涼爽宜人,半日的步程,也並不顯得漫長,行至午時,終于見到了志賀城。

「大哥,我回來了。」

推門進了城,所見的除了長兄久秀之外,卻還有另外一人。

「殿下!」

服部小平太撐著纏滿紗布的左臂,伏來施禮,又露出背部大片的傷痕。

「快免禮吧!」

汎秀頓時忘卻原先的心事。

雖然已經初陣過,但並沒有真正歷經血腥戰場,心態與這個時代的武士相比,還是要脆弱許多。

「小平太不是回鄉了麼?怎麼會傷成這樣?」汎秀上下打量著他的傷勢,眉關緊鎖。

「今天清晨的時候,就發現小平太杵著槍站在門口,快要昏迷的樣子。」久秀的神情,也是毫不輕松。

「臣……尚能夠持槍呢……」小平太勉強笑笑。

「比起這個我跟關心凶手的身份,即使是有什麼宿仇也不必隱瞞。」汎秀沉聲說道,「平手家雖然不是什麼望族,但在尾張一地,卻也不是人人都敢惹的。」

小平太怔了一怔,低下頭去。

「屬下出身津島,家父乃是服部家支族。」

汎秀點點頭,沒有去打斷他。

「津島服部當主倒行逆施,信仰邪宗,想必殿下亦是知曉的。」

邪宗?沒記錯的話,津島服部是一向宗的信徒吧?難道小平太父子之所以出奔就是因為……

「家父曾說,唯有禪門才是佛途正理,一向宗妄借佛名蠱惑人心,于己則廢除清規戒律,于人則廣撒戰禍,乃是邪教異說,服部家貪圖小利而親近之,終屬取禍之道。」

「令尊倒是見識不凡。」汎秀安慰了一句,心里大致理清了思路。禪門宗派一般只在公卿和中上級武士中流傳,而淨土宗和日蓮宗在下層人群中影響甚廣,如此看來,小平太的父親,想來應該是有些文氣的。

那麼這次的傷勢,想必也是回鄉祭拜先祖的時候,與那些同族一言不和起了沖突。

小平太突然又支起身子,拜了一拜。

「殿下,請救救舍弟吧!」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汎秀連忙扶起小平太。

小平太見到汎秀的身形,微微松了口氣,方才將來龍去脈道來。

「舍弟小藤太,亦隨臣下返鄉,卻遇到了一向宗的邪徒,出言辱及先父,一怒之下……」

「械斗卻輸給了對方,那麼你跑到志賀城來就是求救的?」汎秀微微皺起眉。

「我們兄弟,已經是舉目無親了。」

小平太心下忐忑不已。汎秀雖然說要收錄他作家臣,但那不過是數月前隨口的一句話而已,隨時可以再收回來。

「小藤太……是吧,那麼他現在在哪里呢?」

「應該是在津島服部家關押著!」

汎秀點點頭。後世的印象,一向宗是個屢次發動叛亂的教派,所以潛意識里,就把他們與宗教裁判所之類的恐怖組織聯系在一起。

那麼……

「津島服部家……與我們平手家倒是沒什麼交情啊。」久秀臉上有些為難。

「不過……他們總不敢得罪織田家吧。」汎秀接口道。

「你是說……」

「我即刻就去清州求殿下的手書,總不能看著小平太的弟弟被殺掉吧!」

汎秀的語氣,是理所當然的樣子,來自和平時代的靈魂,對生命的看重,自然不是戰亂之時可以比的。

「殿下……」小平太又要掙扎著下拜。

「盡管放心好了。」汎秀阻止了對方,隨即起身。

「津島可不是太平的地方,帶上幾個人一起出去吧?」久秀抬頭望著弟弟,補充道。

「那麼就有勞大哥安排了。」汎秀轉過身,正好看到一直靜靜端坐一邊的增田仁右衛門。

「對了,這個是增田仁右衛門……」

匆匆解釋幾句,就出門去了。

跨上秀江,徑直往清州而去。

通報過後,匆匆跑進城內,向信長稟明來意。

信長並沒有立即回話,只是一直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那件事情,可有去查過?」

「……」

汎秀無言以對,事實上,看到小平太的傷勢之後,他就暫時忘卻了那件「正事」。

「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楚,還算是合格的武士嗎?」信長的聲音提高了幾度。

人命關天,可以說是「輕」和「緩」嗎?汎秀如是想,面上卻只是俯首認罪的樣子。

半響之後,信長扔下一張狀紙。

「拿去吧!平手家的家臣,也能算是織田家的人,若是隨便被這種小豪族抓起來殺掉,的確是太有失顏面了。」

「謝殿下……」

「不過,別忘了正經的事情!」

汎秀原地拜了一拜,轉身退出去。

津島的路程要更遠一些,秀江倒是腳力不凡,那幾個跟班卻是連人代馬疲憊不堪。

一向宗雖然發展迅速,但面對織田家的使者,還是不敢輕忽,沒有費太多口舌,小藤太就被拉了出來,只有幾個沒資格說話的年輕人,猶自不平,眼帶憤懣,恐怕是些狂信徒,連帶著汎秀一起恨上了。

面前這個人看上去不過只有十一二歲,相貌類似其兄,身形卻要小上幾號,身上的傷痕,倒是比小平太要少多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汎秀也懶得解釋,只把他帶了出去。

取馬的時候,也只盼著早早離去,絲毫沒注意到旁人艷羨的目光。

「老爺這匹馬,這……就真是神馬啊!」馬廄的小廝,居然也一時忘了把韁繩交到汎秀身上。

眉頭一皺,正要發火,看到對方衣不蔽體的樣子,才吸了一口氣,堪堪忍住。

看來……已經逐漸被這個時代同化了啊。

「你以前就見過我的馬?」

汎秀盡量放輕聲調,奪過韁繩。

小廝似乎也察覺到這個武士並不似別的「老爺」那麼凶惡,居然一時間話多了起來。

「小人……以前在界町的老板是販馬的,的確見過這匹馬!」

「噢?」汎秀有了些興趣。

「那些南蠻人,開價是要五百貫的,談了半天,才說成三百五十貫。三百五十貫的馬啊……」

「你確信是這已匹馬沒錯?」汎秀面生疑色。

「這種神馬一輩子也只能也只能見一次啊,怎麼會錯呢?」小廝得意忘形之下,抬頭觸到汎秀的目光,又嚇得低下頭。

「也許……應該不會錯吧。」聲音突然變得戰戰兢兢。

汎秀沉默不語,撒下幾文賞錢,跨馬而去。

三百五十貫,而且只是進貨的價格,那麼出售的數字,恐怕會達到四五百貫吧!

原本以為,這份禮物大概要抵上三五十貫,即使這樣已經很難還清人情了。如今居然是十倍的價值。

如果說信長的照顧是因為愧疚,那麼,柴田勝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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