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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落日余暉灑下光芒,把青山,草甸染成金黃色。

各家各戶煙囪冒出鳥鳥炊煙。

村口柿子樹下。

滿地煙頭。

一群閑漢準備起身回家吃飯。

李紅兵苦著臉,按住身旁的李紅旗,「天還早,再聊會,剛扯到那了,三顧茅廬是吧!」

紅旗嘴角抽了下,苦著臉,「哥,三顧茅廬都扯了六回,再扯諸葛亮也受不了,我要回家吃飯。」

坐在一旁秀才也抿了抿干枯的嘴巴,「紅兵哥,七擒孟獲你也扯了五回,孟獲來回被諸葛亮抓了三十多次。」

「還有關羽刮骨療傷,也七八回,實在不行讓華佗直接把關羽胳膊剁了。」

李紅兵訕訕的掏出包華子,散給閑漢們,「吃煙,吃煙。」

看著遞來的煙,李紅旗喉嚨翻起一股嘔意。

再好的煙也不能逮著死抽,一根接一根,煙不累,嘴都累了。

「哥,說實話,是不是把家里婆娘得罪了?」

「你咋知道的?」李紅兵一愣。

李紅旗嘿嘿竊笑,指了指對面的二柱。

「喏,前些日子他把婆娘惹惱,拉著我們在村口扯了半宿,跟你一個求樣」

二柱抬起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呵呵笑。

然而李紅旗馬上一臉猥瑣問道。

「紅兵哥,你得罪那個婆娘,是山杏姐,還是崔老師,為啥啊!是晚上沒分好床,還是干活不賣力。」

提到這個,周圍一圈老爺們也不餓,也不渴了,眼中閃爍羨慕與興奮的,齊刷刷望向李紅兵。

女人和床笫,永遠都是男人最熱衷的話題,尤其是在農村,不僅語言肆無忌憚,甚至有些還敢付之行動。

早年間每到夏天,那時候天熱不用燒水洗澡,村里人一般都會去溪水河洗。

男人分一個河灣,女人分一個河灣,雙方相隔很遠。

不過到了晚上,男人在河灣洗澡是越洗人越少,尤其是那些血氣方剛的後生,下河沒一會就不見蹤影。

後來在河灣洗澡的女人發現有人偷看,一嗓子嚎過去,草窩里能跑出上十個光 爺們。

再後來偷看的人越來越多,從村長到隊長一個個被女人們罵的狗血淋頭,村委會一發狠,組織民兵隊巡邏,就這還有後生敢冒著游街罵名,繼續頂風作桉。

直到當年抓住幾個典型,送了花生米,才遏制住這個行為。

李紅兵沒有搭理李紅旗,反而笑呵呵詢問村里人是怎麼說的。

秀才搶著說道,「啥一三五歸山杏姐,二四六歸崔老師。」

「那星期天呢?」李紅兵好奇。

眾人異口同聲。

「一起唄。」

沃尼瑪!

謠言都傳到這份上了!

難怪崔姐要搬出老宅。

誰听誰不迷湖。

李紅兵無語的伸手拍了秀才腦袋一下,「別幾把听老娘們瞎說,我跟崔老師啥事都沒有。」

李紅旗揮揮手,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模樣。

「嗨,這有啥的,有本事的人才找倆老婆,你看十里鋪的羅麻子,把山里的豬倒騰到市里賣,幾年就成萬元戶,家里娶一個,外面還養一個,誰說閑話。」

他這一開口,仿佛打開了林區不為人知,但有人人皆知的內幕。

「可不是,就給咱們村蓋學校的趙富,他也倆婆娘,听說還住在一起,嘖嘖嘖,前幾天來村里,人瘦了一圈,田多牛也受不了。」

「還有二道灣懷順,賣石頭發了家,城里養一個,家里養一個,誰不知道。」

「劉家溝也有幾個,人家婆娘的願意,誰管。」

「紅兵叔就是臉薄,咱村誰不知道你跟山杏,崔老師是三口子。」

「就是,找倆婆娘那是紅兵叔有本事,你看看紅旗、秀才、建軍,沒本事也沒錢,到現在還找不到婆娘。」

「哎哎哎!!扯我干啥,我是沒錢娶婆娘,勝利娶了婆娘還不是照樣跑了。」

「你個驢曰的,找打。」

「你還真下手啊,我掏」

「哎幼!」

七八個閑漢跟小孩一樣,打成一團,卻沒發現李紅兵惆悵的走向草甸。

噠噠噠!

黑風吃飽喝足,跑到李紅兵身旁停下,大腦袋往李紅兵臉上蹭。

回吧!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李紅兵嘆口氣,翻身上馬,正準備往家走,忽然想起什麼,騎馬朝北坡奔去。

那麼大個馬蜂窩,能摘出上十斤蜂仁,就這麼丟到太浪費了。

拿回去也算安慰獎。

提著馬蜂窩一路小跑,回到老宅。

李紅兵心虛的站在門口徘回不進,如果女兒告訴山杏是自己帶頭去捅的蜂窩,就山杏那執拗、倔強的性子,自己絕對不落好,更何況還有崔姐在旁邊戳火。

嘩啦!

院門打開一道縫。

大花和小白低著頭,偷模的走出門,抬頭看到李紅兵,不像平時那樣親熱,輕輕嗚嗚幾聲跑進草甸。

我去。

這是動物發現危險逃跑本能,看來家里是硝煙彌漫。

鼓起勇氣。

李紅兵推門而入,望著石板路盡頭的堂屋,心里制不住往下沉。

「太爺。」瞎子走出菜園,接過李紅兵手里的馬蜂窩,低聲快說,「杏兒嬸都知道了。」

果然。

豁牙小叛徒出賣了親爹。

李紅兵無語,把葫蘆包交給瞎子,讓他把蜂仁取出來。

硬著頭皮繼續朝院子走。

就在這時,老橡樹上飄起一首感人至深的歌曲。

「浪奔,浪流。」

「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世間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麻蛋!

那倆死鸚鵡又抽什麼瘋。

搞的老子心驚膽戰。

李紅兵用感知讓倆傻鳥閉上鳥嘴。

面若冰霜的山杏和崔姐坐在老橡樹,還有眉心腫著大包,偷偷做鬼臉的豁牙小叛徒。

二堂會審啊!

李紅兵露出謙卑笑容,「幼,這是干嘛,等我回來啊。妮兒,過來讓爸爸看看傷口,還疼不疼。」

安娜听到爸爸呼喚,扭動身子想要下地,不過被山杏牢牢按在懷里,美眸似生氣又似無奈。

「你們這是干嘛,搞得怪嚇人,飯做好沒有,我餓了!」李紅兵揉揉肚子,裝作很餓的模樣。

听到李紅兵餓了,山杏正要起身,又被崔姐拽回座位上。

突然,崔姐積壓的怒火如火山般爆發。

作為一名有二十多年的代課老師,執教生涯中從來沒有發生這麼嚴重的事。

整個班學生,一鍋端,沒一個拉下。

從安娜口中得知,是李紅兵把同學留在原地,自己跑去捅馬蜂窩,最後還合伙騙自己。

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太讓人生氣了。

「說,今天到底是誰帶學生去捅蜂窩。」

李紅兵做著最後的抵抗,「是鐵蛋和癩頭捅的蜂窩,跟我沒關系,我當時在」

「在拉屎是吧,去北坡老林子里找馬蜂窩拉屎,你拉樹上了?還讓孩子們幫你說謊。」

崔姐滿臉緋紅,一直紅到發根。

我!

李紅兵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雖說是鐵蛋和癩頭自己去捅的蜜蜂窩,可事情確實因自己而起,要是不提捅馬蜂窩的,就不會發生後面一連串的事情。

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掩蓋,謊言最終還是會被揭穿。

有錯就要人,挨打要立正。

李紅兵站起身,誠懇說道。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帶孩子們去危險地方,也不該讓孩子們騙人,更不該騙你,給安娜做了壞榜樣。」

听到李紅兵主動認錯,崔姐怒火散去大半。

冷哼一聲。

「自己想辦法補救。」

說完拉著山杏走進房間,倒是安娜怯怯的走到李紅兵身邊,肉都都小臉上帶著惶恐。

「趴趴,安娜做錯了,不該告訴崔老師是趴趴帶我們去捅馬蜂窩。」

李紅兵俯身抱起女兒,親昵說道,「你做的對,是爸爸做錯了,不應該撒謊騙人,我們要做誠實的人。」

安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太陽落山,黑夜登場。

李紅兵整理出十幾份慰問品,里面有一條臘肉,二十枚雞蛋,一包蜂仁,還有封百元紅包。

禮品架在黑風背上。

「趴趴,我也想去。」安娜抱住李紅兵大腿,撒嬌道。

「走!」

反正晚上也沒給自己留飯,還不如去村里混一頓。

李紅兵抱起女兒,放在馬背上,牽著黑風走出老宅。

房間把窗戶偷偷打開一條縫,屋里兩個女人,目送父女倆離去。

「姐,紅兵哥還沒吃飯呢!」山杏一臉擔憂。

崔姐用手指定了山杏一下,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啊!不好好收拾他一回,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這回要好好治她,我可跟你說好,三天不準給他做飯,洗衣服。」

「三天,這麼久!」山杏心軟道。

崔姐一錘定音,「就這麼定,听我的沒錯。」

第一家,是小不點家。

小不點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在草溝村跟著爺爺一起生活。

李紅兵登門拜訪,拿出禮物和紅包時,海根叔說啥都不收。

誰家孩子沒被蜂子蟄過,收禮就太那個啥了。

推讓幾次,最後還是在李紅兵軟磨硬泡中收下東西。

其他孩子家也都是這樣。

最後是鐵蛋家,鐵蛋爺爺笑呵呵的收下禮物,把眼腫嘴腫的鐵蛋從屋里薅出來,一巴掌忽在孫子腦袋上。

「下回啥時候再去捅蜂包,可記得把鐵蛋叫上,記得老母荒那邊馬蜂多。」

這個。

爺賣崽田心不慌啊!

孫子被蟄成這樣,竟然還讓去,心不是一般大,難怪鐵蛋整天沒個正形,是遺傳造的孽啊。

李紅兵帶著女兒敗退。

在大奎家混了一頓飯,父女倆回到家里,山杏和崔姐房門緊閉,悻悻的鑽進屋里休息。

翌日清晨。

一道黑影從老宅屋頂低空快速掠過,後面緊跟著一個小影子,賣力的拍打翅膀追趕。

大白鳳頭鸚鵡難得沒有打鳴,跟黃麻雞躲在雞棚里一邊瑟瑟發抖,一邊罵罵咧咧。

要命了,那家伙會飛了。

以後日子難熬。

沒有鸚鵡打鳴,宅子里的人反而有些不適應。

睡夢中的李紅兵感覺有東西在身上壓來壓去。

睜開眼見到女兒在床上跟公主打鬧。

「別鬧了,我這把老骨頭遲早被你倆壓散架。」

安娜見李紅兵醒了,嘻嘻哈哈鑽進被窩里,抱著李紅兵在臉上吧唧親一口。

「趴趴才不老。」

「小機靈鬼,無事獻殷勤,說吧,又想干嘛?」

安娜湊到李紅兵耳邊,神神秘秘說道。

「趴趴,安娜想跟爸爸一樣給人治病。」

刷!

李紅兵眼楮一亮。

原本打算隨緣,不強求女兒學醫,反正自己還年輕,等找到合適的繼承人,再把李家醫術傳下去,如果實在踫不到,那也是天意如此。

想不到喜鵲枝頭叫,女兒竟然會主動提出學醫。

李紅兵坐起身,神情嚴肅的看著女兒。

「決定了?學醫很苦的,要看很多很多書,要爬很高很高的山,有時候還會踫到蛇,馬蜂、蜈蚣、大老虎。」

安娜猶豫片刻,小臉堅決的點點頭。

「我不怕,我想學醫,跟趴趴一樣給人治病,去幫助人。」

「好!爸爸教你。」李紅兵臉上洋溢欣慰笑容,抱起女兒,「爸爸會把所有醫術都交給你,以後你就是小李大夫。」

難得早上李紅兵沒有晨練。

一頭帶著安娜扎進書房。

他的反常舉動,引得山杏不解,以為是昨晚讓紅兵不高興了,忐忑不安的守在堂屋門口,就連崔姐也開始審視昨晚是不是做的太過分。

更別提瞎子和傻娃,兩人一邊干活,一邊偷偷向書房張望。

「哈哈,安娜真棒。」

一陣爽朗笑聲從二樓書房里傳出。

緊接著腳步聲響起。

李紅兵抱著厚厚幾本醫書走出來,後面跟著甜甜笑容的安娜。

「紅兵哥…我…」

山杏剛開口,就被迫不及待想要分享喜悅的李紅兵打斷。

「杏兒,安娜想要學醫,老李家醫術有傳人了,快燒兩個菜,我要喝一杯。」

山杏先是愣了一下,馬上替李紅兵開心起來,畢竟李家醫術在林區是有目共睹的,安娜願意學醫也算是子承父業,老李家更是後繼有人了。

至于崔姐說三天不準做飯,昨晚就被拋在腦後。

「我現在就去做。」

崔姐撇撇嘴,「大早上的喝什麼酒。」

說完走進廚房幫忙去了。

李紅兵則帶著安娜走到老橡樹下,先拿出三本醫書遞給女兒。

「安娜,咱們老李家,你爺爺是第一代醫者,我是第二代,現在你是第三代,這幾本書是不需要你懂,但一定要背下來,背到滾瓜爛熟為止。」

「這三本醫書分別是瀕湖脈學,藥性賦,湯頭歌訣,是咱們古傳中醫的根。學醫業者,心要明天地陰陽五行之理,始曉天時之和不和,民之生病之情由也。」

安娜似懂非懂的接過三本醫書。

李紅兵拿起最後一本醫書。

「這本神農本草經,是古傳中醫的枝,書中有上藥一百二十種,為君,主養命,以應天。中藥一百二十種,為臣,主養性,以應人。下藥一百二十五種,為左、使,主治病,以應地。你同樣要倒背如流。」

安娜苦著小臉接過醫書。

「趴趴,人家不認識字。

李紅兵抓抓女兒小腦袋。

「沒關系,不認識的字跟爸爸說,從今天開始上午跟爸爸陪去醫務室治病,下午在去學堂上課。」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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