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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第二百五十九章

漫天飛雪中, 國君儀仗出現在西都?城外。

除了提前得到消息的?洛弓,包括羊皓和羊夫人在內,沒人想到郅玄會在這時抵達。依照慣常行軍的?速度, 郅玄本該在途中,要回到西都?城, 至少還需要三日。

因雪幕遮擋, 相?距五六步已看?不清對?面?人影。

城頭守軍看?到雪中馳來的?隊伍,望見?風中飄揚的?旗幟, 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自然不會有?任何動作。

距離接近,數騎飛騎離開隊伍, 高舉玄色旗奔至城下, 高聲道?︰「迎君駕!」

騎士連喊三遍, 城頭守軍回過神來, 忙不迭沖下城牆,在城門處列隊。另有?數人策馬奔向城內, 馬蹄踏過長街, 沿途高聲呼喝, 用?刀鞘敲打臂甲。

不多時,國君歸來的?消息傳遍城內。

各坊坊門接連打開,呼嘯的?寒風席卷而來, 揚起鵝毛般的?大雪, 也無法熄滅眾人的?熱情。

氏族坊內響起車輪聲,接連馳出牛馬,拖拽帶有?各家圖騰的?車輛。

國人和庶人裹著厚實的?皮袍,將年幼的?孩童包裹在袍子里,徒步涌向城門。城門前沒有?位置, 迅速調轉方向佔據街道?兩旁。

片刻時間,君駕必經的?道?路兩側已是人山人海。

城頭吹響號角,蒼涼悠遠。

鼓聲持續不斷,驚雷一般,震耳欲聾。

眾人翹首以待,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不斷向前擁擠,差點推倒維持秩序的?甲士和卒伍。

外來商人站在人群中,被西原國人的?熱情感染,一時間心潮澎湃,萬分期待能一睹西原侯的?風采。

六卿率百官出城,列隊迎接國君。

重病的?羊皓強撐著露面?,拖著病體登上戰車,身上裹了三件斗篷,也遮不住形容枯槁。

羊琦跟隨在車旁,時刻留意羊皓的?狀態。

他本想勸說?羊皓留在家中,不要逞強。以父親的?情況,君上肯定不會怪罪。怎奈羊皓一意孤行,堅持要出城迎接君駕。

羊琦無計可施,只能順從羊皓心願。

自從出府,羊琦始終提心吊膽,唯恐羊皓病情惡化,沒等見?到郅玄,在出城途中就倒下去?。

見?到羊皓的?戰車,粟虎等人眼底閃過詫異,卻也不置一詞,不打算多管閑事。

卿大夫們態度漠然,無人上前寒暄,正合羊琦心意。此時此刻,除了關注父親和即將入城的?國君,他實在沒有?精力?應付他人,無論善意還是惡意。

號角聲再次響起,不是來自城頭,而是源于城外。

粟虎等人精神一振,戰車陸續停在城門前,遵照禮儀排列,秩序井然。

號角聲越來越近,玄色旗幟飄揚在風中。旗上圖騰無比鮮明,似荒古巨獸活過來一般,正在風雪中嘶吼咆哮。

國君戰車出現的?一刻,氏族立即下車,在雪地中肅立,齊聲恭迎君駕。

「迎君上!」

粟虎帶頭,卿大夫緊隨其後。

聲音傳入城內,國人庶人歡呼雀躍,聲浪不斷攀高,似驚濤拍岸,一浪高過一浪,山呼海嘯一般。

受到熱情感染,商人隨城民一同?高呼,融入歡騰的?氣氛之中。等回過神來,嗓子已經喊啞,而國君儀仗尚未入城,長街上只有?飛騎來回。

城門前,郅玄推開車門,走出車廂,身上的?斗篷被風掀起,肆意翻飛。

漆黑的?眼底凝聚冰霜,銳利的?眸光如有?實質。落在人身上,久經沙場的?卿大夫也不免膽寒。

氏族們小?心抬頭,彼此交換眼神,確認不是錯覺,心中頓感詫異。

莫非中都?城之行不順利,亦或中途有?意外狀況,否則君上為?何是這副表情?

郅玄單手按劍,目光掃視眾人,在羊皓身上稍做停留,很快移開,落在原氏宗人頭頂。

原氏宗人名義,出自原氏嫡支,是郅玄祖父的?親兄弟。

原義年逾古稀,身體依舊硬朗,精力?充沛,行事頗為?公正。郅玄對?他的?印象向來不錯,也曾托付重任。

可惜他辜負了這份重托。

在君駕離開西都?城期間,原義一改往日作風,主動參與繼承人的?爭奪,甚至對?公子鳴下手!

原氏宗人共有?三位,迄今為?止,郅玄最信任的?就是原義。奈何事與願違,原義沒能守住底線,甚至主動踩線。

郅玄的?目光太過尖銳,原義見?識過大風大浪,此時也難免心虛。

斗篷遮擋下,原義冒出一身冷汗。遇寒風吹過,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涼意自脊背攀升,迅速躥至四肢百骸。

沉默沒有?持續太久,郅玄收回目光,下令入城。

戰車向兩側分開,卿大夫們站在車旁。待國君儀仗穿過城門,眾人才駕車跟隨,一路拱衛君駕。

郅玄入城的?剎那,歡呼聲響徹雲霄。

甲士卒伍橫起長戟,使出渾身力?氣,仍抵擋不住城民的?熱情,差點被人群沖開。好在粟虎等人早有?防範,調來更多卒伍,才沒當場鬧出亂子。

郅玄站在車上,始終未入車廂。縱然沒有?任何表示,人群也是激動萬分。

不管外界評價如何,在西原國人的?心目中,郅玄武功蓋世,智慧超群,是一位英明的?君主,能同?開國之君比肩,甚至更勝一籌。

國人的?愛戴發自內心,全無半分虛假。

初見?這一幕,外來的?商人無不驚愕。

走遍各國,他們自認見?多識廣,卻因眼前這一切陷入迷惑。

西原侯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為?何評價兩極分化?

國內眾星捧月,簞食壺漿,西原國外卻截然相?反,英明神武不假,蠻橫狂悖也是現實。各種傳言甚囂塵上,始終不曾斷絕,甚至愈演愈烈。

在城民的?歡呼和商人的?費解中,戰車穿過長街,抵達國君府。

郅玄在府前下車,沒有?召氏族議事,而是下令各自歸家,有?事留待明日早朝。

眾人離開不久,有?侍人前往公子鳴府上,傳君侯旨意。

未幾,公子府正門大開,迎接君駕。

郅玄輕車簡從,抵達後沒有?多言,命人帶路,前去?探望府邸的?主人。

對?他的?到來,羊夫人喜出望外。她料到郅玄會給兒子主持公道?,萬萬沒想到他歸城當日就過府探望。激動之下,羊夫人竟喜極而泣,絲毫不見?平日里的?沉穩,更多是身為?母親的?歡喜和擔憂。

「謝君上!」

郅玄過府象征他的?態度,羊夫人如何不喜,如何不激動。

「夫人無需如此。」郅玄嘆息一聲,虛虛托起羊夫人。轉頭看?向公子鳴,不覺生出幾分羨慕。

活了兩輩子,他始終父母緣淺,或許命中就缺少親緣。

看?到羊夫人,不免想起梁夫人。

從身邊人的?講述中,不難描摹出她的?性情。可惜遇上渣爹,娘家也靠不住,實在是糟心。

出神片刻,郅玄迅速收斂心思?,召桑醫上前為?公子鳴診脈。

羊夫人退至一旁,順便拉過原鶯,示意她不要出聲。

公子鳴中毒又受寒,傷了根本,身體十分虛弱。見?到郅玄,強撐著起身行禮,馬上被郅玄按回榻上,示意他不要逞強。

「請公子側身。」

桑醫診脈之後,神色稍顯凝重。認真核對?公子鳴服用?的?藥方,重新開藥,既有?內服也有?外用?。

「公子損傷太甚,隔三日泡湯,每日服藥,持續兩月可觀療效。」

公子鳴不僅下毒,更有?寒氣入體,痛苦可想而知。這樣的?折磨成年人尚且禁受不住,何況是幾歲的?孩童。

以公子鳴的?情況,沒有?良醫細心調養,病弱恐將伴隨終身,嚴重到會影響壽數。最妥當的?治療方案是引溫泉水制藥湯。可惜西都?城沒有?熱泉,若前往玄城,公子鳴的?身體根本撐不住。

遇郅玄和羊夫人詢問,桑醫如實回答,未因公子鳴的?身份有?所隱瞞。

羊夫人早有?準備,仍不免臉色發白。

原鶯控制不住眼圈發紅,狠狠咬住下唇。想到公子鳴因何備受折磨,抬頭看?向郅玄,眼底竟浮現幾許怨恨。

「鶯!」羊夫人及時出聲,握住原鶯的?手腕,不使女兒誤入歧途。

郅玄不會和小?姑娘計較,無視原鶯的?神情,目光轉向公子鳴,對?上孩童清亮的?雙眼,道?︰「鳴,你長大後想做什麼?」

話?音落下,室內陡然寂靜,落針可聞。

羊夫人按住原鶯,不許她出聲。猜不透郅玄為?何發問,同?樣心緒難定。

「君上,我要去?草原!」公子鳴大聲道?。

「去?草原?」郅玄挑眉,「為?何?」

「我仰慕君上,我想為?君上掃清狄戎,為?君上開疆拓土!」公子鳴雙眼晶亮,看?向郅玄的?目光充滿仰慕,甚至是崇拜。他不顧病弱,奮力?從榻上坐起身,稚女敕、天真卻也誠摯。

「要做將軍嗎?」郅玄笑道?。

「將軍?」公子鳴考慮片刻,大聲道?,「我要做中軍將!」

「有?志氣。」郅玄撫過公子鳴的?發頂,笑道?,「好好養病,健康長大,來做我的?中軍將。」

「諾!」

听完這番話?,羊夫人陡然松了口氣,仿佛放下心頭巨石,瞬間輕松許多。低頭看?向原鶯,想到女兒動不動就鑽牛角尖的?性子又不免嘆息。好在君上沒有?計較,今後多耗些心力?慢慢教吧。

與此同?時,原義在府內坐立不安,心頭火燒火燎,如陷入籠中的?困獸。

尤其是听到郅玄過府探望公子鳴,在公子府內停留近一個時辰,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直覺要出大事,自己恐將大禍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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