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後苦心謀劃, 多番安排人手,為的是引蛇出洞,將人王的勢力徹底清理出去?。她心中?早有計劃, 不動則已,一旦執行, 勢必要將中?都城攪個天翻地覆。
不破不立。
不將舊窗打?碎, 永遠迎不來新風。
太子淮拿到名單,知曉王後的安排, 明知有利于自己, 心中?仍存幾?分猶豫。
見他遲疑不定,王後頓感失望。
「罷, 我來動手。」
「母後, 我……」太子淮滿面羞慚, 用力攥緊拳頭?, 終于下定決心,「母後, 我來做!」
「開弓沒有回頭?箭。」王後慎重告誡太子淮, 希望他不要朝令夕改, 突然心慈手軟。半途而廢帶來的後果?無法預計,萬一沒法收拾,還不如從最開始就置身事外。
太子淮連聲苦笑, 心知之前的搖擺讓母親失望, 甚至生出不信任。
事已至此,他必須改變自己。
正如母親所言,坐王位的是他,執掌中?都城的也是他。若事事躲在母親身後,靠母親掃平道路, 他還有何?顏面接過王印。日?後登上王位也會?庸碌無為,落得無能懦弱之名。
見他神情不似作偽,王後這才放心,交代他盡速布置人手,務求一擊斃命,不給對手反戈一擊的機會?。
「擒蛇,不動則已,動則斬七寸。」
在王後制定計劃的基礎上,太子淮進一步完善細節,定下動手的時間。
「王族私兵固弱,對付蛇鼠已是足夠。」
在西原國和北安國甲士面前,王族私兵如紙糊老虎,顯得不堪一擊,根本不是對手。同城內氏族相比,彼此半斤八兩,在戰斗力上不差多少?。
雙方勢均力敵,王後和太子淮有意先發制人,打?目標一個措手不及。
為保中?都城根基,母子倆不會?大開殺戒,最終目的是將名單上的家族趕去?封地。空出來的權位將由太子淮安排的人接手,用最快的速度掌控整個朝堂。
「人數不足無妨,待城內穩定,擇才干出群者,召見後予以拔擢。」
「諾。」
計策定下,太子淮告辭離開,連夜布置人手。
殿門開啟又合攏,婢女魚貫而入,點亮青銅燈,驅散殿內昏暗。
王後靠在榻上,捏了捏眉心,現出幾?分疲憊。
她終究有了年歲,和年輕時不能比。耗費心力為兒子謀劃鋪路,成與不成,全要看太子淮自身。
優柔寡斷非王者之質。
太子淮情況特殊,就今後處境而言,這種性?情剛剛好。過于剛硬非但無益反而有害,甚至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世事皆有定數。」
王後無聲嘆息,雙眼?漸漸合攏,貌似陷入沉睡。
殿內婢女放輕呼吸,侍人背牆而立,搖曳的燭火下,眾人的影子在牆上拉長,繼而變得扭曲。
日?輪沉入地平線,夜幕降臨。
一彎明月高懸天際,銀光灑落,為中?都城覆上一片清冷。
整座王宮陷入沉寂,腳步聲說?話聲皆不可聞。一座座殿閣失去?生氣,在夜色中?靜得駭人。
午夜時分,烏雲在天空聚集,遮住月光星輝。暗夜如猙獰巨獸,張開大口,欲將宏偉城池吞噬。
王後睡得很不安穩,突然間驚醒,坐起身,單手按住胸口,只覺心跳陡然增塊,幾?乎要從腔子里跳出來。
一殿之隔,昏迷的人王隱隱有了動靜。枯瘦的手指緩慢曲起,眼?皮神經質地跳動兩下,仿佛下一刻就會?睜開。
守在殿內的侍人連打?兩個哈欠,困倦非常。仗著人王昏迷不醒,竟背靠牆壁打?起盹來。
因為侍人的疏忽,錯過人王的響動。等醫送來湯藥,準備給人王送服時,後者又變得死氣沉沉,沒有任何?反應。如非還在呼吸,同一具尸體別無二致。
中?都城風雨將至,驚濤駭浪席卷,無人能輕易掙月兌。
遠在邊境的郅玄,尚不知中?都城內變化。在姚城停留期間,除了首日?露面,其?余時間他都和趙顥關在房中?,商討會?盟事宜。
章程定下大半,有世子瑒信使抵達。
北安國大軍行至約定地點,趙顥需要盡快啟程,才能和世子瑒順利匯合,一同返回北都城。
縱然心有不舍,趙顥也不得不離開。
臨行前一夜,郅玄房內的燭火徹夜未熄,彩寶珍珠滾落遍地。
天明時分,郅玄親自送趙顥出城,一同送出的還有二十輛大車。車上滿載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還有精選的糧種,可謂價值連城。
趙地甲士列隊出城,回想來時的情形,再看堆成小山的大車,撞上彼此的目光,心情都十分復雜。
西原侯財大氣粗,揮手送出二十車珍寶糧種,堪比小國一年稅收。自家公子雖也不窮,甚至稱得上富裕,在西原侯面前仍被秒成渣,完全不夠看。
照西原侯聚集財富的速度,公子何?時才能挺直腰桿子?
怕是這輩子都做不到。
愁人啊!
趙顥出發時,郅玄乘車相送,自始至終沒有下車。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腰酸腿軟,乘車尚可,走路萬萬不行,十有八——九會?當眾出丑。
「一路順風。」
說?話時,郅玄強忍住揉腰的沖動。想起昨夜的種種,再看馬背上的美?人,突然有些?牙癢。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句話誰說?的?
出來,他保證一劍戳個窟窿!
似能看出郅玄所想,趙顥勾唇淺笑,剎那?間艷光大熾,昳麗無雙。眸光流轉,勾魂攝魄,活月兌月兌一個妖精。
郅玄磨了磨後槽牙,舌尖抵住上牙膛,不斷告訴自己地點不對,絕不能沖動。幾?次三番,方才控制住情緒。
「感君侯盛意,期與君侯再會?!」
看出郅玄的不善,趙顥端正神情,見好就收。
想到兩人要分別數月,郅玄頓生許多不舍。有心想要留人,理智到底壓過情感。一國之君的重任壓在肩頭?,他不能太過任性?,至少?現在不能。
趙顥策馬離去?,赤色隊伍排成長龍,卷起大片沙塵,逐漸消失在目光盡頭?。
郅玄調頭?回城,也將整頓行裝,準備踏上歸程。
在動身之前,郅玄召見當地氏族和縣大夫,對兩人的政績表示認可。尤其?是對東梁歸降的氏族,不吝嗇贊許賞賜,更賜對方為姚氏,以表對他的重視。
「謝君上!」
以封地為氏是慣例,象征這個家族正式融入西原國,在政治和軍事上將被一視同仁。
姚氏家主喜不自勝,攜長子長孫謝恩,對郅玄大表忠誠,誓言要為君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郅玄面上很是感動,心中?卻另有盤算。
氏族的誓言听過就罷,千萬別當真。和這些?沉浸宦海幾?十年的老狐狸打?交道,推心置月復純屬于自尋死路。談感情是腦袋進水,利益的維系才最為牢固。
姚氏家主沒有升官,但有國君賜氏,遠比升官更為重要。
郅玄對姚氏的執政理念很感興趣,決定回到都城後召洛弓詳談。如果?洛弓認為可行,他會?召姚氏大子入朝,為洛弓培養一個幫手。
姚氏是新投,在西都城沒有根腳,是最合適的提拔對象。
從姚氏父子眼?中?,郅玄能看到燃燒的野心,完全沒有遮掩。因為這份坦誠,郅玄決定給對方一個機會?。是否能夠抓住,全要看姚氏自身表現。
離開姚城後,趙顥星夜兼程,趕在大軍開拔前抵達約定地點。
得知兄弟歸來,世子瑒不感到意外。聞听他帶回二十輛大車,全是西原侯相贈,世子瑒心下好奇,當即走出大帳,登車來到營前。
見到實物?,世子瑒愕然當場,險些?下巴月兌臼。
眼?前的龐然大物?是什麼,和他設想中?截然不同,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這山一樣的東西是車?
說?是移動的房子都不為過。
麻繩解散,蒙布掀開,一片金光燦爛,世子瑒差點被晃花眼?。
一瞬間,世子瑒產生懷疑,自己的兄弟是不是突然手癢,打?劫了某個小國的國庫。否則實在說?不通。
金絹堆在車上,明晃晃的金色令人頭?暈眼?花。
各色彩寶裝在箱子里,多到連箱蓋都合不攏。拇指大的珍珠疏為罕見,竟隨意地裝在袋子里,和尋常的珠貝沒有任何?區別。
珊瑚、玳瑁、象牙等滿載車上,令人目不暇接。
此外還有各種獸皮,經過特殊方法硝制,顏色鮮亮,觸感柔軟,全不似普通獸皮硬邦邦,裹在身上還會?扎人。
價值最高的是一枚玉璧,足有成人的兩個巴掌大,上面雕刻精美?花紋,在陽光下美?輪美?奐,令人贊嘆不已。
安氏庫藏的奇珍異寶無數,卻無一能同這塊玉璧相比。
在大多數諸侯國,這塊玉璧能為鎮國之寶。如今僅用絹纏裹,和珍珠彩寶堆在一起,好似沒有任何?稀奇。
比珍寶更珍貴的是兩車糧種。約定只能在趙顥的封地種植,于北安國也大有裨益。
林林種種盤點下來,世子瑒大受震撼,許久沒能回神。遇趙顥主動出聲,他才轉動脖頸,很是復雜地看向自己的兄弟。
禮物?因何?而來,自不用多言。果?然顏值即正義,美?貌就是一切。
幸虧兄弟長得好,萬幸啊!
思及此,世子瑒按住趙顥肩膀,鄭重叮囑︰「切記,一定要保護好臉。」
趙顥︰「……」
世子瑒仍不放心,決定回國後稟報北安侯,父子倆同心協力,盡量保護好趙顥的臉,務必讓他天長地久地美?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