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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郎情妾意

「啊!」

一聲驚呼後, 站在窗邊的白衣女子打翻了手中的藥碗。

褐色的藥湯灑得四處都是,碗則墜在地上,嘩啦一聲裂成了兩半。

「娘子, 怎麼了?」里間床上躺著的男人掙扎著支起上半身,朝外間看去, 「娘子?你沒事吧?是不是湯藥灑了?你有沒有燙到?有沒有劃傷?」

他一臉的病容, 面色蠟黃, 臉頰凹陷,眼楮混濁, 似乎是有些看不清東西了, 只能憑著聲音去感知外界變化, 渾身上下最鮮活的地方是嘴里斷斷續續喘著的氣。

此人病入膏肓, 將要不久于人世,而他的娘子卻還正值妙齡,皮膚嬌女敕白皙,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頭上手上雖無半點裝飾, 衣著服飾也簡單平常,甚至顏色單一, 可照樣清麗無比, 美麗動人。

「薛郎, 我剛瞧見鐘山方向金光大作,故而被嚇了一跳, 那許是鎮妖司的大人們在圍捕什麼犯妖吧,你不要擔心。」白衣女子顧不上地面的一片狼藉, 輕移腳步快速走進房間, 「快躺下, 我為你蓋好被子,小心著涼。」

「白娘。」等妻子坐到自己身邊,男人吃力地抬起了瘦骨嶙峋的胳膊,握住她縴細勻稱的右手道,「我今天似乎听到兒童們放紙鳶的聲音了,春天是不是來了?」

白娘的心都要蹦出來了,她用力咬住嘴唇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口道︰「怎麼會呢?一定是他們在玩雪,你听錯了罷?你模模我的袖子,我還穿著襖子呢,外面怎麼會是春天?」

男人的手向上移動,果然模到了厚厚的棉衣服,他像是放心一點心來的那樣,重新靠回床頭的墊子。

「薛郎,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你的病已經漸漸有起色了。」白娘的眼淚一滴滴流出,連成線落到胸前,但是她的聲音卻溫和極了,帶著輕松愉悅,仿佛對未來有無限的希望,與表情完全割裂,「你生這樣的病都是我害的。我真的對不起你。」

男人立刻要說什麼,白娘把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不要說,薛郎,不要說,你我都清楚的,所幸你快要重新健康了,我們以後依然生活在一起,永遠都這樣,好不好?」

「我都听你的。」薛瑞虛弱地笑了,「娶你為妻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我能夠嫁給你,也勝過幾千年的修行。」

說完這句話,白娘起身,將厚重的被子又往上提了提,溫聲道︰「新煮的藥剛剛撒了,我重新去熬一份,你等我回來。」

「好。」

白娘收拾起地上的藥渣與碎片,往頭上系了一塊頭巾,匆匆出門離去。在市場上買好新的草藥後,她並沒有如自己所言的那樣馬上回家,而是奔向城門外,趕在閉城前出了應天府。

翌日太陽高照,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天氣很好,祉敕的心情也很好,它覺得今天的陽光就好像自己的顏色一樣漂亮,令人溫暖舒適,連吐著舌頭跑來跑去的六出白也看著順眼很多——要知道易碎品天生就討厭貓貓狗狗。

「啊!我真好看!」它叉著不存在的腰立在窗台上,朝著太陽伸出雙手,「哦!贊美太陽,贊美我的新顏色和新花紋!老大最帥!花!我愛你!鳥!你慢慢飛!」

剛剛下朝,還穿著一身紅色龍袍的朱元璋扯著自己的兒子,大步走在花園的路上。

黃禧和魏忠德各領著一溜小太監小宮女跟在後頭,他們必須在保持速度的同時也保持禮儀,故而追的非常費勁。

「你說你天天又是練武,又是打坐,怎麼走得這麼慢?」

朱標無奈道︰「爹,我身上還掛著玉佩呢,這不是要注意儀態嗎。」

「這兒又沒外人。」朱元璋猛地轉身,捏起朱標腰間的玉佩和香囊,嫌棄道,「快點,提在手里抓著

,真礙事。誰敢說你儀態不好?啊?誰敢?老子的兒子愛干什麼就干什麼。」

「好話歪話既然都讓父皇說了。」朱標手上依言照做,嘴上仍然反抗,「那給我掛這些東西的是誰?」

朱元璋是越來越發現朱標只要不滿意,就會把爹這個稱呼改為父皇,看著恭敬了,還笑眯眯的,實際上是生氣了。

「咱……咱那不是見它好看嗎。」朱元璋繼續往前走,邊走邊狡辯,「你看那李善長的兒子,徐達的兒子,不都是金的銀的叮哩當啷掛一身,和那什麼首飾盒似的。咱們家又不是沒有錢,給你也整點怎麼了?」

他悄悄往後瞥了一眼,發現朱標好像沒打算開口,于是趕緊道︰「標兒,你這次弄的主意很不錯。說實話咱一直想在鳳陽建都,那可是咱的老家,你不懂咱有多想一出門就能見著祖墳。」

「現在好了。」朱元璋興奮道,「嘿,咱的宮殿能動!能長腿自己跑!咱看誰敢糊弄咱,跟咱撒謊,咱立馬飛過去治他。」

「對了,還有那太熱的時候,咱們一家飛到雪山上去,冷的時候,飛到嶺南去。」他甚至開始了不切合實際的幻想。

朱標想到祉敕的破嘴,還有它「神鬼莫測」的性格,不忍心打破老爹的美夢,望著他背影的眼神帶上憐憫。

快樂的老朱同志帶著不快樂的小朱,一路穿過走廊、門洞和花叢,在路上七拐八拐,繞過好幾間宮室,來到了書房。

他四下張望著,試圖一眼就看到陪伴自己少年時期的討飯伙伴。

「靚仔,靚仔,我是靚仔∼」

祉敕坐在一個裝滿水的盆里,對面擺著一面小銅鏡。它一手拿一個小刷,一手舉一塊抹布,模仿著廚房的廚娘給自己洗澡,嘴里嚕啦嚕啦唱著,哼哼唧唧間泡沫橫飛。

「……它一直這樣?」

朱元璋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是的。」朱標十分沉痛地點點頭。

本來還想著看看老伙計的朱元璋突然感到了什麼叫做夢想破滅,他把放上台階的腳收了回去,慢慢回復原本的姿勢。

「不就是一個碗嗎,標兒,咱還是走吧,咱還有好多事要忙呢。」朱元璋神情自然,看不出半點尷尬來,他拍拍朱標的肩膀,「你把它管好了,咱相信你。」

「……是,爹慢走。」

朱元璋听說紫禁城可移動時有多激動,現在離去的背影就有多迷茫慘淡。

祉敕還不知道自己被老主人給嫌棄了,興奮的在那里擺著姿勢,時不時對鏡搔首弄姿,完全忘記了端莊和矜持,沉浸在美貌的倒影中。

黃禧見朱元璋走了,趕緊帶著一隊太監從隊伍中分出去,拐了個彎兒跟上。

魏忠德也突然轉了身,不知從一個小太監那里接過了什麼消息,低聲說了幾句話,小跑到朱標身邊︰「主子,宋大人求見。」

「宋師?」朱標疑惑道,「我近日有功課嗎?」

「回主子,沒有。」魏忠德道,「您下次功課在後天呢。」

「先把宋師請過來,上杯茶水。」

「是。」

宋濂被請進來的時候,見到自己的徒弟正在樹下等他,于是趕緊過去撩起衣擺。

朱標及時扶住自己的老師︰「宋師,您找我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平時講起課來口若懸河的宋濂這會兒說話都有點結巴,「臣,臣和劉伯溫前幾天泛舟湖上,突然間……」

「您先喝點茶水吧。」

魏忠德趕緊遞過去一個茶盞。

宋濂喝了一口水,終于找回狀態︰「燕雀湖底有鬼。」

魏忠德頭頂的頭發絲輕輕抖了幾下,他自覺地退遠,把等著服侍的幾個宮女也帶走了。

「湖里

出現水鬼是常有的事。」朱標溫和道,「宋師,我派人去給鎮妖司送個信,馬上調查清楚,您不用害怕。」

宋濂老臉一紅︰「臣並沒有害怕。臣要說的正是此鬼。」

接下來宋濂把事情的始末很有文采的講了一遍,朱標听得很明白,立刻決定去做這件事。

他本來就在煩惱怎麼說服燕雀湖水族,如今蕭統主動給出了解決辦法,通過這種委婉的方式轉達過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宋師,此事我會放在心上。」

「殿下其實不用太過上心。」宋濂勸道,「大勢在我,這麼多的修士坐鎮,燕雀湖總要填的,找不到那碗和杯子也要填,只把這條件當做商討便是了。」

「我自有分寸。」朱標點頭,然後朝一旁喊道,「魏忠德!過來送送宋大人!」

宋濂知道朱標這是要立刻去忙,跟著魏忠德走了幾步後擺擺手︰「魏公公不用送了,我自己出去便好,你趕回去伺候殿下吧!」

「是,大人慢走。」

等魏忠德再回來的時候,原地已經沒有了朱標的身影。

「你感受一下。」

「感受什麼?」

蒼翠鐘山,溪水潺潺,祉敕坐在山尖的大石頭上,茫然地看著朱標眨了眨眼楮。

「感受一下有沒有成精的杯子和碗?」朱標道,「不用擔心,我會輔助你檢查,慢一點沒有事,過程要精準。」

「這事兒啊!」祉敕恍然大悟,「嗨呀,這事兒不用檢查,我知道,城外邊就有。」

它指著應天府南門的那片荒地︰「我和老老大一起流浪化緣的時候,曾經在那里住過一段時間,那里有個荒廟,土地公的泥塑後頭就有一對杯碗,雖然沒有成精,每天晚上卻都會發光,老老大似乎看不見,但我有感覺。」

「什麼顏色的?」

「一個是紫的,一個是透明的。」

「好,咱們走。」

朱標一把抓起祉敕,從山崖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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