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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做神仙吧

「怎麼回事?」王道長以為朱標中了邪術, 趕緊確認他的狀況,「為何要等等?」

鄧愈也疑惑極了,武器被挑飛帶來的是極大的不安感, 他忍不住看向一盞油燈,想把燈座拿起來抄著以做代替。

「他沒有殺意。」朱標慢慢道, 「而且我覺得事情應該另有真相。」

他的眼楮亮起來, 不是物理意義, 而是心靈角度上的,因為他不僅看出了鬼身上穿的衣物是甲冑, 還看出了鬼的死亡時間。

如果推測正確,結果無疑會是所有人都滿意的。

「王道長, 你有沒有明目符, 給鄧將軍一個吧。」

「最近忘做了。」王老道長很誠實,「不過我有牛眼淚, 也能拿來用。」

「我不挑!」鄧愈迫切想搞清楚他們倆看見了什麼,「怎麼用?」

「閉眼楮抹上去就好。」

鄧愈接過王道長的瓶子,渾身緊繃, 依然在戒備身後不明的鬼物。他拔出塞子, 用手指蘸了一點淚水,擦在了眼皮上。

再睜開眼,已是不同的世界。

他首先看到的是漂浮在空中的,道道模糊的氣——煞氣、人氣、血氣、陰氣和陽氣都看了個遍, 因為廳堂正對帥府的原因,再抬頭還無比明朗地見到了盤旋的金色長龍。

震驚了片刻, 鄧愈將目光下移,一下子收入滿眼的鮮血。

「這,這是……」

一個鐵塔般魁梧的影子立在那里, 動也不動,兩雙眼楮直勾勾盯著鄧愈。

「老趙……老趙!」

啪的一聲,油燈架子掉在地上。鄧愈的嘴快過思維,率先喊出了聲。

這衣服,分明是與他一樣的款式,穿過他胸月復的那支一尺多長的利箭,也眼熟的不得了。

不知不覺,鄧愈的臉上已經掛滿淚水,他撲過去,看著鬼魂身上的傷口,看著他滿身的鮮血,仿佛又回到了洪都之戰即將勝利前的那個夜晚。

「你疼不疼?老趙,你不是死了嗎?」

現在,趙德勝是不是鬼已經不重要了,他想干什麼也不重要了,戰友在面前的這個事實,瞬間吞沒了鄧愈的理智,讓他所有的感官都用來欣喜。

「大夫,我去給你找個大夫吧?」

趙德勝笑了,擺手道︰「我確實死啦!最近的麻煩都是我搞出來的,真是對不住你!」

「這有什麼。」鄧愈拉著他的手,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他是個很能忍耐痛苦情緒的人,輕易不流淚。趙德勝死時,他哭了,現在再次見到他,反而比當時更控制不住自己。

重逢也許是比離別更難得的。

突然想到什麼,鄧愈急忙道︰「我夫人請來的道士和尚,有沒有傷到你?」

「沒有。」趙德勝搖搖頭,「我白天不出來,他們沒有找到我。」

「那麼你,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當時死了之後,過了段時間,發現自己竟就在尸體上飄著,看你們忙來忙去,然後將我運回應天來。」

「你看到了!我們贏了!洪都守住了。」

「我看到了,看到了。」說到這里,趙德勝布滿灰塵和煙土的臉上露出笑容來,「打得真好。」

「可你怎麼會到我這里呢?」鄧愈道,「老趙,你的墓地是我挑的,你的兒子和弟弟把你風光下葬,大帥雖還沒有追封你,可已經在準備了,你還有怨氣?」

「不不,有怨氣好,有怨氣好!」他改口道,「我還能見見你,多好,你就留下,我日日給你點香,給你貢瓜果。」

「我找你是為了離開。」趙德勝道,「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人鬼殊途啊!」

「我在墳頭只呆了一會兒,就迷迷糊糊來到這里,你當時忙,白天晚上都不在府里呆,我怕嚇到女眷們,一直等到你回來,就是為了和你說上話,讓你幫忙送走我!」

「刀痕是你想出去,所以砍在大門上的?」朱標問道。

鄧愈猛然回神,把空間和說話的機會讓給朱標。

趙德勝道︰「是,我剛到這里時,太過慌亂,一心想走,沖到府門前卻發現出不去,所以再那里抽刀了。」

「廚房丟失的菜呢?」

趙德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我吃的。」

「所以昨天夜里你來喊鄧愈,是想讓他注意到你。」

「對對。」

「王道長怎麼看?」朱標道。

王道長不知道怎麼看,他只發現不管是朱標,還是鄧愈,對這只鬼都很有好感,他好像還是一位犧牲的將軍。

既然大家都沒除鬼的心思,他自然也不會沒事找事︰「沒有威脅,不主動傷人的不是惡鬼。」

「雖然不是惡鬼,可既然化鬼了,除卻有人故意,就是仍有執念。」

趙德勝道︰「回公子,我清醒後沒被人利用過。至于執念……」

鄧愈立刻道︰「老趙,你死的時候,對我說想看到中原一統!」

「啊。」趙德勝恍然大悟,「難道說就是這個原因?」

朱標的態度更加溫和一點︰「趙將軍,你既然來到鄧府,說明你的願望是和死亡有關的,來到鄧府就是證據。」

「唉。沒想到我這不甘心,給你弄出這麼多事來。」趙德勝沮喪道,「死的沒用也就算了,死了以後還壞事,公子,你讓我遠遠看一眼家人,就把我滅了吧。」

「不可!」鄧愈下意識想要阻止,又沒什麼理由,結結巴巴道,「多活幾年不好嗎?」

「這樣的情形,哪里還叫活著。」趙德勝指指腰上露出的箭頭,「你瞅瞅,我現在連腸子都沒了,還叫人嗎?」

鄧愈沉默下來,臉上有道疤,有塊胎記,尚且被人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肚子上扎了一支箭,糊了一身血的鬼,還能和別人一起吃飯、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嗎?

躲躲藏藏,老趙萬一瘋了怎麼辦,他原來,可是人啊!

我是可以接納趙德勝,可是我的妻子行嗎?

趙德勝的夫人、兒子、弟弟又怎麼想呢?親情可以突破暫時的恐懼,能長久地破除世俗的排斥嗎?陰氣會不會傷到他們?

別的將領、別的大臣,是不是會趁機做點什麼?

應天府的百姓又會怎麼看……

王道長人老成精,平時你看他樂呵呵的,好像眼里只有吃喝玩樂的瑣事,可他畢竟沒有那麼簡單,一眼就瞧出了鄧愈的顧慮。

在漫長的斬妖除魔的年歲里,稀奇古怪、可歌可泣的故事他見多了,有時候他扮演的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惡人角色,有時候是懲惡揚善的仙人,有時候又是棒打鴛鴦的混球。

他的意思呢,就是用輕點的辦法除掉為好,但主事人是朱標,還得看他的觀點。

于是王老道長試探地看向朱標,想請他下決定。

「先跟我回鎮妖處吧。」朱標拍板道,「王道長,讓他月兌離鄧府可以做到嗎?」

「可以。」

王道長掏出一張符咒,向鄧愈要了一碗水,把符化在水里,叫他喝下去︰「暫時屏蔽你與陰氣的聯系,就能把這位將軍帶出去了。」

「走。」朱標道,「鄧將軍,你先好好安慰家里人,過幾天再去帥府找我。」

「趙德勝怎麼辦?」鄧愈咬著牙,「如果老趙真的想死,我也沒什麼辦法,更沒資格阻止他,您幫我勸勸他吧,我……」

「他已經死了。」朱標道。

「……」

鄧愈啞然無聲,沉默片刻,嘆了口氣,將碗里的水喝干淨,坐在了椅子上。

趙德勝跟著朱標走出去,只留給他幾個血腳印。

—————

鄧府外。

天快亮了。一絲朦朧的光線穿過長街兩側的柳樹葉,輕輕的觸及在地上,仿佛是明日初升前的試探。

「你都看見了?」

趙德勝一愣︰「都看見了。」

「全部都?」

「只看到大帥把公子提起來放在馬上的那一段。」

朱標臉一黑︰「沒問這個。不過趙將軍既然叫我公子,肯定是大半重要的東西都清楚了。」

王老道長安安靜靜,一聲不出地墜在很遠的地方走著,時不時喝一口葫蘆里的酒,非常有眼色。

「有忠心,有膽量,在我爹那里做過事,神志清醒,志向遠大,沒什麼怨氣,剛剛化鬼氣體不穩。」

朱標數著趙德勝的優點,越數越覺得他簡直是送上門來的城隍。

「趙將軍,你為什麼想看到中原一統?」

「行軍打仗,還能有什麼別的想看見,非要往深了說。」滿身肌肉的大漢意外柔情,說出不輸于文人墨客的想法,「中原一統,百姓們就能過上好日子。當條盛世的狗,也比元朝的人強。」

「如今你肯定不能領兵作戰了,為什麼不換一個願望,換成守得應天一方平安,換成百姓安居樂業。」

「好像沒什麼區別……」

「那就好。」朱標笑了,「趙將軍的難處就是做鬼與做人不同,無法與他人來往,沒有正常生活,亦無營生可做,那麼做神仙比做鬼要強吧!」

「啊?話是這麼說……」趙德勝笑道︰「那我也得有能耐啊。哪兒來的神仙?」

朱標轉過身,折扇在手中轉了一圈,扇尾所系的珠子發出一閃而過的微光,扇頭對著趙德勝輕輕點了一下。

應天城所有的百姓——正在熟睡的,早起穿衣的,院中吃飯的,吆喝叫賣的,于田地間耕耘的,男女老少,無論富貴,無論貧窮,無論良善,無論刁惡,他們的身體中都飛出了一抹白氣。

人道氣運像風一樣卷起,四面八方刮來,俯沖到這條長街上,又匯聚在扇尖一頭,隨扇子主人的動作,一頭扎進趙德勝懷里。

「現在有了。」

「應天城缺一個城隍,自古以來城隍是皇帝百姓所封,以趙將軍的功績綽綽有余的。」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我從今天開始做神仙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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