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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黑衣劍客

張中是盤坐在地上的, 背對著橘非所看見的蘆葦叢,听它這麼一喊,扭過頭去, 冷不丁也嚇了一跳。

只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 只有一小塊地方冒著綠光, 光芒不停搖晃, 仿佛一盞被風吹動的油燈, 忽隱忽現,再加上不時吹過的冷風與隱隱約約的呢喃聲,顯得十分可怕。

仿佛這里面沒有七八個厲鬼,那是說不過去的。

幾只螢火蟲高高低低地飛了過去。

橘非之前看見的那艘漁船從中緩緩地行了過來要靠岸,就是它在發著綠光。

「老板他師父!」橘非抖成一團, 身上的毛全都炸開了, 掛在張中身上, 顫聲道,「那東西過來了!」

船來了!

就是這一艘!

張中反而眼前一亮, 他算出的卦象, 告訴朱標的內容可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知道他們會遇到一個最快的交通工具來用。

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來,乍一听很有磁性,清朗明亮, 他說︰「天生我材必有用——」

聲音似乎是從船上響起來的,橘非到底是個妖怪, 很快按下害怕,強行鎮定心神,自告奮勇道︰「別怕,讓我去會會他。」

一陣輕煙平地而起, 橘非幻化成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咳嗽一聲,就要上前去,它帶著自信滿滿的神色,認為美人計絕對不會出錯。

張中提醒道︰「尾巴忘記變了。」

一條橘黃色的貓尾巴正垂在林黛玉式美人的後面左搖右晃。

「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給忘了,最近生疏了,生疏了,下次注意,一定注意。」

在帥府里呆著的日子比橘非一開始想的要好多了,有吃有喝,還有一些非常漂亮的丫鬟會來模模它,久而久之的,橘非都不太會變人了——畢竟它在那里要隱藏自己,根本用不上這個術法。

橘非趕緊把尾巴也變了,從袖子里抽出一塊粉色繡花的手帕來,抬腳蹬船。

誰知道它還沒上去,船篷下就出來一個披頭散發的黑衣男人。

他一臉的睡意,腰間別著把烏鞘長劍,外袍沒有穿好,半敞胸膛,露出了白色的里衣,放在別人那里會邋遢的模樣,到他這兒卻增加了瀟灑不羈的氣質。

從容貌上看,他四十多歲,俊朗不凡,神色從容,給人一種很自信的感覺,好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使他驚慌,不知道是見過了多少的大世面。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吟著詩,一臉陶醉地踩在江岸的濕土地上,深呼吸著空氣,感嘆道︰「真是個有月亮的好晚上。」

說完這句話,他就真的抬頭看了看月亮,對周邊所有的東西都視若無睹一般。

這麼一個大美人他看不到嗎?

橘非皺著眉,柔弱出聲︰「這位公子,你……」

黑衣男人卻大喝一聲,右手模上腰間的劍柄,橘非還沒看到他是怎麼動的手,一把劍就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美人」似乎是嚇傻了,眸中帶淚,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橘非拿著手帕,低頭,將手放在嘴邊掩著,表面上做足了小姐的做派,暗地里已經準備攻擊,它的那雙幻化出來的,含情目一樣的眼楮,里面的瞳孔已經立了起來。

它低聲問道︰「閣下這是做什麼?」

誰知道黑衣男人竟然笑道︰「貓兄幻化成如此美麗的女子,在下才要問貓兄想要做什麼吧?」

他竟然一瞬間就認出了橘非的本體。

橘非只好把求助的目光飛遞向張中,這個人它肯定是打不過的。

張中收到信號,大步走過來,拱手道︰「你好你好,貧道張中。」

黑衣男人一愣,暗道自己之前竟然沒有發現此人,心下頓生警惕,回答道︰「在下趙輕涯。」

橘非抓住機會,在那把劍的劍柄上一推,砰的一聲重新變回貓身,四條腿並用,爬上了張中的肩頭,弓著背敵視著男人。

「誤會,趙兄,這是誤會。」張中模上橘非的後脖頸,把它提了下去拎在手里,擺手道,「這是貧道養的小妖怪,有點頑皮。」

趙輕涯點點頭,沒說什麼。

張中于是決定開門見山,這已經是他能遇見的最正常的一艘船了,雖然它自己是艘幽靈船,可它的主人好歹是個人!

是個人,多不容易!

「趙兄,呃……實不相瞞,貧道呆在這里是想攔條船的,可是一直沒遇到什麼船經過。」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里,趙輕涯已經看出張中不是個壞人,道修最容易辨別正邪,好的壞的絕對是不同的,所以打斷了他的話,問道︰「道長想坐我的船?」

「這,趙兄同意當然很好。」

「道長要去哪里?」

「去洪都。」

「有幾個人呢?」

張中扳著指頭一數,自信道︰「六個吧!」

橘非忍不住道︰「道長,你又數錯了吧,我們只有四個人!」

張中大為震驚︰「什麼?我們是四個人?」

他數數的本事可能永遠也不會有進步了。

「你們三個,帶上我,不是四個嗎?」

張中又算了一遍︰「你是妖怪,不算人,既然如此,四減一,好,我們是兩個人!」

說完,他就篤定地看著趙輕涯,認為這一次絕沒有出錯。

趙輕涯朗笑出聲,覺得今夜的際遇十分有趣︰「道長想搭船,本來是可以的,只是在下近日在追查一個妖怪,若是等會兒遇上了,可能會爭斗起來,因此還是請道長另尋它法吧!」

「妖怪?」張中來了精神,「那不是事兒!我們要坐!你放心,不管是什麼妖怪,貧道都替你捉了。」

趙輕涯也來了精神︰「此話當真?」

「自然,你等著,貧道這就叫人來。」

張中撒丫子向回跑。

——————

朱標夢到了老朱同志。

他夢見明朝已經建國了。老朱同志死活要砍大臣的頭,自己也死活攔著不讓,兩個人爭執著,爭執著,老朱同志一激動,就在大殿之上把龍椅給拆了,拿著椅子腿開始追著自己打……

小兔崽子,你給咱站住!

「徒弟,徒弟,醒醒!」

朱標一個激靈,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好像棺材里的古董詐了尸,迷糊中還在夢里,用手擋著臉,生怕有棍子砸下來,看清叫他的是張中後,才放下心來,問道︰「師父,您有事啊?」

張中把他拉起來,同時拿腳去踢旁邊的周顛,呼道︰「哎!哎!周瘋子,起來,快起來。」

周顛翻了個身接著睡。

朱標這時候明白了什麼︰「師父,您這是找到船了?」

「對,找到了,咱們坐船去。」

他把朱標叫起來後,到處亂轉想找個杯子來給周顛潑水,找了一會兒,才恍然自己發覺可以用法術,于是捏決憑空召來一股清水,拿自己頭頂的帽子接著,全部倒在了周顛臉上。

「咳咳咳,咳,呸!呸呸!」

周顛被水一潑,睜開了眼楮,張嘴想說話,結果喝進去一大團水,咳嗽著趕緊坐起來,抹著臉懵道︰「這是怎麼了?下雨?公子,你有傘……」

張中潑了水就走開了。

朱標收起毯子來放好,回答道︰「周先生,師父借到船了,您趕緊起來,我們去搭船。」

「你真的借到了?」周顛驚訝道,「夜間行船的可是多為鬼魅啊!」

張中道︰「不礙事,沒問題,貧道已經算過了,走就是了。」

橘非為了自己的那一兩銀子,蹲在一旁添油加醋︰「船是有點問題,可是船的主人沒問題,性格很不錯!」

船有問題?

趁著張中和周顛收拾東西,朱標偷偷問橘非道︰「什麼叫船有問題?船太破還是太小?」

「不破也不小。」橘非斟酌道,「就是吧,老板,那艘船,它,嗯……會發光。」

真的會發光!

朱標站在幽靈船的面前,第一個反應就是師父真的不靠譜。

不靠譜的人就是不靠譜,很難變得正經,最好永遠也別輕易相信他們。

「來,趙兄,你看,這是我的徒弟。」張中介紹道,「這位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顛就搶著道︰「貧僧是公子的護衛。」

朱標覺得這樣的說法有些不妥,但看著剛認識的黑衣男人,擔心說辭不一樣會徒生事端,也就並沒有反駁什麼。

「在下趙輕涯,是個江湖人。來吧,請上船!」

趙輕涯抬手請他們上船,率先在前頭帶路,提起靠在船舷處的木槳,在岸邊的石頭上一撐,船就慢慢悠悠地離開了原地。

水波漾開很大一圈漣漪。

行至江中時,船果然快了許多,好像裝了馬達一樣的,不用人劃也可以走,飛速地前進。

按照這樣的速度,他們的行程時間確實可以大大縮短,到達洪都指日可待。

張中的確沒有算錯,攔船比買船要好。

船好,主人也不差。

朱標認識的江湖人到目前為止,也只有吳策一個,而且他已經不混江湖了。如果說吳策的武功滿足了朱標對功夫的一切幻想,那麼趙輕涯的性格,就是滿足了朱標對大俠的一切幻想。

從請他們上船,到船自己走起來,最後到坐在船頭喝酒,他的一舉一動處處都很灑月兌。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相逢即是緣,恩怨千里赴的氣質,只是看他的動作,都讓人覺得舒服。

而這艘船在江面上航行了一段時間後,竟然不再發光了,拋開它可以自己走的這一點,從外表上看,像一只普通的漁船。

船行了一個時辰,趙輕涯的酒喝完了,他將酒葫蘆拋在江中,看著它順流遠去,邁步進了船篷里。

張中熬了半夜,上了船後一身激情卻還沒退去,用蘆葦變了根釣魚竿,坐在船尾巴上釣魚。說是釣魚,船在走著,他只能當個姜太公。

橘非對魚有興趣,跟在他旁邊看。

所以船篷里只有周顛和朱標兩個人。

周顛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睡覺,被張中叫醒上了船,對他來說也無非是換個地方睡,沒什麼兩樣,此刻已靠在一個小櫃子上打呼嚕了。

朱標正在看窗外夜景,看見趙輕涯進來,趕緊讓了個位置︰「趙先生。」

趙輕涯笑道︰「我這種粗人哪里當得起先生的名號,公子叫我趙輕涯就好。」

「那樣未免失禮。」

趙輕涯笑了︰「可是公子你的師父叫我趙兄,你總不能跟著叫吧?豈不是亂了輩分!先生我當不起,還是直呼姓名吧!我們江湖中人不在乎這些。」

「也好。」朱標點頭道,「我的名字是林示。」

他把標字拆開,又加了個木做成個名,听起來雖然有點兒奇怪,但能夠接受。總比暴露出朱姓來要好。

老朱同志還沒有打下天下來,沒到要那麼低調隱瞞的時候,但現在情況特殊,還是先這樣苟著最好。

「林姓好听得很。」

趙輕涯從桌子下面掏出一個瓶子來,又不知從哪模出一個罐子,舀出不少油來放進了瓶中,點起了油燈。

只有月光的船篷中頓時亮起來,燈火如豆,但是穩定,散發著溫暖的光線。

黑衣的江湖人又模出一盤咸豆子榨菜、一壇酒來,取了兩雙筷子和兩個碗,請朱標和他一起喝酒。

朱標欣然應允,雖說他還小,但是因為練了武功,外加修了法術,並不怕喝醉,更別說中毒了,這一雙眼楮可不是擺設。

趙輕涯模出來的這一壇酒意外的香醇,和他普通的木船、樸素的穿著並不相稱,這樣年份的酒價格可並不低。

先前師父又提到他要捉妖,他會不會是個捉妖師?

見他喝了一杯酒就停下,不吃菜也不續杯,趙輕涯就誤會了,出聲解釋道︰「這酒並不是好酒,菜也不是好菜,你多擔待,船上也就只有這些了。」

「不,酒很不錯。」

趙輕涯笑道︰「不嫌棄就好,我還怕你喝慣了瓊漿玉液,瞧不起它呢。」

「怎麼會,先不說你載我們的恩情,我家教甚嚴,沒什麼機會喝酒。」

「哦!那一定是母親的要求,父親嘛,一般都會同意小孩子嘗一嘗酒的。」趙輕涯道。

朱標道︰「不……父親倒是也不太允許。」

老朱同志認為朱標以後有的是機會喝酒,所以現在不允許他踫這些東西。

「父親也不許?」趙輕涯疑惑道,「那師父呢?」

「師父也覺得過早飲酒于身體不宜。」

趙輕涯向後靠在船篷的木頭上,看著月光透窗而過,在自己杯中的酒液里流淌,不由覺得愉快,一口將月光合著美酒一起喝了,才說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乖寶寶。」

已經很久沒有人像他這樣隨意地對朱標說類似的有點冒犯的話了。

朱標恍然察覺到以後,覺得自己這是被封建統治階級腐化了,暗想以後該注意注意,轉移話題道︰「你行走江湖,用的是劍客這一身份?」

「對!」

「那你的劍法一定很好。」

「還可以。」趙輕涯道,「我從四歲就開始練劍了。」

朱標笑了︰「我也練武,我能看出你的內力很高,內力高的人學了劍總不會太差的。」

趙輕涯也笑了︰「說到走江湖,那可是一段蕩氣回腸的日子。劫富濟貧,追殺仇人,路見不平,大碗吃肉大口喝酒,四處交朋友……唉,只是從我決定捉妖以後,就再沒有做過這些事了,每天就是趕路,趕路,再趕路。終究是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吧!」

「捉妖?」朱標道,「你既然喜歡行走江湖,又為什麼要去捉妖?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

「……」,趙輕涯的神色凝重起來,將杯子放在桌上,雙臂環胸,身體前傾,認真道,「這可是個秘密。」

「秘密?」朱標和他擺出一樣的姿勢,靠在船篷木頭上,微微側頭,眯著眼楮問,「我該怎麼才能知道這個秘密?」

「答應我一個條件就行了。」趙輕涯笑眯眯地回答。

朱標無奈道︰「我也沒有必要非知道你的秘密吧?」

「我試試也不虧。」趙輕涯顯然只是在賭,「不過我先說好了,這個秘密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能夠讓我放棄逍遙自在生活、奔波了十幾年的秘密,你就不想听听?」

趙輕涯就是這樣一個人,如他所言奔波了十幾年,也改不掉一身的江湖習氣,隨隨便便就把東西拿出去賭。

賭命、賭錢,還賭他自己。

而朱標真的挺想听這個秘密。說老實話,他的求知欲很強,強到在路上見到一塊黑點,都走出去幾米了,還要退回去看看那是什麼。

「你不如先說說你的條件。」

趙輕涯道︰「你來的方向是朱元璋的領地吧?我看你的樣子和跟隨的人——此人說他是你的護衛。」

他指了指睡著的周顛︰「能用修為到了這種地步的修士當護衛,你怎麼也得是個將軍的兒子。」

「嗯。」朱標承認這不難看出來。

「你一定認識應天城里的大官嘍?」

「認識一兩個。」

「好!」趙輕涯一掌拍在桌子上,把咸豆子們震得都蹦了起來,「我想拜托你把我引薦進鎮妖處去,你放心,等我在那里飛黃騰達了,也是你一份助力,保你全家都在朱元帥那里出頭。」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我不知道我上次這個榜單是必須一字不落更新完的嗚嗚嗚

我差了幾千字尋思著也沒事,然後就被黑三期了!

一直到十一月十一號我都沒有榜啦!!!(暴風哭泣)

啊啊啊我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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