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六號,南財大開始入學報到,以防突發狀況,整個報到日期將持續十天,若考生到期不報將會被視為棄權,而學校則繼續補錄下一個學生。
前來報到的學生大都背著巨大的行囊,只帶了入學資料的陳晚與兩手空空的許空山仿佛是高年級的學長,一路上收到不少打量的目光。還有人上前找他們問路,在听到陳晚表示自己也是新生時,對方眼里的驚訝不亞于拿破侖發現了新大陸。
陳晚本不是喜歡張揚的人,但為了今後的服裝銷路,他不得不高調起來。分別身穿白色與黑色短袖襯衫,下配反色休閑褲的二人成為校園中最吸楮的存在。
「同學你好,請問入學報到需要怎麼辦手續?」進入迎新廣場,陳晚最先看到的便是經濟學院的標識,他找到財經專業的迎新點,詢問坐在後面的負責人,從面相上看他們應該是往屆的學長。
從小洋房出發的陳晚是財經專業第一個報到的新生,正在說話的兩位學長同時轉過頭,在看到陳晚時他們明顯一愣。
這是今年的新生,怎麼感覺氣勢比他們還強?
「麻煩出示一下錄取通知書。」身形偏瘦的那位學長率先回過神,陳晚依言遞上錄取通知書,並報上自己的姓名。
「你就是陳晚?」兩人一副久仰大名的模樣,這次輪到陳晚愣住了,他怎麼了?
「你有所不知,咱們專業今年一共就錄取了三十二個人,你是其中分數最高的……」瘦學長為陳晚解惑,末了他問了一個困擾許久的問題,「你的成績這麼好,為什麼不報清北?」
陳晚高考超常發揮,總分考了四百五,按照比例換算一下差不多相當于七百五的總分考了六百七,這分數穩上清北。
瘦學長心里的話沒說完,四百五哪怕不報清北報個其他一流大學的熱門專業也行啊,報財經不是白瞎了嗎?
財經專業現目前的確稍顯冷門,許多大學甚至沒有開設這個專業,是以在當下知識青年心中,來財經絕非明智之選。
「當時沒想到自己能考這麼多分。」陳晚編了個借口,沒說真正的原因,開公司什麼的,听起來太過天方夜譚。
瘦學長一臉了然,分數這個東西誰也不能百分百保證,他眼里流露出一絲對陳晚的同情。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陳晚,明明考了能上清北的分數,卻因為志願來了財經這個冷宮,肯定會難過得吃不下飯。
索性時間還早,瘦學長親自帶陳晚去辦理入學手續。通過交談,陳晚得知他叫昌興學,是財經專業大三的學生。
「這位同志是其他專業的嗎?」見許空山一直跟著,昌興學以為他也是要入學的新生。
「不是,他是我哥,送我來報到的。」陳晚早已和許空山商量好了,對外他們都以兄弟相稱。
「哦,你們是北方人吧?」昌興學仰頭看許空山,他身高在校內屬于中上水平,但跟許空山站一塊,立馬矮了半個頭。
出門在外,陳晚下意識用上了普通話,其標準程度讓昌興學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主要是在南城待了三年,他還沒見過說話不帶半點口音的南城本地人,而且許空山的長相身材一看就跟北方月兌不了干系。
「我們是南城人。」陳晚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昌興學的意料,若非陳晚的神色不似作假,他都要懷疑陳晚是不是在故意騙他了。
「你普通話說得太好了,我完全听不出來。」昌興學豎了個大拇指,他的視線頻頻掃過陳晚與許空山身上的短袖襯衣,最後實在忍不住,問了陳晚一句他們的衣服在哪買的。
「我從我朋友那買的。」陳晚沒打算暴露自己會做衣服的事,保險起見,他杜撰出了一個裁縫朋友。
況且根據人的心理,「朋友」才更好提要求。如果陳晚說衣服是自己做的,昌興學大概率會不好意思繼續往下接話,畢竟他和陳晚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
不過是朋友的話,就沒有那麼多拘束了。
果然,昌興學自然地把話題轉移到了陳晚的「朋友」身上,陳晚適時透露出他這件衣服花了他十塊錢。
一件夾克錢國勝賣二十五,夏天的短袖襯衣十塊,雖然說不上便宜,但也屬于勉強能承受的範圍內。
十塊錢,昌興學臉上的熱情消退,他一個月的伙食費加起來也就這個數而已。
「前面是你們班的教室,導員在里面,她會幫你辦理入學手續的。」昌興學不想露窮,把陳晚送到教室門口後轉身離開。
陳晚敲了敲教室門,坐在講台上的女人抬起頭︰「請進,是來報到的新生嗎?」
導員姓田,名曼柔,看上去三十多歲,氣質與沈文珺相似,清清瘦瘦的,說話語調溫和,很有親和力。
交了五塊雜費和五塊書費後陳晚不禁感嘆這年頭上大學可真便宜,不要學費、不要住宿費,學校每個月還補貼十五塊,省著點花的話,不僅能滿足一個月的開銷,還能往家里寄幾塊錢。
相比于後世動不動五六千、七八千的學費,這樣豐厚的福利簡直令人感動。
「資料沒問題,戶口和糧油關系等學校辦理好了會統一發給你們。」看完陳晚的戶口資料,田曼柔掩去眼底的吃驚,陳晚的穿著打扮以及表現出來的不俗談吐打破了她心中的固有印象。
她事先了解過班上所有同學的資料,知道陳晚是從農村出來的,原猜想她將看到的是一個打扮樸素、說著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的青年。
「你在上面寫一下住址。」田曼柔同意了陳晚不住校的申請,「雖然你不住校,但也要跟同學處好關系,不出意外,你們會共同度過接下來的四年時光……」
田曼柔閱人無數,看出陳晚骨子里其實沒有他表現的那麼好接近,出于責任與義務,她真誠地提出了一些建議。
「班級的第一次例會是在十六號的晚上七點,到時候會公布課表和發書,十七號正式開課。」田曼柔告知陳晚後續的安排,提醒陳晚注意不要遲到。
距離陳晚進入教室已過去了一個小時,期間一直沒遇到第二個來報到的人,田曼柔對此見怪不怪,按照上半年的經驗,第一天能有四分之一的同學來報到就很不錯了。
從教室出來,陳晚一身輕松,他沒急著回去,和許空山在學校里四處轉悠。南財大的風景十分漂亮,教學樓之間用茂盛的綠植隔開,往中央的位置走有一片湖,七零八落的殘荷蓋在湖面上,隱約透露著幾分秋意。
南財大佔地面積甚廣,陳晚走累了,干脆帶著許空山在食堂解決了午飯,正好嘗嘗師傅們的手藝合不合他的胃口。
「還行。」陳晚滿意地點點頭,比他自己做的好吃,又少了一個在家開火的理由。
逛完學校,陳晚把寫給周梅他們的信補充完整,拿到郵局寄了出去。小洋房外面便立著一個綠色的信箱,但陳晚手里沒郵票,得到郵局現買。
陳晚分別寄了三封信,一封給陳建軍,一封給周梅,還有一封給錢國勝,電報上頭只寫了地址,他另外有事要和他商議。
寄到陳建軍那的郵費最貴,花了陳晚五毛,而周梅他們的則只要八分,再加信封的錢。陳晚掏了五塊錢給郵局的工作人員,請對方幫忙把剩下的都換成郵票和信封,以後他再要寄信可以直接封好放信箱里,省得老往郵局跑。
「山哥你明天早上要幾點起?」陳晚擺弄著昨天下午新買的鬧鐘,他試驗過了,賊響。
「六點。」許空山剛洗完衣服,背心上濺了些許水滴。
「好。」陳晚轉動發條,將時間定到六點。運輸隊跟南財大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橫跨大半個城區,公交車得坐兩個多小時。
許空山整理好行李,他帶了四套換洗的衣服,無一不是短袖,陳晚取了件薄外套塞到許空山的包里,九月的天,萬一突然降溫怎麼辦。
「不會降溫的。」許空山篤定外套派不上用場,南城的秋天,至少要到十月才會來臨。
「有備無患嘛,又不佔位置。」陳晚堅持,許空山妥協,任陳晚往包里放他覺得需要的東西。
毛巾、襪子、刮胡刀、牙刷、香皂、書、字典……
陳晚仔細確認許空山是否有遺漏︰「山哥你的存折呢?」
「在抽屜里。」許空山指著床頭櫃說道,陳晚終于想起他忘了什麼。
他忘了給許空山錢票了!
陳晚迅速拉開抽屜,翻開許空山的存折,上面只有存入沒有取出,余額顯示為六百。
許空山有多少錢陳晚非常清楚,去掉存折上的六百,許空山兜里頂多能剩個三五塊,他是想喝西北風?
「山哥,你在外面該怎麼吃怎麼吃,不要老想著省錢知道嗎?」陳晚說著模出了一疊糧票,面額攏共是他所有的三分之二。
許空山連忙攔住他︰「六兒你把糧票給了我你怎麼辦?」
「我吃食堂用不了多少。」陳晚抬眼看許空山,「山哥你手里還有多少錢?」
「三塊八毛六分。」許空山算過了,他一天花五毛,能管七天。
「山哥……」陳晚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無奈對許空山放狠話,「你要是敢瘦了我就讓你去樓下睡沙發!」
陳晚當即拿了皮尺量下許空山的腰圍等尺寸,以示他沒有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