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部手機上，嗡嗡的震動聲，在狹窄的角落尤為明顯。
那幾道目光，用虎視眈眈來形容都不為過。
饒是齊鈺神經再大條，此刻拿著手機的手，也止不住微顫，好似握著的並不是手機，而是發紅炙熱的鐵塊。
這里的空氣都像是被抽離，讓人呼吸急促，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夏黎一直再向齊鈺使眼色，眼楮都酸疼了，生怕齊鈺犯傻沒看出來。
周洛書假笑道︰「電話響了，接啊。」
連陸見深也隱約察覺，眼底的疑惑一掃而空，面色繃緊︰「快響了三十秒了。」
齊鈺︰「……」
明明不屬于他的修羅場，兩人卻暗暗拿他較勁似的。
齊鈺小可憐一般的望向了夏黎︰「我接還是……？」
夏黎︰「別看我！」
被引火燒身了。
這小傻子，沒看出對面兩人的臉色更不好了嗎？
周洛書繼續假笑︰「齊鈺既然問了你，不如告訴他？」
陸見深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幽深的望向了夏黎。
夏黎突然覺得不能可憐齊鈺，因為現在該擔心的人，而是他自己！
他猶如狂風暴雨中的小草，飽經滄桑，可可憐憐。
夏黎一本正經的說道︰「封堯是齊鈺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齊鈺自己這麼大了，難道還要我幫他做決定？」
全都是大道理。
周洛書望向了齊鈺︰「听見了沒？」
齊鈺︰「那……」
夏黎瞪圓了眼，沒想到齊鈺真這麼傻！
不過是推月兌的話，齊鈺還當真了！
再說他回來找封堯，又不是為了復合，只是有其他事要見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黎︰「等等！」
如果這兩人當眾知道封堯是他上一個前男友，止不得要翻天！
不，堅決不能翻車！
夏黎的話音剛落下，三人又齊刷刷的望向了他。
其中兩道目光分外幽深，在這炎炎夏日當中，夏黎都感受到了背脊發涼。
夏黎努力擠出笑容，態度比剛才軟和了許多︰「齊鈺要接封堯的電話，就讓他自己接嘛。畢竟是人家的私事，我們在這里偷听不太好……」
周洛書沉默了下來。
瞧見周洛書的態度似乎松動，夏黎才緩緩舒展了一口氣。
原以為快要說通了，陸見深卻咄咄相逼︰「既然是朋友，應該沒什麼曖昧的話不能听吧？」
齊鈺心道陸見深說得也沒什麼錯，連忙表示︰「我和封堯哪有什麼曖昧！」
住口口！
夏黎感覺齊鈺這個二愣子是上天派來收他的！
陸見深目光幽深︰「你看，他都這麼說了。」
夏黎︰「……」
幾人的僵持已經好幾十秒了，夏黎也想不出什麼招兒了。
齊鈺的手指緩慢挪動到了手機的接听鍵上，夏黎驚出一身冷汗，眼神一直停留在齊鈺的手指上。
齊鈺剛要按下接通鍵，就因撥打時間太長而自動掛斷。
齊鈺︰「呃……好像時間太長了。」
夏黎渾身僵硬，恍然有種死里逃生的感覺。
周洛書︰「看來今天是看不到了。」
陸見深眼神微沉︰「不急，封堯遲早會來錄制這個綜藝。」
夏黎︰「……」他還沒放棄麼？
陸見深的目光落到了夏黎身上，又忍痛似的飛快挪開。
他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窗外忽然吹來一陣涼風，把白色的窗簾都牽動。霞光欲頹，很快便要進入夜晚。
不知從何時，周洛書走到了夏黎身邊︰「我過來是想跟你說，找到對付你的宇華高層了。」
夏黎微怔，撞上了周洛書的眼瞳。
他好像整個人都被半暗的霞光籠罩，連眼瞳也染上了橙暖的色調。
周洛書一直在調查這件事？
就連剛才，也是陸見深咄咄逼人，而周洛書只吃了一會兒醋，很快便沒有說話了。
夏黎喉頭有些發賭︰「不用一直為了我的事……」
「躲在背後的人，必須查出來。」
周洛書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危險，「那個人叫杜興杰，你和他發生了什麼？他要向瘋狗一樣咬著你不放？」
若是尋常時刻，夏黎恐怕不會說。
他有自尊心，從不會輕易向誰尋求幫助。
可這一次，他隱約對周洛書生出了幾分愧疚。
夏黎回想起那個人，眼底掠過幾分惡心︰「去宇華的時候，他提出想包養我而已。」
這話一出，不僅連周洛書的表情也變得凝重，連一旁的齊鈺也是如此。
齊鈺氣得吐血，胸口上下起伏，眼楮都紅了︰「啊……突然手癢好想揍人！」
夏黎︰「別沖動。」
齊鈺根本不听，氣得身體發顫，又是怒火又是心疼︰「我是心疼你！周哥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夏黎︰「你冷靜點。」
齊鈺一生氣連家鄉話都月兌口而出了︰「冷靜個錘子！」
周洛書聲音嘶啞︰「讓你受委屈了。」
夏黎茫然臉︰「？」
那樣的人，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周洛書的拳頭已經捏得極死，指甲都快嵌入掌心的肉里。若杜興杰在這里，恐怕他早就忍不住上去一拳了。
說什麼這四年來有所成長？
原來在面臨夏黎的事的時候，他還是會跟個孩子一樣，爆發出惡劣的本性。
夏黎眼尖的看見他的動作，下意識的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在觸踫的那一瞬間，周洛書靜靜攥著的手，像是開花的那一瞬間，緩緩松開了。
周洛書終于從那些負面情緒拔了出來，眼瞳里已經夾帶了幾分紅血絲，微怔的看著夏黎。
夏黎︰「那件事並沒有讓我覺得難受，別放在心上了。」
那邊已經開始要求重新補錄了，正叫訓練生回去集合。
齊鈺只得小跑著過去。
夏黎︰「我們也過去吧。」
他剛要邁開腳步，趁著四下無人，周洛書單手從身後把他圈住，攬入自己懷中。
夏黎沒能站穩，便朝後傾倒了一下，身體完全朝後仰去。
而周洛書低著頭，那些話語正好撞入夏黎的耳膜當中。
「笨，覺得難受的是我啊。」
杜興杰獨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眼楮死死緊盯著手機。
張溪已經打了無數個電話過來，不僅如此，連處理夏黎那件事的下屬，都越發力不從心。
事情竟然鬧到這麼大了。
微博越扒越深，甚至已經查到了他的頭上，只是這個消息還沒有大範圍發酵而已。
網上還給張溪安了個‘萬年背鍋俠’的名頭，這一把火竟然燒得這麼旺盛，蔓延得連他們宇華的老大都知道了這件事。
杜興杰一張儒雅的臉快要扭曲，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媽的！」
下屬敲響了門，提醒他今天下午有貴賓過來。
「上面讓您務必辦好這件事，不能出紕漏。」
杜興杰只得整理了下西裝，平復了好久，才讓自己那張陰翳的臉變得正常。
「是周宵月？」
下屬︰「除了周影後，好像還帶了一個人過來，她……」
杜興杰打斷了他的話，根本就不在意︰「行了，我知道了。」
多帶了一個人過來？
無非就是經紀人或者助理罷了。
杜興杰走到了招待室，猶如變臉似的，面頰掛上虛假的笑容︰「周影後，你今天怎麼親自過來了？」
周宵月喝著咖啡，正和身邊的人有說有笑︰「阿茵，你看看這個。」
這兩個女人，儼然把這兒當成了自家後花園！
還有周宵月身旁的女人，帶著墨鏡，是生怕別人認出來麼？
周宵月完全沒有理會他，對他的態度，和對那個阿茵的態度，簡直是天壤之別。
杜興杰面色僵硬，看來周宵月是要給他下馬威，要晾著他了。
他忽然想起了上面交代的那句話——務必要把人給招待好。
務必？招待好？
莫非是宇華的負責人，要把他送到周宵月面前，好讓周宵月出一頓氣？
杜興杰內心無比焦灼，又帶著幾分怒火。
可礙于上面，只得把氣忍了下來。
他站了不知道多久，連腿都麻了。
杜興杰已是滿臉的不耐煩，正悄悄挪動著腿部，周宵月忽然就出了聲︰「杜興杰……你前十年也是宇華的金牌經紀人吧？」
杜興杰只得重新站直了身體，被這無聲的磋磨，讓他苦不堪言。
杜興杰僵硬的笑道︰「周影後記憶力真好，我是帶了好幾個二線，才爬到宇華高層的位置的。」
周宵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笑盈盈的看著他，眼里卻滿是冰冷。
空氣里，好似帶著一把看不見的刀子。
周宵月︰「是啊，那些二線沒過幾年就隱退了。不過據說……那些隱退的人，都是精神出了點問題。」
杜興杰呼吸凝滯，周宵月在跟他暗示什麼？
「也……也是她們自己……」
周宵月把手上的咖啡杯重重在桌上砸放了一下，發悶的響聲，讓杜興杰心口直跳。
周宵月︰「杜興杰，你做了什麼自己心里清楚。」
難道周宵月查到了什麼？
他分明已經對那些人封口了！
杜興杰大駭，已是渾身冷汗。
若是平日他大概能和周宵月談笑風生，把話給回懟過去。但這幾天宇華深陷風波，上面還不斷給他壓力，杜興杰忙了許久都沒合眼，精神早已飽受折磨。
杜興杰勉力笑著︰「我不懂……周影後說什麼。」
周宵月又重新恢復了那笑盈盈的模樣，縴細的手指不斷在咖啡杯上轉圈圈，那光景煞是好看︰「听不懂不要緊，讓……消氣才是正理。」
讓誰消氣？
杜興杰滿臉疑惑。
周宵月偏偏在那關鍵的兩個字上，以笑聲掩蓋了過去。
此時穿著西服的下屬敲了門，徑直的走了過來︰「您要的照片拿過來了。」
杜興杰眼尖，發現照片上的人正是夏黎。
他頓時大駭，難道周宵月身邊這人也看上夏黎了？
說什麼消氣，恐怕是暗示！
杜興杰頓時氣悶，原來夏黎早有人在背後撐腰，暗示一聲不就行了？
非要做出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還引他上了這麼大的當！
不過幸虧不是周宵月看上夏黎了，她旁邊這個女人，自己還能應付。
身邊的女人已經取下了墨鏡，這張臉美得極有沖擊力，眼下有幾分細小的皺紋，就算有了幾分歲月的瑕疵，卻仍然讓人無法控制的贊嘆。
「放哪兒吧，這孩子也真是倔。」
杜興杰听得越發迷糊，現在流行姐姐弟弟那一套了嗎？床上都孩子孩子的叫？
「你們宇華……最近好像發生了一點事吧？」
下屬並未說話，屋內幾人都安靜如雞，這話只能由杜興杰去回答。
杜興杰心底暗罵下屬把他推上風口浪尖︰「的確有這事兒，不過是夏黎不識抬舉，狠狠打了我們宇華的臉，我們就采取了點兒手段。如果早知道他和周影後的朋友關系匪淺，我哪能做這種事？」
「關系……匪淺？」
杜興杰笑得曖昧︰「大家都是娛樂圈的人，不就是那種事嗎？」
他總算找到了癥結所在。
大家都是同類人，也算心照不宣了。
正當此時，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杜興杰滿臉煩躁，便想立刻掛斷。
周宵月眼尖的看到︰「喲，是陳覺？好像跟夏黎同一個公司吧。他怎麼找上你了？」
杜興杰︰「這……這我哪兒能知道啊。」
周宵月輕笑︰「那接吧，按下免提，正好我也想听听他說什麼。」
杜興杰越發感覺奇怪，他私下又沒跟陳覺做過什麼交易。只不過陳覺是好友包養的人，他和好友兩人玩過他一次。
陳覺是個有分寸的人，杜興杰心想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就按下了電話。
里面的聲音急匆匆的傳出︰「是杜總嗎？我听說你想包養夏黎，他也太不懂得做人了，竟然拒絕了您，我……」
杜興杰怒目︰「住口！」
剛才的交涉，被陳覺的自爆毀了大半！
他明里暗里說會幫阿茵把夏黎搞到手，如今陳覺這個蠢貨，把事情都擺在明面上了，不就是打了他的臉嗎？
陳覺已是病急亂投醫，走投無路了︰「我可以幫忙的！我會有用的！會幫你把夏黎騙到手！星娛已經私下警告我了，求求你幫幫我……」
杜興杰恨死了陳覺，沒想到陳覺這樣的小人物，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手抖的掛斷了電話，心里害怕了起來。
杜興杰仍在自我安慰，不要緊……不要緊……
只要周宵月不把他以前威逼手下明星的事抖出來，他就還有後招。
屋內安靜極了，周宵月之前那副看好戲的表情，此刻卻完全變了。
她身側的那個阿茵，表情卻是最冰冷的。
連下屬也低著頭，恭敬的說道︰「這事兒我能證明，陳覺說的是真話，他以前還做過許多類似的事。夏黎的事也是真的，他在來這里的時候都沒有死心。」
杜興杰赤紅了眼，沒想到剛捅了個簍子，連下屬也莫名其妙叛變了！
「你！」
這一連的打擊，就好像事先商量好了的。
先有周宵月一出下馬威，再有陳覺自爆犯蠢，最後連自己的下屬都背叛了。
杜興杰腦子極亂，焦灼的情緒已經到達巔峰。
他的身體都在發抖，背脊微微彎下，不切實際的自我安慰——
只是區區一個周宵月的朋友，又不是周宵月本人，他能應付過來！
周宵月旁邊那人緩緩起身，緩緩走到了杜興杰面前︰「听說，你想包養我兒子？」
腦子嗡的一聲，完全一片空白。
杜興杰神情恍惚，望著眾人，這才明白過來。
他被所有人聯手逗猴一樣戲耍了。
杜興杰想起周宵月剛才喊她阿茵，忽然想起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夏茵。
她本身並沒有開公司，卻天生交際力極強，和娛樂圈所有大公司的老板都混成了好友。夏茵從未在宇華露面，卻在各大公司都有投資，也算宇華的股東之一。
杜興杰滿臉的冷汗，臉頰刷的一下蒼白了起來。
他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蠢貨、蠢貨，還以為夏茵和他一樣，想對夏黎下手。
結果搞了半天，她們竟然是這種關系！
周宵月︰「這件事沒人跟你說吧？夏黎也真是，就從來學不會告狀。」
她們周家使壞的性格一脈相承，不過比起周洛書而言，周宵月溫溫柔柔就能把人給磋磨死。
剛才那一出，就是想幫夏黎，把氣一次性出夠！
夏茵︰「多虧你告訴我了。」
她望了眼站在一旁的男人，只一個眼色，對方就立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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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屬把東西發了出去，還聯動營銷號，讓杜興杰的名聲以最快的方式變得惡臭。
他早些年造孽，現在落難，各方人馬自然推波助瀾，很快便毀了個徹底。
夏茵走出了接待室，站在走廊上打通了一個電話。
「聶煙嗎？夏黎在你身邊沒有？」
「不用把電話給他，麻煩你給夏黎傳一句話。」
「他躲是沒用的，遲早得見。」
剛好張溪要求補錄，中間休息的時候，夏黎正好站在聶煙身邊，這話听得一清二楚。
夏黎渾身僵硬。
他回國的原因，便是母親即將再婚。
與封堯的相識在前，得知這件事情在後。
不幸中的萬幸，夏茵和封堯都不知道這件事，唯一的知情人是他自己。
夏黎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當初談個戀愛，會浪到未來弟弟的頭上。
而這個未來弟弟，手上還捏了一張自己的女裝照。
「要命。」
封堯到底什麼時候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