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歷七月十五,中元節,民間俗稱鬼節。
這一天,太陽才剛剛開始西落,嚴西村的老樹林里就已經是一片灰蒙蒙的光景。
高大的槐樹遮住了夕陽的余暉,幽靜的環境之下,只有微風吹動著形狀怪異的枝葉發出的細細碎碎的聲響,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和狗叫。
明明是夏日正濃的天氣,整個老樹林里卻透著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小宙,你說這導演為什麼非要選在今天拍這場戲,這里看起來陰森森的,怪邪乎的。」說話的是一個模樣非常年輕漂亮的女人,穿著一身紅色的中式喜服,臉上畫著民國新娘出嫁時的妝。
「莎莎姐,導演的心思我們又怎麼可能猜得到。」留著齊劉海的助理小宙也有些心慌,這片老樹林確實是有些慎人。
李艾莎頗為煩躁的呼了一口氣。
她是通過一部網劇走紅的女演員,為了往大銀幕上發展,才試水接了這一部與陰親題材相關的驚悚片——「蝴蝶舊夢」來作為一個過渡。
蝴蝶舊夢這部恐怖片主要講的是一個老宅的當家人為了鎮住祖上一位死了兩百年的惡鬼,就去花錢請道士找了一個與惡鬼的八字相融的女子,想通過結陰親的方式來安撫這個怨靈。
她演的女主角家里非常的窮,有一對重男輕女的父母,父母為了能給兒子湊齊錢財娶媳婦添香火,就把女兒捆住強行送上了花轎。
他們今天要拍的這場戲就是這部電影的第一幕,也就是女主角冬花被迫進到冥.婚花轎後的送親情節。
參加這場戲的演員除了她以外,就只有扮演惡鬼男主角的姜宇和負責送親的十幾個群演。
姜芋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流量小生,個子高,長相帥氣,是從一檔唱跳相關的選秀節目出道,人氣比起她來說要高很多。
不過姜宇這人的脾氣非常不好,人前裝得像一個溫柔的貴公子,人後仗著有幾分名氣就遲到耍大牌,在劇組開機當天就讓大家等了一個多小時了,李艾莎對此十分看不慣。
至于姜宇,對于李艾莎這種嬌里嬌氣動不動就愛用替身的演員也非常不喜。
雖然演的是電影的男女主角,但是兩人私底下是互看不順眼。
「小宇哥,那李艾莎看起來似乎是有些害怕,一會兒正式開拍的時候,她不會突然想換替身來吧。」說話的是姜宇的助理。
「替身?」姜宇聞言,嗤笑一聲︰「這里總共就這有這麼十幾個人,你看誰能給她當替身?」姜宇說完,眼神隨意的掃向了來參演這部戲的群演們,結果目光卻突然在一個方向停住了。
那是一個獨自坐在一棵槐樹下的群演。
與周圍其他正在交流聊天的群演們不同,這個群演安靜的坐在樹下抽著煙,與距離他兩米開外的熱鬧相比,這個人顯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的身形清瘦,個子應該很高,就這麼坐在地上,伸直的那一條腿看起來非常的筆直修長。
這個人的頭發也很長,後端的發絲已經長到了脖頸的最下方,前端的劉海遮住了額頭,黑色的碎發之下只隱約能看到眼部的輪廓,而露出來的下半部分膚色非常的白,是那種沒有什麼血色的蒼白。
按理說,有些顏控的姜宇是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頭發很長,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不討喜的孤僻和陰郁之氣的人,但他的目光又確確實實的停留在了這個人的身上。
大抵是因為那只拿著香煙的手吧。
姜宇不是手控,卻也不得不感嘆這個人的手非常的好看,修長白皙,骨骼分明,似乎每一個關節的比例都完美的像是被藝術家精心雕琢過。
抽到一半的香煙被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白色的煙霧從冒著星火的煙頭上緩緩飄出,然後在空氣中變成了淡淡的朦朧的霧。
姜宇不抽煙,也體會不來那種香煙流入喉嚨的暢快∣感,他也從來不覺得一個男人在抽煙的時候會有一種荷爾蒙肆意的別樣魅力,但是此刻他所看到的這個毫不注重形象的男人,卻讓姜宇第一次對這種說法有了一些微妙的認同,而這種感覺的產生僅僅只是因為一只手。
有那麼一瞬間,姜宇忽然很想看看有著這樣一雙手的人,他那隱藏在長長的黑發之下的面容,究竟是何模樣。
「小宇,雖然你這場戲沒有台詞,但是面部表情一定要注意管理。」制片人王皓不放心的走到姜宇提點了一句。
姜宇是他的佷兒,他自然是希望姜宇能將這部電影演好。
「我知道了。」姜宇點了點頭,隨即指了指男人所在的方向︰「這個群演是從哪里找來的?」.
王皓順著姜宇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你說謝謹歌呀,他是我在電影城找來的。」
王皓還記得當時看到謝謹歌的場景,這人獨自坐在石板上吃著盒飯,不搭理人,也不在意周遭的環境,他那會兒想著正好劇組還缺群演,就過去跟人交流了一下。
「這個謝謹歌其實我也不太熟悉,」王皓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來,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身旁的姜宇︰「怎麼突然問起一個群演了?」
「沒什麼。」姜宇一邊說著一邊也收回了視線。
王皓見狀,便也沒有再多問。
這時,一個年齡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拍了拍手,拔高音量說道︰「所有演員馬上就位,準備開拍了。」
導演這話一出,劇組的所有工作人員也都快速的走向了各自的位置。
謝謹歌摁滅了手中的煙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雜草,然後拿起屬于他的道具走到了喜轎的最前方。
播放器里放起了嗩吶的聲音,尖銳悲鳴的聲音在整個幽靜的老樹林里顯得詭異又刺耳。
哭哭啼啼的新娘坐在了大紅色的喜轎里,雙手被捆,雙腳也被束縛在喜轎的坐板處。
十個送親人里,八個人穿著紅衣,吹著嗩吶打著銅鑼,一副喜慶之派,而剩下的兩個送親人,則是穿著一身白衣,一左一右的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面。
這兩個人的頭上戴著一頂草帽,草帽下是一層遮住整張臉的白紗,正一直朝著前方扔著白色的冥紙。
謝謹歌就是左邊的那一個。
或許是因為今日正好是一年之中鬼氣最重的一天,又或許是因為這嚴西村的深山老樹林的環境十分的應景,拍攝出來的氣氛非常的符合主題,整個畫面的那種陰冷和鬼氣森森的悚然感也很好的被烘托了出來。
然而就在該演惡鬼的姜宇出場時,四周突然刮起了一陣詭異的大風。
這大風來勢洶洶,帶著一種莫名鬼魅的陰寒之氣,呼嘯間肆意的拍打著高大的老槐樹,吹動著枝干上的樹葉制造出了像是在鋸木頭般的、讓人汗毛而立的聲音。
「這大風也太邪乎了吧!」謝謹歌身後那個拿著銅鑼的人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冰冷刺骨的怪風刮得他眼楮都睜不開了。
而其他人,也被這風吹得皮膚生疼。
地上那些枯朽腐爛的落葉也被全部吹起,昏沉的飛沙也在狂風的吹動下在空氣中翻涌,半懸空的紅色喜轎也開始左右晃動,連帶著抬轎的人也有些失了重心。
「小宙小宙!」喜轎里的李艾莎這下是真得害怕的哭了出來,她的心開始劇烈的狂跳,額頭上不斷冒著虛汗,慘白著臉慌慌張張的大喊著︰「不拍了不拍了,我要下來,讓我下去!」
李艾莎這一喊,拍攝自然沒有辦法再繼續。
導演陰沉著臉看著從轎子里被助理帶下來的李艾莎︰「剛剛那個氣氛明明很好,你喊什麼!」
李艾莎也有些委屈,她太害怕了。盡管在她喊完之後,那股怪風就已經停了,但她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坐進去。
在剛剛那陣風吹起的時候,她當時只覺得背脊一涼,原本她還能穩住,然而很快就感覺到了一種仿佛被一只宛如冰窖般寒冷的手狠狠掐住喉嚨的窒息感。
太詭異了!
那一瞬間,李艾莎甚至有一種自己就要死在里面的錯覺。
「李導,你找一個替身吧,這場戲我真得沒辦法演。」李艾莎模了一下自己的脖頸,有些後怕的說道。
李導氣笑了︰「你以為這是在什麼地方?這里就只有你一個女演員,你現在讓我去哪里找一個替身?難不成讓你這助理換上你的衣服演?」
李艾莎一邊搖著頭一邊擦著臉上的眼淚︰「我是真得不想再坐上去。」
「那你說現在要怎麼辦?」李導也著實火大。
王皓見狀,走到李導身邊提議道︰「要不找個男的來?」
新娘是要帶著紅色的頭紗,遮住了面容就不會暴露。他們可以找一個身材清瘦的男人來扮演這個新娘,然後就暫時只拍外面,並且只要把鏡頭切到了上半身,也就不用再顧忌身高的差距。
李導明白了王皓的意思︰「但還是有一個鏡頭是需要雙手被捆住的特寫,男人的手骨架都很大,皮膚也要粗糙得多。」
王皓一听,也有些犯了難︰「若實在不行,就只有在室內取景了。」到時候再把錄制片段插入進去,只不過這樣一來,畫面呈現出來的真實性就少了,也失了他們特意來此處選景拍攝的目的。
「還真是嬌貴,」姜宇沒忍住出聲諷刺了李艾莎一句︰「若是不能演,干脆一開始就帶上你那個常用的替身,也不用現在耽誤大家。」
李艾莎立刻反駁︰「你」
她這才剛說了一個字,謝謹歌就從群演里走了出來︰「我可以做這個替身。」
他的聲音並不是很大聲,然而這冷漠低沉的嗓音卻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謝謹歌取下道具組的帽子,走到導演面前,語氣平靜的說道︰「我可以演,但我要這個角色替身原本價格的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