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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4 章 危險的她(3)

白茜羽選擇在今時今夜來到此地尋小顧,其實也是興之所至。

自從上海淪陷那天起她就一直沒有顧時銘的消息,想過他是不是去了某些偏僻山溝,想過他會不會熱血上頭跑去棄筆從戎,如今知道了他仍在上海,也得了他的確切住址,她當然想要去見一見。

想做的事,她通常一晚上都不想等。

對付影佐這種老謀深算的老陰比,沒有計劃,敵人也就預判不了你的計劃。今天下午她剛突然地接到關于顧時銘的任務,誰都不會想到她當天夜里就會選擇去夜探顧宅,正所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像之前她一大早看到傅少澤在廣慈醫院的消息,吃了碗餛飩一抹嘴就潛進去了,轟轟烈烈一通炸,然後當天晚上她就被捕了——確實也夠快的。

雖然事出意外,但白茜羽還是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她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她反思了一下,自己當是有錢就應該多買幾棟房子,好在辦完事以後徹底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也不至于沒地方去還回到租的小公寓里。

現在再開始買房子也來不及了,所以這次她更為謹慎,比如給孔潛吃了安眠藥,為了防止他催吐還等他藥效發作後再離開,比如模到顧家後先一步落位,東南西北考慮好幾條退路,做了幾個預案,就算對方像孔潛一樣扮豬吃虎忽然搞點小意外,也能立于不敗之地。

不過當她準備萬全的時候,情況似乎又變得簡單了起來。

首先,負責盯梢她的人似乎被她留宿孔潛家的事情所吸引,並沒有察覺到她從後門離開;其次,顧宅的守備並不森嚴,也沒有處于重重監視之下,她沒費多少功夫就溜了進去。

最後,當她終于見到顧時銘時,他在短暫的驚訝之後,態度很快就友好了起來。

「我沒想到……你會來。」顧時銘怔忡了一會兒,好像才回過了神,自然地將公文包放在一旁的茶幾上,月兌下了外套,像是招待一個普通客人,「請坐。」

「說說吧,為什麼要躲著我?」白茜羽吸了吸鼻子,剛在這書房外頭的小陽台上等了一會兒,就凍得她鼻涕直流。

當時顧時銘離開,她還以為只會是一段小別,沒想到自此之後音訊就石沉大海,她不怪被強行帶去海外的傅少澤,也怪不了肩負任務身不由己的謝南湘,但對于顧時銘的失蹤卻很難不耿耿于懷。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顧時銘是她可以全力托付的伙伴,大事小事她都願意和他商量,但顧時銘卻那樣果斷而決絕地走了,沒有留下去信的地址,也沒有任何的交代,始終讓她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沒有刻意躲著你,只是你知道……以我現在的身份,若要再與你聯系也是不便。」顧時銘垂下眼,斂下幾分情緒,轉而用溫潤的嗓音說道,「故人相見,本應該沏一壺好茶徹夜相敘,倒是我怠慢了。」

「什麼怠慢不怠慢的。」白茜羽坐到他的書桌上,隨手拿著本書翻動著,「少跟我來這一套啊。」

「呵……」顧時銘忍不住搖頭,像是和以前一樣,每當他拿白茜羽沒辦法的時候,便會這樣垂下眼搖頭輕笑,只是這笑意轉瞬即逝,他目光望向半敞著的窗戶,「你現在過得如何?是怎麼知道我的住處的?」

白茜羽笑道,「你猜呢?」

顧時銘一怔,在黯淡的月光下,他望著面前的女孩,她比起當年初見清瘦了些,身上氣勢卻愈盛,原本只讓人覺得是嬌寵慣了的大小姐,如今這種驕嬌之感漸淡,只是自信恣肆不改,讓人看不出深淺。

他心中有千言萬語,但到了此時,卻也只是付之一笑,「是我多問了,以你的本事,就算到處通緝,又哪里會委屈自己過得不好?你神通廣大,真想要找我,也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你倒是很了解我。」白茜羽托著下巴,語氣听不出喜怒。

顧時銘溫言道,「自然是了解的,我听說愛多亞路那房子之前被抄了,就知道你肯定心疼得不得了,本想利用職務之便查查消息是哪里走漏的,但線索到了軍情處便斷了,也沒能幫上什麼忙。」

「軍情處麼?」白茜羽心中一沉,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道,「謝了,這個消息很有用。」

說來也奇怪,與顧時銘聊上幾句,就又好像回到了那段風和日麗的時光,喝著下午茶,听他聊自己不懂的詩歌,或是他听自己講生意經和管理學,此時又听聞他也為自己打听過消息,本就所剩不多的怨氣也不知不覺消散了。

昏暗中,顧時銘的聲音如月色般溫潤而沉靜,「能幫上你就好,介意我點一盞油燈嗎?下人如果發現書房里沒有燈光,恐怕會來敲門詢問。」

「清貧的苦日子習慣了,燭光反而讓人能靜心。」顧時銘點好了煤油燈,燈芯被燻得黑乎乎的玻璃罩子一蓋,隨著夜風時而沉寂時而明亮,讓人覺得時光也靜謐了些,他的面容也被暖色的光照亮,而顯得有些柔和。

白茜羽看著燈發了會兒呆,隨後想起了今日的來意,問道,「如今在新政府身居高位,感覺如何?」

「如履薄冰。」顧時銘嘆了口氣,在沙發前坐下,「誰坐上這個位置,都免不了四面受氣,當夾心餅干,可形勢至此,眼看民不聊生,總想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實事。」

「當初你不辭而別,就是為了去當新政府的官兒?我還以為你看不上這群家伙。」白茜羽心中略略松了口氣,她對顧時銘還是挺了解的,看來自己沒有看錯人。

若有似無的龍涎香在空氣中浮動,燭光明滅不定,顧時銘垂眸片刻,道,「他們如今雖冒天下之大不韙,卻也有可取之處,至少……能救一時。」

「或許是火中取栗,冒險出力,卻最終是受人利用,一無所得。」白茜羽輕聲道。

「你一直洞若觀火,看天下局勢如掌上觀文,我一直都很好奇,你這些判斷是從何而來。」顧時銘說著,卻沒有真的要提問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說,「不必為我擔心,我自有打算。」

白茜羽一時沉默,她一直都覺得顧時銘是個很矛盾的人,如今的他也褪去了曾經的青澀與壯志難酬的憤懣,可她卻覺得眼前人身上的氣質更加矛盾與凝重,溫柔的外表之下暗藏著偏執與執拗,看似好商好量,但心中極有主意,一旦有所決斷便難以回轉。

她心中不禁有些動搖,本來她今天是準備和顧時銘商量一下對付影佐的對策,順便提醒他這幾日就離開上海去躲避殺身之禍,但如今再提起卻不太合適了。

她已經看過影佐給的資料,顧時銘這個官兒當得還算挺干淨的,至少確實是做了些有利民生的實事,退一步說,就算他已經變節,她也不準備一定得弄個你死我活的,都是血脈手足華夏子民,只要沒干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總有機會再掰回來嘛。

白茜羽心思轉了轉,若無其事地道,「你這宅子,也該加強點防備了,隨隨便便都能模進來。」

她相信以顧時銘的腦子,話就不必說得太透了。

顧時銘臉色一變,似乎立刻就想起身,但很快他就壓下了這個動作。

「謝謝。」他低聲說了一句,就沒有再多說什麼,似乎為了緩和有些凝結的氣氛,「光說了這麼久,我去泡一壺茶,再拿點夜宵,咱們也許久沒有徹夜長談了。」

白茜羽今天已經吃過夜宵的虧了,對此有些敬謝不敏,連忙擺手婉拒,但顧時銘此時倒笑著堅持一定不能怠慢,而且他家里只留了一個僕役,此時也是睡下了。

白茜羽只能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頭,她半夜來人家里做客,硬是不讓人家出屋子也有些奇怪。而且她了解顧時銘,他是個有傲骨的傳統知識分子,干不出孔潛那種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事。

「我去去就回。」顧時銘朝她笑笑,拿起公文包,就要開門出去。

「等等。」白茜羽忽然道。

顧時銘一愣,回過頭來,「怎麼了?」

白茜羽從書桌上跳下來,慢悠悠地踱到門口,抱著胳膊,卻恰好堵住他的去路,「你的包里有什麼寶貝?」

顧時銘有些茫然,「什麼?」

「一開始,你欲蓋彌彰地將包放在桌上,動作看似隨意,但之後你的行動從來沒有離開這個包的一米之外,而且你還往那兒瞟過不止一眼。」白茜羽輕輕嘆了口氣,「顧同學,做事是沉穩了不少,做戲這方面還是有待進步啊——」

她話還沒說完,顧時銘一個箭步往後竄去,白茜羽還沒來得及動作,就看到顧時銘一把掀起那煤油燈的罩子,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就開始燒。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也實在太緊張,撞到了桌子一個踉蹌,差點掀翻了煤油燈把屋子點了,燒文件的時候手也因為太用力而抖個不停。

「你……這……」白茜羽目瞪口呆,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份接著一份地燒,燒得滿地黑灰,夜風順著窗戶吹進來,吹得整個屋子飄著燒得碳化的紙粉和碎屑。

她忽然有些錯愕,有些想笑。

「燒完了?」

過了良久,顧時銘看著最後一張紙片化為黑灰,終于長舒一口氣,坐在沙發上,如釋重負地說道,「你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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