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繼續喝!」
一群年輕人的聚會總是很歡樂的,他們的台子消費高,還時而有舞女來敬酒助興,喝不動了就去跳舞,跳累了又回來喝,反正口袋里裝著大把的鈔票任由揮霍。
這年頭沒有什麼「我開車了」、「我吃頭孢了」之類的借口,白茜羽在這個氣氛之下,也不能免俗地被勸著喝了幾杯酒,稍有些微醺。
她想起來自己在傅公館時也喝醉過一次,喝醉了一會兒找泳池一會兒要開車回家,和整個屋子的人捉迷藏,所有人被她弄得焦頭爛額,回想起來那真是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只是快樂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
現在的白茜羽並不想喝多,她只想時刻保持清醒,沉醉那一個晚上也就夠了。
就這樣過了半小時左右,舞廳的經理忽然匆匆過來找到方奇駿,把他拉到一邊說起了話。
旁人听不清說了什麼,就見方奇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忍不住說道,「難道還怕了他?」
「今天晚上的花銷都算我的,您就換個場子玩吧!就算是幫我個忙,人家也是有人罩著的,還是混道上的,咱們舞廳也得罪不起……」經理又是拱手又是作揖,也是面色發苦。
「誰罩著的?」方奇駿面色變幻不定,他方家雖說已經站在平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了,但黃浦江水深浪險,誰都不知道自己會游著游著撞上什麼大鱷,只是若這時低了頭,他以後還怎麼出來混?
經理嘆了口氣,終于道,「是陳宗明。」
方奇駿還沒反應過來,他身旁的朋友就倒吸了口涼氣,道,「是那個陳老大?」
「就是那個黑白兩道通吃的陳老大?听說他後台很硬……」
方奇駿也暗自叫苦,別說他了,就連他爸見了陳宗明都得規規矩矩地敬一杯酒,哪里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但此時他也只能強撐著道,「就算是陳老大,也得給我們方家幾分面子的。」
羅瓊雖然不太熟悉這些「道上」的人物,但見眾人神色凝重,也不由有些緊張,又想起來白茜羽能認識唐菀,便試探地問道,「你認識這個陳宗明嗎?」
「沒听說過。」白茜羽見事情好像復雜起來了,就果斷地拎起包告辭了,「有事,先走一步。」
以特工總部的身份,她現在誰都惹得起,無論是地頭蛇還是過江龍,在她邪惡的帝國爪牙面前都得乖乖盤著,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是混道上的,萬一不小心扯出岳老板怎麼辦?萬一岳老板知道她如今的身份要給她賠禮道歉又怎麼辦?
白茜羽不想節外生枝,羅瓊只以為她是害怕,連忙也站起身準備告辭,「我跟你一起。」
「哎,今晚沒盡興,下次再聚啊!」還順帶給了方奇駿一個台階。
被頂在杠頭上的方奇駿心中也是略松一口氣,「那就……」
還沒說完,從門口涌進來一群穿著西服的保鏢,聲勢逼人地簇擁著一個精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還帶著那個剛才被打破了嘴角的小青年,他目光一巡梭,便發現了方奇駿所在的舞座,指著他們大叫道,「就是他們!」
人聲鼎沸的舞廳瞬間鴉雀無聲,眼看著舞座被面色不善的壯漢團團包圍,眾人都面露懼色,他們只是群家境優越的公子小姐,哪里見識過這種江湖傳聞中手眼通天的人物,又哪里遇到過這種陣仗,白茜羽甚至看到羅瓊手里不動聲色地捏了個煙灰缸防身。
見一時半會兒走不掉,白茜羽也就不急著離開,坐回沙發上吃果盤了,心說難怪電視劇里的主角一來舞廳夜店之類的地方就會踫上麻煩——這惹事生非的頻率也太高了!
方奇駿那邊倒是還強撐著面不改色,獨自越眾上前,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話里話外就是要對方給個面子,他可以出錢給那位小兄弟去治治傷,他身邊幾個有背景的公子哥也過去亮身份,順便幫腔打圓場。
白茜羽看了看場面,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一邊剝著橘子皮,一邊在想得找個機會和顧時銘見一面,以前是不知道人在哪兒,現在她手握著影佐調查來的全部資料,上班路線家庭住址愛吃哪家館子都清清楚楚,唯一麻煩的是她得甩開影佐的監視。
對于顧時銘如今是真的在為新政府效力,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白茜羽也吃不準,所以她覺得自己得先去模個底,有條件的話,最好能交交心通個氣什麼的,大家也好一起調轉槍口找機會干掉影佐。
她心里盤算了一陣,那邊黑白通吃的陳老大好像還是沒有借坡下驢的打算,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大幫子人從二樓走下來,為首的是個年輕的男子,排場極大, 赫一時,陳宗明見了便十分恭敬,方奇駿更是連連賠笑。
隔得有些遠,白茜羽也不知道這群人在說什麼,就看到方奇駿忽然臉色大變,一陣紅一陣白的,聲音也有些大了起來︰
「……是我不懂事,您說怎麼樣都可以,但不關那些女孩子的事情……」
陳宗明面色一沉,冷笑道,「讓幾個小妞留下來喝幾杯,大驚小怪什麼?四公子開恩,放你們一馬,你們還不識相點快滾。」
說著,他發號施令道,「四公子發了話,讓女的留下,陪他喝喝酒助助興,其他人,再不滾,就別走了!」
他氣勢洶洶,舞座上里的人面面相覷,顯然有些動搖。大家平時喝酒跳舞無所謂,但還遠不到豁出去將這種事硬扛下來的地步。
出來玩的兩個女孩子都家境不俗,但是听到「四公子」這個名號,也有些慌了神,臉色蒼白地往後退縮著,羅瓊挺身而出說自己是記者,想要交涉理論一二,卻沒人搭理。
「惹上這個混世魔王,要死快了……」有個公子哥生怕再惹人不快,催促著同伴,「快走吧,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事。」
這些動靜越來越大,終于打斷了白茜羽的思緒,她沒想到自己發了會兒呆,事情就發展到這個地步了,不由撓了撓頭,現在大佬找場子的方式就是……讓他們的女伴給自己陪酒?這腦回路真是清奇啊!
她把橘子塞進嘴里,四下張望,忽然看到那個陳老大身邊有一張熟悉的面孔,咀嚼的動作不由一頓。
這時陳宗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揮手,他手下的壯漢便要過來抓人,嚇得兩個女孩子尖叫起來,羅瓊手里捏著的煙灰缸還沒舉起來,就被一把奪下,人也被拽了個趔趄。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我來。」
眾人驚訝看去,就見白茜羽從沙發上站起身,輕輕丟下擦手的布巾,朝著陳宗明這邊走了過來,「不就是喝杯酒嗎?我來陪四公子喝。」Μ.166xs.cc
……
砰,砰,砰!
猛烈的槍聲響徹夜幕,像是大年夜的爆竹般密集, 里啪啦地響了一陣子之後,就漸漸沉寂了下去,只有零星一兩聲在夜色中響起,俄而火光一閃,有黑煙從某棟樓邊沖上夜空。
身著制服的人員在一片狼藉的屋子內來回忙碌,有的打著手電翻找著一切可能藏匿物品的角落,有的將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拖到外面,地上散落著紙鈔,還有各種田契,借據,存折。
「救命啊——」臥室那里傳來婦人發瘋似的叫,「捉我的男人干什麼?」
然後又是一陣嘈雜和乒乒乓乓的響動,沒過多久就又安靜下來,像是一出穿插的戲碼終于過去,一切回歸到夜幕安寧的主旋律。
油燈中火光如豆,不住地跳躍,謝南湘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舉著查抄出來的信件,在光下細細觀摩,刀疤臉正了正身上的武裝帶,大步走到他身後,「頭兒,完事兒了。」
「大頭交給財務科,剩下點請兄弟們喝個酒。」謝南湘翻看著信紙,漫不經心地道,「人沒死就好好審審,死了就算了。」
那盞油燈仍在燃燒著,刀疤臉應了「是」,隨後想起什麼來,走近幾步,壓低了聲音說道,「虞小姐那兒,像是出事了。」
謝南湘眸光一沉,沒說話,他當然是知道白茜羽今天去見影佐的,所以特意派了人跟著以防萬一,但有些時候怕什麼來什麼。
刀疤臉見他神色有異,立刻接道,「不是什麼大事,虞小姐去了黑貓舞廳,好像和人起了沖突,對方人多勢眾,來頭不小,雙方沒有動粗,但虞小姐也走不月兌……」
謝南湘這才松了一口氣,瞟了刀疤臉一眼,「這點小事,還要來通知我?」
「當然是小事,但是虞小姐不是和朋友一塊兒去玩嘛,要是亮了身份,以後這朋友還能不能做了?」刀疤臉陪著笑,「所以我尋思著,這不是您去英雄救美的好機會嘛……」
「不去。」謝南湘波瀾不驚地道,他靠在沙發上翹起腿,即將熄滅的油燈的微光將陰影投了下來,舞廳那種地方人多眼雜,要是潘碧瑩知道他去給虞夢婉平事兒,他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咳,我就這麼一說。」刀疤臉撓撓臉,四處看看,「活兒差不多干完了,那咱們這就收隊了?」
謝南湘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從果盤里拿了個紅通通的隻果,又不知從哪變出一把小刀來,專心致志地削起皮來。
等行動隊做完最後的收尾工作後,謝南湘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咬了一口隻果,走出了一片狼藉的房屋,「肚子餓了,下館子吃夜宵去,我請。」
隊員們自然歡欣鼓舞,有人問到,「還是隊長大方,咱們還吃陶樂春?」
「吃膩了,西藏路附近新開了一家不錯的。」謝南湘隨口說道,就在隊員的前呼後擁之下上車了,兩旁的民宅窗口這才有人怯怯地探出頭來,隔壁處捂著小童嘴巴的婦人終于放開了手,小童立刻便哇哇大哭起來。
準備上另一輛車的刀疤臉將這個地名在心中咂模了兩下,不由啐了一口,「真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