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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黃巾之殤

廣宗城中,大賢良師張角因病而死。

在如今對峙的格局之下,這無疑是一件足以改變天下的大事。

黃巾雖然素來號稱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可最初掀起這股風浪的,其實只有張角一人而已。

在不少黃巾教徒心中,大賢良師就代表黃天。

如今張角一朝身死,城中的黃巾教徒也好,尋常的貧苦之人也好,一時之間都是人心惶惶。

唯有平日里受到張角有意無意壓制的世家豪族心中欣喜。

數日之後,暫時處理了張角的後事,新繼任的黃巾首領張寶果然將城中世家豪族的人物聚在了一起。

這個當初的黃巾之中第二人,如今的黃巾教中第一人,今日身著一身麻衣。在他身側,身著全副甲胃的張梁則是在臂上綁了一條白色布帛。

如今張角身死,軍政大權被分散到了兩人手中,張寶主內而張梁主外。

此時大院之中的都是城中世家豪族的當家人,平日里在家族之中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只是如今站在院中竟是不敢率先開口。

「諸位無須拘束,平日里咱們也打過不少交道了。」張寶開口笑道,他面色蒼白,顯然是這些日子悲傷過度,目光之中更是帶著些冷色。

院中之人雖然往日里和他多有結交,可如今張角新喪,張寶打算如何,他們心中其實全無底細。

此刻見他開口,有和他熟捻的人應和道︰「如今大賢良師新去,我等是怕貿然開口,提起天公將軍的傷心事。」

眼見有人開口,其他人自然也是出聲附和。

「如今大賢良師雖然不在了,可尚且有我們兄弟在。」張寶挑了挑嘴角,強扯出一個笑容,「大敵當前,不是悲傷之時,唯有成就大事,才是對大賢良師最好的告慰。」

院中眾人自然又是一片應和之聲。

「如今我兄長新喪,城中人心浮動,安定人心的事情,還要請諸君多多相助才是。」

張寶笑著打量眾人,其一旁的張梁則是手按在刀柄上。

見到張梁如此舉動,原本持刀護衛在院中的黃巾力士同樣逼上前幾步。

院中之人見了他們如此舉動,如何還不知張寶的心思,連忙各自開口言語,無外乎是會相助黃巾盡力守城。

張寶聞言點了點頭,笑道︰「我也不會要各位平白出力,相交日久,我對世家和豪族的心思想來諸君多少也應當知道了一些。」

「你等若是能助我成就大事,日後未必不能書名雲台之上。」

………………

張角身死本是趁勢攻城的大好機會,可城外的漢軍營地之中數日以來卻是偃旗息鼓,全無半點要攻城的跡象。

原來之前劉宏派小黃門左豐前來軍中巡察,左豐卻和盧植索要財物。

士人素來與宦官不睦,盧植又是個剛直的性子,故而直接就將此人趕走了出去。

于是左豐回去稟報劉宏,言說盧植養寇自重,劉宏下令將盧植押回雒陽。

昨日替代盧植的東中郎將董卓已經到來,盧植今日便要起行,劉備正在軍營外為他送行。

盧植是天下名儒,劉宏此舉也未必是真的認定盧植是養寇自重。想來無非是如今各處戰場上都是大勝,原本被黃巾起義一事情嚇破膽的皇帝陛下心中又重新有了底氣,想到之前被逼迫著解開黨錮的事情心中氣不過,這才想著要打壓士人一番,而天下名士盧植無疑就是首選。

「盧師無須擔憂,董郎將久經戰陣,也是知兵的人,要攻克廣宗城也不過早晚而已。」劉備站在盧植身前寬慰道。

他熟知盧植的性子,知道即便如今是要罷官入獄,可對方最擔憂的不是日後自家的身家性命會如何,而是董卓能否定下黃巾。

「即便董郎將不濟事,還有皇甫郎將和朱郎將,盧師放心就是了。」

這次靈帝要盧植檻車入京,無外乎是想要他吃些苦頭。

盧植聞言點了點頭,隨後嘆息一聲,「如今正是攻城之時,可惜多日之功毀于一旦,黃巾一日不平,世道一日不得安穩。」

「盧師真的以為平定黃巾,世道就安穩了嗎?」劉備低垂著頭,輕聲道。

盧植如何能听不出他言語之間的意思,抬頭打量了他這個得意門生一眼,嗓音低沉,「不然又能如何?盡人事,听天命而已。」

師徒兩人靜默片刻,都不曾開口言語。

最後還是劉備率先開口,笑道︰「盧師一路珍重。」

盧植只是點了點頭,嘆息一聲,「我到底是老了,人老而心志衰,日後的事,誰說的準呢。」

師徒二人又言語了兩句,劉備站在原地目送盧植遠去。

「兄長,如今盧師離去。接任之人又是當日那個董卓,咱們當如何自處,不如去投皇甫郎將?」良久之後,關羽在劉備身後輕聲開口道。

劉備則是笑著搖了搖頭,「董卓又如何,即便當日咱們拒絕于他,他又能如何?我倒是要留在此處,看看這只涼州虎的本事。」

…………

事情之後的發展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董卓為北地名將,而張角死後,廣宗城中人心動蕩。此消彼長,所有人都以為廣宗城彈指可下,不想一連攻了數日,卻是依舊被攔在廣宗城外。

原本躊躇滿志的董卓也肉眼可見的萎靡了下來,只得采用盧植之前的戰術,將廣宗城圍而不攻。

朝中天子等待日久,失去了耐心,于是罷董卓而命皇甫嵩代之。

此時董卓帳中,與皇甫嵩交接已畢的董卓即將返回北地。

原本苦著臉送別使者的董卓轉身落座後卻是一臉輕松得意之色。

他轉過頭,看向在他身旁的李儒,笑道:「事情皆如你所料。文優,我這番表現如何?」

「郎將做的極好。」李儒點頭而笑。

「如今文優可否為我解釋此中的緣由?」

董卓在北地征戰多年,自然多少有些真本事。若是全力出手,此次即便不能攻下廣宗城,可也不至于全無進展,落得如今這般狼狽。

李儒聞言笑道:「昔年朝廷在涼州屢屢用兵,國家花費靡巨。如今黃巾亂起,即便朝廷能夠鎮壓,可大舉用兵,已然動用了國本。」

「加上地方之上世家豪強尾大不掉,黃巾之後又會是個什麼格局?」

董卓若有所思。

「這次之所以要郎將收斂鋒芒,只是不想要咱們過早暴露于人前罷了。」李儒眼中帶著些說不出的神采,「咱們在涼州蟄伏這麼多年,可不能一朝毀棄。」

董卓明白了李儒的意思,朗笑一聲,「文優之言有理,這次就便宜他皇甫嵩了,日後他皇甫家欠我的,早晚要他們還回來。」

………………

皇甫嵩走馬上任,依舊是行盧植故計,築圍鑿塹,造作雲梯而已。

而廣宗城中卻是因圍城日久,起了些變化。

圍城日久,城中糧食越發緊缺,之前張寶雖是暫時得到城中的世家豪強相助,「借」了些糧食,可如今圍城之勢不減,手中的糧食少了起來,不得不又和豪強世家討要了幾次。

一來二去,原本勉強算是支持黃巾的城中豪強也是漸漸與張寶有了嫌隙,只不過畏懼于城中黃巾的兵力,故而還不曾與張寶撕破臉。

對此事張寶自然也有所察覺,只是他也想不出應對的法子。

「兄長,不如讓我帶兵出城與皇甫嵩一戰。」張梁見自家兄長滿面愁容,開口問道。

張寶搖了搖頭,「如今城外的都是漢軍精銳,當初大兄在都不是對手,你帶兵出城又有何用?」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要坐困城中不成!」張梁憤而起身,在院中來回踱著步子。

張寶揉了揉額頭,似乎最後狠下心來,「你調些人手,暗中看住那些城中豪族。如今這個局面之下,難保他們不會臨陣反水。一旦有異動,咱們立刻先下手為強。至于帶兵出城……這是最後的法子。」

「是。」張梁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張寶獨自一人坐在院中,想起當初張角也是常常如此獨處。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當初兄長的難處。

當家做主,一個決斷可能關乎的就是成百上千的性命。

其後果然如他所料,城中豪族有幾家準備私通城外的官軍,被張梁察覺,帶人先下手為強,收繳了其家中財產。

一時之間,城中豪族更是人人自危,城中形勢劍拔弩張。

……………………

廣宗城外,關羽與劉備策馬于一處高坡上,舉目望著黃巾士卒林立的城頭。

「當日盧師圍而不攻,今日皇甫郎將也是圍而不攻,兄長以為此城何日可下。」關羽問出心中疑惑。

劉備並未立刻回答,而是給關羽講了一個關于名為南霽雲的 士的故事。

自然隱去了其中不少背景。

「南霽雲真壯士也,可惜羽不得見之。不然定要親自為他敬酒幾碗。」關羽擊節而嘆。

他這種人,自然最為欽佩南霽雲這種死節之人。

「南霽雲與張巡雖俱是一時豪杰,可被圍于城中,久守之下,依舊是城陷人亡。如今張氏兄弟比不得他們二人,廣宗城中人心更是不齊,想來要不了多少時日了。」劉備笑道。

關羽望著城頭上的明黃旗幟,隨後感嘆一聲,「當日黃巾大起之時,天下為之震動,誰能想到不過短短時日便要敗落下去了。」

劉備卻是搖了搖頭,模著坐下馬的鬃毛,「黃巾之敗本就是當然之事,若是能成才是怪事。自古到今,先有陳勝吳廣,後有張角,以農戶起義,可有成例?看似聲威勢大,其實到頭來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

………………

不出劉備所料,數十日後,廣宗城中糧食越發吃緊,張寶不得不派張梁率軍出城迎戰,以求一線生機。

而原本每日求戰的皇甫嵩卻是按下人馬不動,接連數日。

這一日,皇甫嵩算得張梁等人防御之心稍懈,連夜引兵前行,雞鳴之時突然發難,直攻張梁軍寨。

昔日張角在時張梁曾自言精通兵法,黃巾之所以屢次敗于盧植,只是因不曾用他的緣故。

如今真的要他領兵出征,驟然之間遇到這般變故,他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如何調度。

而在他驚慌失措之時,皇甫嵩大軍已然順著營門殺入寨中。

好在他甲胃未月兌,眼見形勢危急,抽劍上前親自廝殺。

對面督戰的皇甫嵩見了他的旗幟,自然也認出這個黃巾之中的三號人物,他遙以劍指張梁,朗聲道:「取下張梁頭顱者,定有重賞!」

聞听他此言,不少官軍開始朝著張梁所在的位置涌去,如今黃巾大敗,各自為戰,即便想要救援張梁也是有心無力。

此時張梁眼見大批漢軍涌來,也不戀戰,舉旗為號,指揮著營中的殘軍朝外逃去。

如今軍勢大敗,自然不能朝後逃入城中,不然活命不成,還會連累城中的張寶等人。

故而張梁只得繞城而走,帶著手下殘余的數萬黃巾,被逼朝著河邊逃去。

皇甫嵩率軍緊追在後,沿路逼迫絞殺,終于將他們逼到了河邊。

「除張梁外,願降者免死!」

皇甫嵩望著聚在大河之畔,再也無路可退的黃巾士卒,發出了招降的命令。

此時廝殺聲停歇下去,雙方陷入一陣詭異的寧靜之中。

張梁環顧左右,自知絕無幸免之理,他看向皇甫嵩,笑問道:「皇甫嵩,若是他們降了,真能免死不成?」

皇甫嵩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可。」

張梁大笑一聲,「如此就好!」

他策馬上前,接過身側護衛手中的旗幟。

一手持劍,一手持旗,孤身朝著皇甫嵩殺去。

皇甫嵩知他意思,揮了揮手,身後自有數百弓手上前,彎弓搭箭,瞄準飛馬而來的張梁。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張梁在馬背之上猶然高呼不止。

下一刻,箭如雨下。

馬上之人翻身落馬。

手中旗幟掉落在地,沾染上一層塵土。

這一日,皇甫嵩大敗張梁。

這一日,數萬黃巾不肯投降,高呼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赴河而死。

這一日,劉備立馬江畔,默然無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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