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心悅誠服連聲說道︰「怎麼會怎麼會?」
轉身朝蓋九霄等人道︰「天色已晚,請諸位到寒舍歇息,讓老夫略盡地主之誼如何?也省得車內的高人笑話我‘秋風難打’」。
阮鳳竹忙笑著賠罪。
老人家在前引路,紫檀堡的人們開開心心的牽著馬趕著車的緊緊跟隨,秋心卻生怕蓋九霄瞧見自己再生怒,只好避貓鼠似的小心的躲到最後頭。
蓋九霄問道︰「老人家,不知如何稱呼?」
老漢伸手一指正前方,那是一座大宅,赭牆青檐掩映著灼紅賽火的榴花,朱紅的大門邊各懸一副瓖金木聯︰
半市半鄉,半讀半耕,半士半醫,世上本少全才,故名曰半;
閑吟閑詠,閑彈閑唱,閑斟閑酌,人間盡多忙客,而我獨閑。
橫批︰半閑山莊
老漢微微一笑道︰「老夫不才,就是這半閑山莊的主人︰半閑客。」
蓋飛雪喜道︰「老爺爺,你家也種有榴花呀?」
半閑客道︰「榴花乃高雅之物,听過那首詩麼︰「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可憐此地無車馬,顛倒青苔落絳英。綠意蔭蔭中花紅果艷實在美不可言,我素來好惜榴花。」
蓋飛雪點頭︰「我也是我也是,就只說不出為什麼。」
眾人來至門前,早有僕人上前接馬趕車,半閑客卻駐足不走了。
他打量著詫異的人們,緩緩說道︰「檐下無魚蛛撒網。」
蓋飛雪撇撇嘴,心道︰「你還出聯,都讓我們打敗幾次了!」
略一思量歪頭道︰「雲中有字我二哥哥揮毫!」
半閑客一楞,駁道︰「不對,是雁揮毫!」
蓋飛雪「嗤」的笑道︰「我二哥哥名為雁,說是他揮毫不對麼?」
「啊?啊!對對對!哈哈……」
待半閑客醒悟過來,不由縱聲朗笑,又大大稱贊了蓋飛雪一番。
進得莊來,半閑客忙命人布置酒菜,酒席間互通了名姓之後,半閑客連稱蓋九霄好福氣,子女雙全且心靈如此。
又贊阮鳳竹。
九道人也跟著湊趣,不住地插嘴贊賞。
蓋九霄當然開心,與半閑客、蓋楚雁等人酒到杯干,一時間室內觥籌交錯逸興橫飛。
只有蓋楚鴻冷漠的獨自坐在外間席上,悶聲飲酒。
秋心不敢進屋,瑟瑟不安的立在外間。
蓋楚鴻一眼瞧見,詫異的問道︰「你怎麼不進去?」
秋心打個吭聲,低下頭去。
蓋楚鴻轉頭看看屋里,明白了,遂道︰「不用怕他。不進去也好,來這里坐吧。」
秋心默默的坐了。
听著半閑客的句句夸贊,和蓋飛雪毫無掩飾的笑語歡聲,再看著蓋飛雪嬌紅如霞的秀臉恰似半開的芙蓉;以及蓋楚雁疼愛得恨不能捧在手心里撫模的神情,她心里一陣羨慕。
而蓋九霄的眼神偶爾飄過外室時,秋心又會害怕的不由打個機靈,真是如坐針氈。
蓋飛雪看出半閑客漸露醉意,笑道︰「酒到吃醉時,笑也真,說也真,露出真機,便帶幾分仙氣。」
半閑客搖搖有些暈暈的頭,看看蓋九霄也有了醉意,琢磨了半晌,笑道︰「仙到修成後,天可樂,地可樂,得來樂趣,豈止一個酒狂!」
蓋飛雪拍著手笑得彎了腰,由衷的贊道︰「老爺爺,雪兒服了您啦!」
一個不留神,人隨著椅子向後倒去,嚇得她手抓腳撓大叫不已。
蓋楚雁連忙伸臂攬住她,口中說道︰「雪兒妹妹不怕!」
扶她坐好,蓋楚雁關愛的接著說道︰「妹妹,你呀太頑皮了,真叫人有擔不完的心呢!」
蓋飛雪此刻又笑得花枝亂顫︰「我就知道,只要二哥哥陪著雪兒,天大的事兒也會變沒的!」
蓋楚雁苦笑著搖頭。
秋心是多麼的希望上天能夠賜給自己一個機會,讓蓋楚雁扶起自己並且攬在懷中啊!!
她貪婪的瞧著蓋楚雁玉樹臨風的背身,只有在他的身後,秋心才能夠稍稍放肆的縱容自己痴痴地瞧、傻傻地盼。
也惟有如此,她才能夠大膽的、再無掩飾的將愛意表露無遺。
秋心不肯稍錯眼珠,惟恐漏去他一絲半毫的形影,這樣一來,待到晚間就會有細細回想品味的內容,也會有回憶蓋楚雁背身上一切的甜蜜和美好。
秋心並不覺得自己可憐。
相反,她認為,如若能永遠如此的望著他的背身,她也會滿足。
半閑客眨著眼楮趁機挪揄︰「知音者才許來,莫到這地方睡覺!」
蓋飛雪嬌哼一聲,隨即對道︰「看戲的都好笑,何須替古人擔憂!」
兩人相視大笑,這一番聯對之斗竟讓六十歲的老翁,與十五歲的少女結成了忘年之交。
眾人玩的盡情,不知不覺間天已黎明。
就在人們的興致極為高漲之時,悠悠的一陣琴聲傳來,隱隱的又像和著簫聲,仿佛嗚嗚然、幽幽然的一首古韻。
又好似是害羞的天女躲在雲層深處低吟妙曲輕吹佳音。
分不清是傷懷還是怨哀,辨不明是歡喜還是快蔚,與此同時,仿佛是從浮雲上滴下了渺渺裊裊的清香,如梅,如蘭,如蓮。
蓋飛雪眨著水靈靈的大眼楮,半啟的櫻唇似乎嘗到了清香縷縷,揚起的俏臉也似乎觸到了清滴顆顆。
她輕輕的吁出了一口氣,又享受的嗅花兒香似的吸著氣,「這是怎麼一回事?」
蓋飛雪詫異的詢問。
「喔,對了,」半閑客起初也模不著頭緒,凝神听了听,忽的想起了,笑道︰「今天你們真算是來著了,是回族人在後山坳的梅林里要舉行‘歌親會’!」
蓋飛雪好奇的問他︰「什麼叫做‘歌親會’?」
「回族娶親的方式與咱們漢人不同,呆會兒你就知道了。來人,將酒席挪至後山坳!」
半閑客一邊吩咐著一邊起身領路,口中道︰「而且,山坳中另有奇景呢!」
人們隨後跟著,只覺山路七拐八繞的不知行了多遠,一陣寒意襲來,人們眼前突然一亮,不自禁的全部發出驚呼贊嘆︰
但見前方俯凹下去,猶如一只玉碗,這尚且不足為奇;山坳中生長著大片虯曲多姿的梅林,這也不足為奇;可此時已是入夏,梅花卻盛開如雪,這就不能不令人驚奇了。
半閑客解釋道︰「山坳地勢低窪氣侯甚寒,所以梅花至今仍然盛開,這是此地奇景。梅林鎮也因此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