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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番折騰, 梅子後來實在挨不過,啜泣著慢慢睡去了。她做了好多夢, 夢中走馬觀花,一會兒是當初歪脖子上尋死的情景, 一會兒是她被蕭荊山緊緊抱在懷里的情景,片刻之後卻又是自己和蕭荊山在洞房。

梅子看到蕭荊山就站在門口沉默地凝視自己,梅子不知道他怎麼了,想對他說,你怎麼不過來呢,這可不是咱們剛成親那時候了。可是梅子努力地想說話卻說不出,嗓子里好像堵了什麼東西一樣, 于是她奮力地掙扎, 拼命地伸出手想抓住蕭荊山,讓他過來坐在炕上。

誰知道蕭荊山非但不曾靠近,反而推開門離開了,梅子大吃一驚, 趕緊從炕上爬起要追, 誰知道這麼一翻身,她猛地驚醒,這才知道自己在做夢。

噩夢乍醒,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身旁的炕上空空如也,哪里有蕭荊山的人影!

她掀開被子,連鞋子都不曾穿, 趕緊推開門往院子里看,只見院子里也沒有人影,院子的大門關著,但門閂是沒有插上的。

她明明記得昨晚插上了門閂的,現在門閂打開,說明蕭荊山出去了?

梅子回屋趕緊穿上鞋,推開門撒腿往外面跑。

春日清晨寂靜的山道上,幾乎沒有什麼人煙,梅子焦急地跑到小溪邊,卻只看到早起提水的紅棗。她跑過去拉住紅棗氣喘吁吁地問︰「你,你見過我家荊山嗎?」

紅棗見她大汗淋灕的樣子,連忙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梅子喘得厲害,只是緊抓住紅棗一個勁地問︰「你看到他了嗎?」

紅棗只好說︰「看到了啊,剛才我過來挑水,看到他一個人正往山坳那邊走,我還問他這是要做什麼,他臉色不大好,只說出去,我以為他是去外面集市,也就沒在意。」

梅子一听這話,又匆忙跑到山坳那邊,卻只看到一條寂靜的山道沉默地通往遙遠的山外。

這條山道上,根本沒有一個人影。

梅子一直提著的心終于沉了下來,狠狠地沉了下來,沉到她也不明白的黑暗說深淵里。

她曾對著這條山道說,不想看到離去人的背影,于是他說,不會讓她看到離去的背影。

所以如今他走了,走得悄無聲息,連個背影都不曾給她留下?

梅子默默地看著那條山道好久,直到一輪紅日從山後面冉冉升去,她才失魂落魄地往家的方向走。

進了院子,驢子在踢騰著蹄子,一窩母雞正嘰嘰咕咕叫著在院子里散步。梅子的目光從驢子到母雞,又看向了角落里的灶台。

她忽然想起了剛過門的時候,成親的第二天,她忐忑不安地扶著門框往外看,就看到那個男人正光著膀子在灶台旁劈柴。

依然是這麼安靜的早上,是不是再也不會有一個男人在那里劈柴了?

她有氣無力地走進屋子,目光落到桌子上,那里有一個信函,上面寫著︰梅子親啟。

梅子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一邊胡亂擦著眼淚,一邊抓起那封信,顫抖著手打開。

這信,果然是蕭荊山留給她的。

他可能是怕她識字不多看不明白,里面用詞都極其簡單。

「梅子,你曾說不喜于山坳之處望離人背影,今日我便趁你熟睡之時悄然離去。你也曾說,希望這一生就這麼過下去,我心里也祈望能在這山水之間牽你之手,白頭到老。我不喜將你交予他人,更不喜在你危難之際不得不假人之手。我想將你放在手心,親自護你寵你,可是事與願違,我不得不再次背井離鄉,留你一人獨守空房。」

「我這一去,少則一年,多則三年。一年之後,若是你不願再等,可去改嫁;三年之後,你則更無需等我,山里人家淳樸,如今村里人也與你十分融洽,想來你總是能找到一個願意接納你並護你一生的男子。」

「于我而言,綠水村是我落葉歸根之處,無論山高水遠,但凡我還一息尚存,我便會返回這里。若是我返家之時,萬一之幸你還在家里等我,你便將柳枝掛在牆頭,我看到便知了。如此,若是我歸時未曾看到柳枝,便知你已改嫁,我便大可不必走進院門了。」

「炕頭一旁有一紅色木箱,里面放著你昔日的銀錢袋子。我已在里面里面放了百十紋銀,可供你日後生活所需。」

梅子看完這些,手中緊緊攥著那信紙,淚水 里啪啦落下。

她啜泣著點頭,在心里說,好,你既要我等,那我等便是了。

不要說一年,三年,就是十年,三十年,我也願意等下去。

無論寒暑,無論柳葉繁茂還是只剩枯枝,我都會記得在牆頭掛上柳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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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夏去秋來,朱桃那才邊傳來消息,說是已經有身子了,明年開春就要生了。一家人都喜歡得跟什麼似的,把個朱桃當做寶來供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梅子和梅子娘听了,都替朱桃歡喜,梅子娘想著朱桃有了身子過來不方便,更是要拎起包袱過去看女兒。

這一日,梅子牽出了自家驢子,讓小弟阿秋牽著驢帶著自家娘去看朱桃。站在山坳里看著母子兩人離去的背影,看著小驢甩著歡快的尾巴,心里的苦澀自然再次泛上來,想當初自家也想要個孩子的,誰知道蕭荊山就這麼離開了,連個一男半女都不曾留下。

梅子白日的時候其實倒不寂寞,阿金紅棗都時不時過來陪她說話。阿金甚至說,梅子有什麼事就隨便召喚陳紅雨就行,但凡女人家干不了的事,都使喚他來便是,梅子心里感激,但也只是點頭而已,倒不願意這樣麻煩別人的。

福哥當初為了救梅子,胸前留了疤痕的,夏日不敢光膀子,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不方便的。福哥偶爾也會過來,問她可有什麼需要,來得倒是光明正大。梅子想起蕭荊山臨走留下的讓她改嫁的話,心里難受。梅子不懂蕭荊山怎麼想,但她覺得蕭荊山多少對自己和福哥的關系有些想法的,因為這個才會說出讓她改嫁的話吧。于是梅子在心里竟然遷怒了福哥,根本不想看到他的,對他總有些愛答不理,有事也是躲著他的。

福哥卻並不計較這個,但凡梅子有事,他還是會過來幫忙。奇怪的是,不但村里人對此沒有說什麼,甚至福哥的娘子老爹都沒有什麼異議的樣子。

時間長了,梅子躲不過,也懶得再說,只能任憑他去了。

過了秋就是冬,這個冬日沒有響馬,也沒有狼,當然更沒有一個彎弓射箭的蕭荊山。梅子久久不去集市,但村里人卻去集市,村里人打听外面的消息,說是如今皇上真得和什麼王爺打了起來,皇上那邊死了很多人,但是王爺那邊死得人更多,說是王爺可能不行了。

村里人一邊感嘆著這場亂子要過去了,一邊又替那些有男人在外面打仗的人家擔憂。梅子家的蕭荊山是一個,陳紅雨家的小弟是另一個,還有村里其他人家的兩個小伙子,這幾個人都在外面替那個皇上賣命呢,不知道皇上那邊死的那些人里,有沒有這幾個?

梅子白日的時候听村民提起,還故作不在意,笑說著哪里有這麼巧呢,他們幾個一定福大命大不會死的,說不得明年這仗一停下來,他們就回來了。可是到了晚上,躺在偌大的炕上一個人翻來覆去的時候,還是禁不住地想,要是他真不回來了,自己又該怎麼辦?

蕭荊山是說過讓自己改嫁的話,可是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不到一年的夫妻,早已情根深種,就算有一個男人比蕭荊山好上一百倍一萬倍,梅子也還是記掛著自家的那個荊山。再說了,不說村里的男人,就是山下的,鎮子上的,有哪一個能比得過他?

梅子想到這里,在心里嘆息了聲,對著那個冰冷的灶台說,你即使回不了,我也就在這里守著你了。

轉眼又到了過年的時候,梅子看著各家各戶忙碌著準備年貨,想起去年的年來。去年因為狼群的事,大家都沒能安生過年,如今總算太平了,村民們像是要把積攢了兩年的沉悶都一掃而空,好生過一個年。

梅子娘過來看梅子,一進屋眼淚就往下掉,直說你這里太冷清了,還是跟我回去吧。梅子卻堅決不願,說萬一他回來看不到我怎麼辦呢?梅子娘無法,只能想著過年的時候給她送過來些餃子,好歹也沾點喜氣。

到了年三十晚上,各家放起了鞭炮煙花,街上熱鬧得緊。梅子娘躲著街上鞭炮,用籠布捂著一碗餃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梅子家走。誰知道進了院子,卻見屋里點著燈,紙糊的貼著個大紅福字的窗戶上映出幾個女人的影子,大家正在里面說笑呢。

梅子娘進了屋,只見炕上是阿金和紅棗陪著梅子說話呢,大家磕著瓜子兒,吃著腌棗兒,腿腳都窩在被窩里,看起來倒是其樂融融。

阿金見梅子娘進屋,趕緊就要起身,笑著嚷道︰「快上來暖暖腳,外面冷得很。」

梅子娘一邊笑著打招呼,一邊將尚帶著余溫的餃子放在桌上。紅棗瞧了瞧那腕餃子,不禁打趣說︰「到底是這做娘的疼閨女啊,大年三十的眼巴巴地送餃子來呢。」

梅子一邊讓自己娘上炕,一邊笑說︰「剛才阿金過來帶了豬肉薺菜的餃子,我這邊還蒸了棗糕、抄了腌肉,我們一起吃過了的。娘你趕緊上來做吧。」

梅子娘也便上了炕,看了看陪著自家閨女的這兩位,感慨說︰「多虧了有你們,不然梅子這邊真淒冷。」

阿金和紅棗見梅子娘眼圈兒又紅起來,趕緊說笑著勸慰一番,隨便又說起各家的閑話,總算把話題岔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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