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說是大限將至了。」駱川賢嘆氣。
「也不能這麼說,咱們這樣人家,好歹吃什麼藥都有。盡力救治才是。」蘇南丞道。
「其實什麼人家都是一樣的,到了這一步,吃什麼都沒用。我心里有準備,我爹也六十大幾了。只是我母親……他們恩愛了一輩子,要是我爹沒了,我母親怕是撐不住。」駱川賢搖搖頭。
「是啊,只能盡力維持吧,多幾年也是好的。」蘇南丞道。
「既然要去看,那就明日吧。你去了,他也會高興的。」駱川賢看他幾眼道︰「如今你是什麼人物,惦記著看他,他說不定真是能好點。」
「賢兄這話說的我慚愧,不過要是真有用,我多去幾次沒什麼不好的。」蘇南丞道。
「呵呵,好。」
「西北如何?這幾年听著你的動靜,我都覺得不可思議。」駱川賢想起當年還在東宮的蘇南丞,那時候九品官的蘇南丞是什麼樣來著?
這一轉眼他就上了九霄。
「如今不打仗了,可西北是真窮啊。就沒幾家有存糧能吃一年整的。每年到了春天就缺糧。混著野菜吃湖湖。直到秋天新糧食下來才能吃干飯。」蘇南丞皺眉嘆氣。
「那你的新種子呢?不是說產量高麼?也不見效?」
「那倒是比以前好一點,只是一來種子也不是隨便種,每年還得選育。二來西北那麼大,也不是每塊地都種。再說了,那東西也不能全取代了原來的。更不能每年每塊地都種。要想解決他們吃飯不是一年兩年能改變。何況,西北實在是太缺水,便是新種子能更耐旱,那也不是完全不要水啊。哎,難啊。」
「我是真不懂這個,你如今變化真大。你也是京城長大的,如今竟不像是個公府子弟了。」駱川賢道。
「出去就知道了,咱們自幼錦繡堆里長大,就算我是庶子打小姨娘過世不受寵,也沒挨過餓。只會覺得今日的飯菜不好吃。可下面的百姓們……一天兩頓都得是農忙的時候。平時一頓吃飽,下一頓就只能野菜湯喝一點。除了鹽什麼都沒有。西北的女人們,夏天將能吃的野菜,樹葉女敕芽全都摘了,能曬的曬,能腌的腌,留著冬天吃。有的人家鹽都買不起,只能曬。這樣搭配著,糧食才能吃到秋收。家里孩子多的,個個都是頭大身子小,都是餓得。」
駱川賢皺著眉听,時而點點頭,他想象了一下,有那個畫面了,卻沒有什麼概念。
蘇南丞也只能嘆氣了。
「只能說,我家里莊子上的豬吃的比他們好。」這還真不是罵人。
「罷了,不說這個了。」蘇南丞擺擺手,他如今思想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也沒必要跟以前的朋友說這麼多。
「無妨,听你說這些也很新鮮。」駱川賢道。
「不說了,不是說喝酒麼?走吧,說實話我可很久听過小曲兒了。」蘇南丞道。
兩人于是往熱鬧的地方去,不管下面如何,只要京城還沒亂,永遠都有紙醉金迷的地方。
明月樓還是那個明月樓,只是蘇南丞如今來,心境大不同。
這十丈軟紅的地方,似乎變小了。
打了幾年仗,身上殺伐之氣重了,那些姑娘都不太敢往他身上撲了。
駱川賢使壞︰「你們這些沒眼色的,不知道這是誰?」
「怎麼不知道啦,小侯爺說笑,這不是定襄公嘛。」一個姑娘嬌笑著。
這樓里的姑娘確實換了不少,但是也有舊人在的。
她這一說,其他人都激動起來。
「知道還不來伺候著?蘇大將軍可從不跟青樓里的姑娘過夜,你們要是有本事叫他留下,誰能跟他春風一度,爺有賞,重賞。」駱川賢笑道。
姑娘們都笑起來,果然都迎上來。
算南城瞬間就被保衛了,真是……怪軟乎的。
一群漂亮姑娘圍上來了,他也沒招,又不能都推開,由著姑娘們纏著。
有些姑娘不老實,手都伸衣裳里頭去了。
弄得蘇南丞很是狼狽。
當然留宿是不能留宿的,最後還是留下幾個姑娘彈琴唱曲兒。
如今駱川賢也不在這里留宿,來了也只是听听曲子。有個固定的相好,也不說把人家帶出去。
不過姑娘留在這倒也不接客,只是彈琴,畫畫,與人清談之類的。
這野花大概是帶回去就不香了吧?蘇南丞沒細琢磨。
听了一會小曲兒就擺上了午膳,一個穿著綠色裙子的姑娘靠著蘇南丞給他布菜︰「大將軍如今可是鼎鼎大名。我們這里上個月時候有個從濟安府來的新人。說他們那都有歌兒編的就是大將軍您。說您是個羅漢轉世的。濟安府跟信陽就隔著一道河。如今也有新種子種上了。說起來,奴家還沒吃過那個玉米呢。她說趁著那個玉米女敕著的時候煮了吃,雖說不雅觀,可好吃極了。真的嗎?」
「真的,京城里沒有?」蘇南丞詫異。
「有是有,可是那都是人家家里才有,我們也沒地方弄去呀。」姑娘嘆氣︰「咱們這里來的都是什麼人,那種東西,我們就算覺得好,也不敢弄來。免得叫貴人們覺得上不得台面。」
「那可真是沒口福。」蘇南丞搖搖頭︰「來年秋天的時候,你花幾個錢,叫人去鄉下買來試試就知道是不是好吃了。」
「好啊,那奴家一定試試。」
「持玉如今這名聲響徹四海了。」駱川賢道。
「這不是離著信陽近麼,信陽那邊先種上新種子的。」蘇南丞道。
「那你是低估了你自己,南邊也不少人知道你。」這話說道了這里,駱川賢其實心里對蘇南丞也有新的看法和認識。
也不是此時的新認識,一直就有,只是沒跟人說過。
蘇家如今這樣,蘇南丞這樣,要說他生不出野心,那就見了鬼了。
「說這些沒意思,來,喝一杯。」蘇南丞舉杯。
有些話不能說,但也沒必要藏著,心照不宣就是了。
酒杯踫在一起,今日這聚會還是非常圓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