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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二月,是寒風正緊, 霜意未退;南方的二月, 卻是和風拂面,春色正濃。

山間的小道上, 車夫正駕著一輛馬車向南行駛。馬車的主人似乎並不急著趕路, 故而車走的並不算快,窗簾時常被掀起, 露出車中人向外窺探的清涼的雙眸,這是為了沿途景色,還是為了其他, 就不得而知了。

又一次撤手任窗簾自然垂下時,車內的茶剛好煮至沸騰。他身旁的女子為他倒了杯茶, 暖意入口,話意也被此打開,他拿著杯,對身旁女子道︰「這南方風景醉人,人卻悍驍無比, 當年項籍帶八百江東弟子兵就可縱橫天下, 誅秦興霸, 可見這南兵之悍, 足以和赳赳老秦相媲美。」

女子點點頭,淺淺一笑。她倒並不在意人具體說什麼,而是見人這幾日精神漸佳而有種開心。那病,從最初一日發作一次, 到現在七八日才發作一次,已是好上太多。

男子似乎也不在意女子有沒有將他的話听進去,只是旅途枯燥,尋些話頭閑聊︰「說起來,你可知為何那項籍被稱為‘霸王’?」

女子抿唇微思,不確定的開口︰「贊他勇猛過人,以一擋百?」

「司馬公的書,看來你還是沒好好讀。」男子輕嘆了聲,為女子解釋道,「淮陰一傳馬公記項籍‘霸天下而臣諸侯’,陸公雲項籍‘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屬之’。項籍之‘霸’,是齊桓晉文之‘霸’。」項籍立義帝,自為霸王,打的自然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主意,雖是敗局,亦為一時之雄。

而如今,這楚地被喚為小霸王的那位少年英雄,欲建不世之功,或許會打起和西楚霸王一樣的主意。

「 當」一聲,馬車突然停住,男子手中未飲盡的茶水灑了一手。雖然茶水並不如剛倒出的那般滾燙,但還是讓男子手上紅了幾處。女子連忙從車上小?中翻藥,就在這時,車外傳來車夫罵聲︰

「砍樹到深處砍去,在這路邊砍什麼砍,沒看到有車……」

听上去,似乎是路邊有樵人伐木,樹倒下不小心擋了道路。車夫的聲音越來越遠,應是跳下了馬車,要去和那人理論。

這次出門,謹慎起見,趕路用的馬車和車夫都是雇的,所知曉的僅是這個車夫技藝精湛一點。後來這一路下來,車夫駕車之術的確熟練,就是久混市肆,脾氣暴躁了些,好在這份脾氣只是對他人,而不是對他的雇主。所以男子想了想,便還是一直用著他。

本以為車夫對人罵上兩句,就會和那樵人一起把擋路的樹移開回來繼續趕路。可等女子為男子把藥上好,也沒見車外有動靜,正疑惑著,突听車夫「啊」的慘叫一聲,而後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將馬車包圍。一個粗壯的聲音在車前吼道︰「車里的人都給老子下車!」話音剛落,一個圓狀物體就被扔進了車,定眼一看,竟是那車夫血肉模糊的頭。

女子手緩緩移向腰間的短匕,抽出半截,只等男子一聲令下。卻見男子雙眸一亮,似乎是從那簾子被風吹起的舷窗外看到了什麼。他回過頭,握著女子的手將匕首按回鞘,示意她稍安勿躁。

道路旁的密林中,有兩人正騎在馬上密切的關注著這一切。為趕路快些,他們選擇了這條罕有人煙的小道,卻沒想到這路上不僅有馬車,還十分不走運遇到了截路的山匪。他們其中一人本是打算策馬上前相救的,但另一人卻止住了他,示意他隱到密林中,看看再說。

接著,他們就看到那馬車里剛探出一只蒼白的手要掀起簾子,就被圍著車的山匪抓住手腕拽出了車,摔到地上。從二人的角度看去,只能隱約看出摔在地上的是位青衣男子,身上堪堪披著件裘衣,發絲散亂,狼狽不堪。他看上去很是瘦弱,被身邊人高馬大的山匪一襯,更顯得手無縛雞之力。

他們見將這青衣男子拉出車的山匪將車簾砍開,望了眼車內,回身對領頭道︰「除了地上這個,就個小丫頭。」

山匪的首領點點頭,說道︰「老規矩,男的砍了,女的留下!咱這里還剩誰沒開葷了?」

「丁八那小子吧,膽小如鼠,殺個雞都抖得不行,哈哈哈哈哈哈!」

「滾!老子砍人那天你還在娘胎里沒出生呢!」

「哈哈,有膽沒膽砍個啊!記得照胸口砍,利索點,兄弟們今晚就能真開個‘葷’了!」

「就是就是,山里面飛禽走獸都給我們獵完了,難得來塊肥肉,哪能放過!丁八,你砍好了,車里那女的就先給你了!」

山匪的嘶罵哄笑中,被喚為「丁八」的那個山匪舉起手中的大刀,向地上的男子走來。男子似乎是因為太過害怕,身體連動都動不了,而這時,那鋒利的刀刃,已帶著呼嘯的風聲,近在咫尺

「叮」的一聲脆響,是長槍與大刀相撞之聲。未等丁八反應過來,長槍一挑已將他的刀打開,而後迅如奔雷將他捅了個對穿。首領大吼一聲,率其他山匪向這不速之客攻去。馬上人見此,咧嘴一笑,將槍上掛著的丁八的尸體甩出去,順手挽了個槍花,而後槍尖點地,一拉馬韁調轉馬頭,輕巧的將山匪盡掃翻在地。山匪竟連身都未起,他攻擊又至,槍尖所到之處,處處濺血,艷如赤蓮。前後不過片刻,方才還不可一世的山匪,已盡數斃命于他的槍下。

用力一甩將槍上血跡甩去,他收槍下馬,正要走到青衣男子面前拉他起來。但與他同行的友人,已快他一步,向男子伸出手,將人拉起,溫聲問道︰「無事吧?」

「無事,無事……」青衣男子語無倫次道,顯然還未從方才的生死一線中緩過來。他下意識的將手放到人手上,借著人的力站起了身。又長呼了好幾口氣,才終于平靜了下來,對二人抱拳道︰「在下沛郡喻懷,車內是家妹喻?w,多謝二位恩公相救。」回眼望了望車內,而後回過頭對二人謙聲道,「家妹突遭此難,驚嚇過度,不能下車向二位當面道謝,還望見諒。」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人溫和說道,引得他身後還提著搶的男子深深咳了兩聲。方才除山匪時,人在一旁坐上客觀,最後才搶他一步將人扶起來,可不是舉手之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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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懷道完謝,雙眼不自覺地打量起眼前二人。二人看上去都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雄姿英發,玉樹臨風,頗有少年英雄之氣。獨有一點不同,便是眼前人氣質溫潤如玉,與他交談不過一句,卻已有如沐春風之感;而再後之人則譬如旭日,朝氣蓬發,自帶一激蕩人心的豪邁之氣。

躊躇了許久,喻懷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不知二位恩公可方便告知懷姓名?懷是做藥材生意的,路上匆忙,未帶何物,待回了皖城,定備奇珍之藥向二位登門道謝。」

「你怎知,我們要前往皖城?」人不答反問,一雙墨眸外帶溫色,實際上卻是在緊緊盯著喻懷,來從他的神色中找出破綻。

喻懷笑笑,回道︰「懷不是第一次走這條道了,知曉這條路有許多岔路通向大道,但獨有這條難走的小路是前往皖城的最近之路。二位若是去他地,早就在這之前前往大道了,不會走這條路。」他說完之後,見二人都沒有回應,面上不禁流露一絲慌亂羞慚,道,「難道懷想錯了?那……那……懷只能感謝上蒼待懷不薄,會讓二位出現在此地,救懷一命了。」

「不,你沒說錯,瑜與義兄是要前往皖城。」這時,人突然一改之前的防範,唇邊挑起一個溫暖的微笑,回答了喻懷之前的問題,「在下廬江周瑜,字公瑾,這位是瑜的義兄吳郡孫策孫伯符。」

「竟是名震江東的孫郎與周郎!」喻懷驚詫,又要再拜,「懷有眼無珠,望二位將軍見諒。」

「行那些虛禮做什麼!」早就想自報姓名的孫策感受到周瑜不再攔著他不讓他說話,立刻道,「萍水相逢,亦是緣分,既然我們都是要前往皖城,不如同行而去?」

喻懷聞言雙眼一亮,但口中仍客氣道︰「二位將軍所騎的是日行千里的寶馬,但懷所駕的是馬車,同行怕是會耽誤二位將軍的行程。」

孫策听此,不甚在意的擺擺手︰「此地距皖城已不過百里,就算是馬車,今明日也已抵達。況且山路多賊,這些山匪也不知是否還有同伙隱匿在林中,與我們同行,也安全些。」

周瑜也微笑點點頭,以示贊同孫策的話。

見二人都不在意,喻懷內心也十分開心,畢竟跟著兩人,自己的安全的確能多一份保障。他微欠身,道︰「那懷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二位。」

言談既罷,四人結伴上路。孫策周瑜騎馬,而馬車則由喻懷來駕駛,他的妹妹坐在馬車內。車馬行的都不快,所以車外三人時常有時間可以相互閑聊幾句。

「瑜見你們一行不過三人,走這山路太是危險,當初何不走官道呢?」

「懷讓運貨物的人走的是官道,也是圖官道安全。至于懷為何走此道……」喻懷說到這里,蒼白的面色上罕見的微微泛紅,「懷听聞說,這路上有一名為‘五靈’的藥材,對治頭疾有奇效。家妻久患此病,所以想來此尋尋。」說完,他輕嘆一口氣,看來是並沒有找到此物。

周瑜熟悉此地,自然知道這里沒有一種名為「五靈」的藥,但看喻懷的表情也不似作偽,心中愈發猶疑。沉默之隙,那廂孫策恰到好處開口︰「對了,喻兄還未告訴我們你的字是何?現在這樣稱呼,太是不便了!」

喻懷似也是剛想起來這件事一樣,連忙道︰「怪懷之前路遇山匪望了方寸,竟連此都忘了。懷字姑臧……挺奇怪的,對吧?」

「是挺奇怪的。姑臧……這是涼州的地名吧?」

孫策回答的直率,卻不會讓人感到絲毫的冒犯,反而會因為他這份直率而更深親近之心。喻懷點點頭,解釋道︰「是地名無錯。懷父母早去,族中也無長輩可以為懷取字,恰巧家妻素來喜好持槍弄劍,又思慕漢舊大將軍衛西之才,懷就娶了這個字。寓意倒沒有什麼,撥家妻一笑就知足了。」

周瑜注意到,喻懷說著些話時,雙眸極為溫柔,可見他與這位妻子當真是伉儷情深。

而喻?w在車內听著她兄長的話,內心暗暗想道,車外所說的,不會是如今在官渡的那位吧……

再想想喻懷方才一口一個家妻,喻?w就忍俊不禁,連忙在笑出聲之前捂住嘴。

「持槍弄劍,喻兄的妻子一定與家妹十分聊得來。」孫策笑道,「策家中也有一小妹,名為尚香,最好武學。母親訓責了她許多次她也不听,可倔的很。」

「情之所好,縱世人不解,己亦不嫌。家妻現在北地為懷打理家事,未隨懷南下,將來有緣相見,家妻一定樂意與令妹相交。」喻懷微笑接道。孫策顯然也是個極疼妹妹的,看到喻懷對妹妹有所夸贊後,更是開懷,一路笑語歡聲不斷。

最終,一行人還是在次日才到了皖城。旅途疲憊,尤其顧及著喻?w,喻懷與孫策周瑜二人告知了家宅所在,約定了將來有時再聚,就揮手告別。孫策與周瑜騎著駿馬,回到治所,各洗風霜後,到院中小酌。

皖城新破不過幾月,戰火侵擾的殘破也沒修復多少,但這院中的桃樹開的茂盛,灼灼生華,頗能使人憶起舒縣之桃夭,所以孫策和周瑜得了閑暇,頗愛在此對酌,偷得半日浮生。

「那喻懷你怎麼看?」

「說的話有真有假,假遠勝于真。」孫策道,「以他的談吐,不可能僅是一賈人。」

「伯符即知如此,還熱情以待,是為了試探,還是」

「試探自然有,但策到也和公瑾有同意。」周瑜沒有說出後半句,但孫策顯然知曉周瑜的意思。

「他是有才,用人之際,倒也無妨。但瑜總有隱隱不安……」周瑜劍眉輕皺,也說不清這分不安究竟是從何而來,「總而言之,伯符要用他,必要先找人查清喻懷的底細才好。」

「放心,策有分寸。」在周瑜說之前,孫策其實已經遣人去調查了,而最佳的入手點,正是那死在路上的車夫。如果喻懷是哪方勢力的人,所用的車夫肯定也是自己人,順藤模瓜,就能找出幕後之人,「不過,策估計,劉伯升那老匹夫定是請不動這樣的人,否則荊州也不會是那般樣子;陳登守城之才,策新定江東,他正惶惶不可終日,也不大有可能;至于劉勛黃祖殘部,皆是冢中枯骨;西涼馬家青徐大族,都自執于己地。這喻懷雖然謊話連篇,到不可能是哪方的細作。再說了,若真是這些人的細作,策也有信心將他收為己用。」

「你漏了兩人,」周瑜提醒道,「袁紹與曹操,此二人才是當今天下注目之處。」

「此二子正在官渡相拼呢,此戰對他們可是生死之戰,不可能還讓手下人來這江東偷閑。」孫策擺擺手,顯然對周瑜所說的兩種可能亦是不贊同,「倒是我們,可以趁著鷸蚌相爭,圖些實利。」

說著,孫策在石桌上虛是一指,看似毫無意義,但周瑜已明白孫策所說的是何處。

二人對視而笑,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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